裴邑在付灼怀出门后也走了,她直接到了宁为楼下榻的客栈找他。两人关起门来,宁为楼设好了结界,直到这时,他们才开□□谈。
“师妹大义啊。”宁为楼朝裴邑拱了拱手,满脸敬佩,“你这一舍修为,日后可再无缘仙途了。”
“我也没甚天赋,能为蓬莱做点事也是我之幸事。”裴邑见宁为楼这样,她也开始谦虚寒暄。
宁为楼摆摆手,只说裴邑谦虚了。宁为楼正了正色,语气有点严厉地说:“师妹,师兄得提点你一句,那日你身边的那个师弟他可是个半妖。”
出乎宁为楼意料地是,裴邑毫无惊讶地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我知道。”
“知道你还把他带在身边?”宁为楼皱眉,“半妖虽然比不得纯血大妖,但也很危险,尤其是你....”
他话说一半就哑了口,他想说裴邑如今一介凡人,怎么可以这样大意,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可他又觉得自己就这样堂而皇之说出来不太好。哪个修士不希望日后登顶大道,如今的裴邑,可以说在仙道是完全没有希望了。
裴邑知道他要说什么,无所谓地摆摆手,解释:“半妖也没什么,总归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嘛,也是个好孩子。我如今虽然只是个凡人,但师兄放心,一些自保能力我还是有的,再者灼怀也不过是个孩子,还是个能力尚不足的半妖,他若是接受正道的指点,未来也不可能是那等作恶之妖。”
宁为楼见裴邑言之凿凿的样子,知道裴师妹心意已决,他从芥子袋里摸出几张符箓递给裴邑,“他是半妖,你是凡人,若是有日他起了杀心,你恐怕是难以脱身。这些符箓你收好,将来用的上。”
裴邑接过来一张张细看过去,都是些逃跑用的上的,攻击性不强,只几张天雷符是能抛出去攻击敌人,配合着那些逃走的符是够用了。
裴邑将东西收进荷包,“多谢师兄。”随即又感慨:“还是好人多啊,我来凡间一趟,收获不少。”
“还收获什么了?”宁为楼好奇。
裴邑唤出转魂铃,“还有师伯赠的法器。”
这铃一亮出来,宁为楼的眼睛都直了,他有些目瞪口呆,“你师伯那么大方。”宁为楼伸手去摸,“这可是传说上古大能的法器,现在居然在你手上,快给我看看。”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嘿嘿笑着:“师妹来人间一趟,很缺银两吧?”
“不缺啊。”裴邑奇怪师兄怎么这么说,裴家在缭城是富贵人家,女儿远行,爹娘不舍得短了她的,给她塞了不少钱庄票据。
宁为楼只当没听见,道:“我原先不往这里来的,是江城林员外的儿子听说我能降妖除魔,请我过来看看。”
裴邑敏锐地问:“是城东的那个林家?”
宁为楼点点头,“听他说府上来了一个客人,自称他爹林员外的朋友。林员外见了这朋友格外高兴,天南海北聊了一通就请人住下来玩几天。”
说到这里宁为楼似乎有些无奈,“到这里都挺正常的,林少爷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说林员外这个朋友是妖魔,白天借人精魂行动,晚上则和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的,没人相信他,他特别执着地请我来看看。我想着万一他说的是真的我也好为民除害就过来了。”
“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裴邑摸了摸头发,有些尴尬地说:“可前日灼怀就去那里谋了份差事,我只说我出自小门派,会点武功,没说我是修士。他如今尚不知道蓬莱的事情,以为我只是个凡人。只怕我们去了会和他撞上吧。”裴邑以为,自己现在这点微弱的灵力轻易不会被察觉,却不知道付灼怀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宁为楼沉吟了片刻,盯着裴邑脸看了许久。
让裴邑直感觉头皮发麻,宁为楼伸手去摸芥子袋中的东西,打着商量:“我这里有化形的丹药,不如你吃一颗?”
第二日大早,林泽池早就在门口等着,不住地张望。好不容易看见了远远而来的宁为楼,立刻就小跑迎了上去。
“大师。”他又看了看宁为楼身后那个瘦小的身影,“这位是?”
