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灼怀有些失神,思绪也飘扬起来,他看着裴邑裙角绣着的水纹,那样碧的绿色,像是春日里漫天的芳草,若是风吹起来,都是飘飘扬扬的,看着看着,他又想起来从前见过的那池春水,映着岸边的绿条垂柳,在他看来,那湖水便是青绿的。
其实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看见她那身碧色的衣裙他就这样没由来地想起了从前熟悉的连天芳草,绿水细柳。
裴邑没有注意到他的失神,仍然兴致满满地说:“你既叫了我声师姐,那我有义务教你一些本事,你日后行走江湖也用的上。”
即使这一辈子再也无法重回师门,她也想帮他一点,这样若是以后她有了什么意外,付灼怀也能有一技之长傍身,起码是区别于普通人,不会再被折辱了。她愿意做这些也得当事人愿意接受才行。
“那你可愿意?”裴邑一口气说完,转而满脸期待地问。付灼怀要是不愿意她也能理解。裴邑对付灼怀有所保留,没有完全说出,她不想把付灼怀卷进来,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也没什么。她想等到一切圆满的时候再好好安顿好付灼怀,她就回缭城快乐过一辈子。
付灼怀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裴邑说的事情他都很感兴趣。
他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于是他仍然是笑着点点头,说好。
裴邑再去茶摊上坐着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个丈青衣袍的少年。
付灼怀不是很能理解裴邑为什么整日都在街上走,他没问,只是安静跟着。
茶摊老板见了两人,笑着问裴邑:“人等到了?”
“还没。”裴邑看了眼付灼怀,知道老板误会了。于是赶紧拉过付灼怀解释道:“这是我师弟。”
即使这样说,老板还是端上了两盏新茶,“这两盏茶算我请你们的。”
付灼怀接过茶,微笑着说:“谢谢。”
趁着老板转身离开的时候,他问裴邑在等谁。
“嗯....等我师兄吧。”裴邑含含糊糊地回答。
付灼怀沉默了片刻,忽然一针见血地说:“师姐是如何知道师兄会路过这里?”
“......祖师爷托梦,说让我来等着,老家信这个,你懂嘛。”
“想不到师姐还信这个。”付灼怀轻笑。
“.......是啊。”裴邑干巴巴地说。
“祖师爷托梦给师姐....只是为了在这里等师兄吗?”付灼怀叩了叩桌面,又问。
“.......”她有些后悔编出这个理由了,恐怕他再问下去,什么都要套出来了。
付灼怀盯着裴邑白皙的脸庞看了许久,直到裴邑感觉有些顶不住这样沉默的目光了他才移开视线。她总感觉他好像知道点什么,可她也知道,只是自己多想了。
“我原没想问的,师姐等谁,我便一起。”他声音平和,好像确实是裴邑想差了。
“......”裴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不知说些什么好。付灼怀适时递上一盏茶,“哦哦,谢谢啊。”
付灼怀扬起微笑,“师姐客气了。”
裴邑也勉强回了个笑,只觉背后出了冷汗,实在难受。从前在蓬莱时,师兄总说她是师父几个弟子里嘴最笨的,果不其然,还没说几句,自己都要把自己套进去了,所幸这会面对的是一无所知的师弟,若是日后去面对那等大魔头,她这会已经没有全尸了吧。
付灼怀不常开口说话,只是在一旁等着日落了,裴邑起身要走的时候才偶尔说几句话,或是问题,或是闲聊。
其实他不怎么明白裴邑在做什么,事实上他觉得这样坐着等人很蠢,奈何裴邑愿意,他也就无所谓了。
“今天看了七百八十六个人,找到了吗?”临走之时,付灼怀问。像前几天一样,裴邑还是摇摇头,唉声叹气地说没有。
付灼怀笑,“初春风寒,我们先回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裴邑回望了眼落日,嘴里说着。她仔细瞅了瞅付灼怀的脸色,以为他这是不耐烦了,于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生气,今日师姐请你吃临香楼的酒。”
临香楼的人很多,裴邑想要个包厢却被付灼怀拦住了,只说在大堂随便一张桌子坐下就好。他们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立马就有小二来询问他们需要什么。裴邑随便要了几样招牌菜,又要了一壶清酒,她不大爱喝,反而是付灼怀喝的比较多。先上的开胃点心她吃的多了些,菜上来后,裴邑只是动了几筷子就不想吃了。
“师姐很喜欢甜食。”付灼怀放下筷子,突然说。
裴邑没想到他会关注到这个,有点惊讶地说:“是啊,以前在....”
“.....前面是可是裴师妹?”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裴邑正要回答付灼怀的话被打断,两人都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来人背了柄剑,身穿月白长衫,模样周正,眉目清朗。
裴邑看清后,霍然起身,惊喜道:“宁师兄!”心里惊喜又庆幸,惊喜许久未见的故人在此刻重逢,也庆幸先前对付灼怀说的话能圆上了,不然她还不知道要想多久才能再编一套完整的谎话诓他。
宁为楼是楚山的核心弟子,曾小留过蓬莱一段日子,同裴邑很是相熟。宁为楼快步上前,和裴邑点过头,他的目光又转向随裴邑一道起身的付灼怀,迟疑道:“这是....哪位师弟?”
付灼怀颔首,跟着裴邑叫了句:“师兄。”他不认得这人,但看裴邑的反应,想必是相熟的。
裴邑赶紧拉来付灼怀,“师兄,这是付灼怀师弟。灼怀,那是宁为楼师兄。”
两人先前已经见过礼,不再寒暄,点点头就算作招呼了。
宁为楼转而喜笑着对裴邑说他挂了牌子下山来历练的,没成想能在这里碰见裴邑。
“先前的事情多谢你的帮忙,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告一段落了。”宁为楼真心实意地说。
裴邑客气笑笑,只说没什么,自己本也是奉命下山,顺手的事情。其他的她也不好对着宁师兄多说,也不好让付灼怀听了去,毕竟这都是师门机密,怎么好让外人知道。
付灼怀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一直落下宁为楼身上。宁为楼咧嘴大笑,大力拍拍裴邑的肩,“师妹太客气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师兄开口。”
裴邑肩膀有些吃痛,忙往后闪了闪,“无事无事,就是在这里不便多聊,不知师兄近来住在何处,我改日上门拜访。”
宁为楼看了看自己的手,目光有些疑惑,何时裴师妹这样弱不禁风了?他又抬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两人,目光辗转片刻,忽而恍然大悟,“我之前听闻....”
迎着裴邑暗含否决的目光,他生生改了要脱口的话,“我近来住在来福客栈,师妹要上门来小坐的话,我随时欢迎。”
若是追根溯源起来,楚山师祖和蓬莱师祖说起来也算是同门同源,有些关乎蓬莱的事情楚山内也是清楚的。宁为楼几十年前曾无意听师父说起过一桩秘辛,说的是蓬莱掌门推演天命算出蓬莱数百年后将有劫难。这事他也就听了一耳朵随后便忘了。
而后数十年后他又听闻有位弟子承了师命,越过回天镜变成了一个凡人去渡化劫难的源头,他以为这只是个谣言,迷惑外界的,毕竟蓬莱阁存在了数千年,是数一数二的大宗,无可撼动也不能撼动。
他没想到这是真的,他也没想到那个弟子竟然是裴邑,意料之外,但也有些意料之中。只是不想如今裴邑失去了仙法,成了真真切切的一个凡人,竟连他这玩笑的一掌都有些受不住。
付灼怀见人已经走出很远了,裴邑还巴巴地看着,唇畔起笑:“师姐。”这一声让裴邑回了神。
“灼怀有些好奇....”
“不知师兄想起什么了?”
他不由挑了眉,“师姐?”
“哦,哦。”裴邑回了神,脑子快速地转起来,她立刻道:“也没什么,是从前和师兄说的笑料。现在说起来也是也挺无聊的。”
“想来你也不会感兴趣,算了...”
不等裴邑的话音落地,付灼怀的答话就立马咬着裴邑的话尾,“我挺感兴趣的,师姐方便告诉我么?”
他面上笑容像是春光一样明媚晃人,极有迷惑性,似乎在说他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并没有其余的意思。
“就是,他想起来我小时候力气特别大,和男孩一样,还天天追着他揍。”裴邑无法子,她顶着付灼怀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始闭眼胡编。
“我都说了你不会感兴趣的。”裴邑补充。她举起筷子给付灼怀夹了些菜,“快点吃吧,吃完了回家。”
付灼怀也举起筷子,没有再说一句话,乖乖吃了起来。他知道裴邑对他有隐瞒,就算是和她师兄闲聊几句也要隐晦地避来避去。
他在想,她其实是知道他半妖身份的吧。隔了几日,裴邑有心支开付灼怀,付灼怀也需要一个幌子,就想暂时谋份差事,是去城东林府当个杂役差事,林少爷只说随便干几天就行,这正和付灼怀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