“咳.....这位是我的师弟。”宁为楼不太会说谎,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转身介绍。
林泽池初见宁为楼时听他说自己是云游的散修,他怎么不记得宁为楼何时有个侍从。心里有一丝疑惑,但林泽池又想万一是他来这里才收的侍从也说不准,反正对自己来说也不是紧要事,也就点点头作罢。
林泽池将宁为楼引进府,“我爹那个朋友近来越来越奇怪了。”
“他真的很奇怪...他每日昼伏夜出的,而且只去花园里转,其他时候根本不出去。这会他肯定不会出来。”
“这又如何?”宁为楼皱眉。他先前就觉得这个林公子实在小题大做,但耐不住林泽池几番邀请,又想着以防万一,他还是带着师妹来了。可这林公子翻来覆去还是只那么一个意思:他很奇怪,他不像人。
宁为楼不由无奈道:“林公子,您纵然是疑心什么,但总要有证据来支撑疑虑啊,若只有您说的这些,完全不能让人相信。”
“所以才要你来看啊。我一个凡人怎么看的出来?”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宁为楼无奈还要再说,林泽池挥挥手打断他,直言:“咱们赶紧进去吧。”
穿过迂回的廊道,他们到了园子里。园中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人。
这让林泽池有些惊讶,那人正是他口中的“奇怪的人”柳长春。
林泽池慢慢落在后面,和裴邑站同一条线上,让宁为楼打了头。
他压低声音,“那是我前些日子说的我家来的客人。”
“令尊的朋友?”裴邑也压低声音回应他。
“是。”
“在下姓柳,柳长春。”柳长春对于他们的到来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回过身微微一笑。
林泽池对上他的笑容有些犯怵,他总觉得这神情动态根本不像一个人。林泽池又看了看前方挺拔的宁为楼,不由也挺了挺背,提高了声音:“那个...柳叔,我阿爹呢?”
“林大哥今日去赴宴了,和李府原先就说好了择日拜访,便是今日。”柳长春解释道。
林泽池点点头,又试探:“你今日怎么不待在房间里了?”
“总是在屋子里闷的没意思,趁着春光出来赏春也不错。”
林泽池对这个理由却是嗤之以鼻,“如今那树的新芽将将才出,哪来的春光。”
柳长春也没说什么,他目光转向宁为楼和裴邑两人,“这两位是?”
“在下宁为楼,林公子的朋友。”宁为楼拱手道。裴邑也赶紧随着师兄说:“我叫宁尘。”
宁为楼随即又迈上前几步,走到柳长春身前,笑说:“正是春日初始的时候,现下的园子也算是别有风景,不知今日能不能有幸和柳公子坐下来畅谈几句?”
柳长春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宁为楼在廊上的亭子坐了下来。
柳长春走在前面,宁为楼则在后面偷偷给裴邑使去了一个眼色。
裴邑点点头,于是走下廊道,假装新鲜好奇的样子在园子里四处转悠。她来来回回转了两炷香的时间,感叹:“这园子真大。”
“那当然。”林泽池自豪,“我家在江城有名有姓,自然处处都要最好。这园子当然也要又大又漂亮。”
裴邑于是顺着他点点头,故意走到了柳长春方才一直站着的树下。摸着树干说:“这树看起来都比别处好呢,这是什么品种啊?”
林泽池说不上来了。
裴邑又笑嘻嘻地回头看向宁为楼:“大哥,你知道吗?”趁着回头去看宁为楼的功夫,她微微摇了摇头。
宁为楼眼神闪了闪,正要说话,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柳长春先放下茶杯,笑:“这是苦楝。”
这句话引得裴邑和宁为楼都看向柳长春,于是解释道:“我和柳兄都不是相信怪力乱神之人。”
宁为楼也点了头,“原来是这样,失礼了。”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宁为楼才站起身,“我们此次来只是为拿回前些日子借给林公子把玩的匕首,便不再叨扰。”宁为楼又转头看着远远的林泽池:“林公子,快些带我们去你院子吧。你不是说在你书房吗?”
林泽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哦哦哦,走吧走吧。”
走出很远,到了林泽池的昌旭院,他才开口问:“结果到底怎么样啊?而且你们什么时候给我匕首了?”
裴邑看他这一副呆样子,没好气地说:“难道我们还要当着他的面说经我们判断他是正常人吗?”
林泽池登时跳起来大叫:“不可能!”
宁为楼也委婉地说:“林公子,我和师弟并没有感觉到柳公子和那园子有什么异常。兴许是你近来劳累,一时看错了。往后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林泽池看着两人皆是一副认真的神色,怒道:“那为何你们在他说出树种时那副表情?”
裴邑好心解释:“那是因为那树是五鬼木中的苦楝,有道是: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杨树。这五种树阴气都极重,容易招鬼,难得见到有人院子里栽这种树。”
“是啊,”宁为楼接过话,“虽说阴气重,可方才师弟也检查过院子了,并没有什么东西。我也探查过柳公子了,没有问题。那树么,既然令尊和柳公子都不是信鬼神的人,那其实也不需要有太大忌讳,无甚大碍。我可以给你一张符纸,镇一下树,你将它.....”
林泽池急吼吼地打断他,一口咬定:“那么那个柳长春一定是苦楝招过来的枉死鬼,来害我们家的!”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院子和人都没有问题。公子你也没有被什么东西附上。”宁为楼叹了口气,觉得此人真是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