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向林深如释重负，暗淡的双眸里升起如刚点燃的火柴搬的火焰。他凝望着简鸽，好似要把她的身影烙印进自己心里才能确认她真的在这，就站在他的身前。
简鸽看着往来的人群，他们俩站在台阶前，时不时就被人撞到后背肩膀。听到向林深说完那三个字，她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头寻找刚刚帮着她一起找人的男生，并没有注意到向林深表情的变化，也没有注意到落到自己身上那道炙热的目光。
巡视一圈，确认男生已经混入人群中，简鸽放弃了搜寻。虽然他并没有真正帮上忙，但她还是想和他说一声谢谢。
不过……
“我们先出站吧。”她仰头看向林深。
向林深轻点了下头：“嗯。”
简鸽得到回应后趁向林深稍稍松开手劲的瞬间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向林深呆滞地看着空落落的手心，眼睛里的光顷刻间就黯淡了下去。
下一秒，一只干净素白的手闯入眼帘，很快那只小手便吸引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慢慢地靠近，指尖碰到肌肤的刹那，似乎有疑虑和害怕，手指微微蜷缩了回去……
“走吧！”
她的声音缓缓滑进耳朵里，轻柔的如同涓涓泉水滑过。与声音同时落下的是她的手，没有再犹豫和迟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一股坚定的力量从肌肤相连处一点点涌入，占满了他整颗心。
简鸽一点点收紧自己的手，可向林深只是看着瘦，手腕的维度却不小，她的手无法完全环住，只能靠力气拉住他。
她没有回头看向林深此刻是什么表情，也无暇顾及他是什么反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走出这个拥挤的地铁站，她需要新鲜空气。
从站台出来，活动空间大了，只是往来的人依旧不少。
简鸽没有松开手，凭着感觉以及墙上的指示牌朝出口走去，向林深跟在她身后，一路都很安静。
快到出口时，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他低垂着眼，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应该是开心的事，因为他的唇不像往常那样抿成直线，这会儿弯成了月牙状。
“呼~”
新鲜的、清冽的空气涌入肺部，简鸽长长吁了口气。
手松开，掌心依旧残留余温，还有不知是因为站内闷热还是因为……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不动声色地拭去手心那层的薄汗。
她问：“我们要往哪边走？”
向林深拿出手机查看地图，几秒后抬起头看向对面，“先过马路。”
“OK。”
简鸽抬步，右脚迈上斑马线。忽然，有一道微弱的闪光灯急速闪了几下，紧接着车铃声“叮铃铃”响起。她循声望去，自行车道上有一辆黑色的山地自行车自左往右朝她所在的方向快速行驶而来，间隔不到五米，车子来不及减速，马上就要冲撞上来……
她呆站在原地，忘了遇到这样子的事时应该如何避险，只身体本能朝后倒退。慌乱间，有人拉住她的胳膊，随即另外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稍稍一用力，她踉跄着跌到了那人的怀里。
“小心。”
头顶响起声音，温柔又有力量，还有夹杂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担忧和害怕。
她小声说：“谢谢。”
肩上的手在犹豫是否应该松开，简鸽感觉到他稍稍蜷起指尖，手将抬未抬，松松地搭着。她咽了咽口水，喉咙也有些发干：“不走吗？”
听到声音，向林深如梦初醒。他干咳了一声，同时松开两只手：“走。”
简鸽弯了弯唇角，低头看着向林深的脚尖，“那你带路。”
“嗯。”
她又说：“这里人不多，不需要牵手了吧？”有笑声轻轻溢出。
向林深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上涌，很热，就连莫斯科晚上的冷风也无法吹熄。“不……不用。”他嗓音有些干哑，好像堵着什么东西。
绿灯再次亮起，等待过马路的人群开始慢慢地移动起来。
简鸽以正常速度走在向林深边上，时不时转头看他一眼，确认他就在边上。
向林深很快就觉察到简鸽的小动作，也转头看她，笑问：“怎么了？”问完，他猛不丁地想起他们俩在地铁上走散的场景，“是因为地铁上发生的事吗？”
简鸽没想隐瞒什么，诚实地点了下头：“嗯，发现你不见了那一刻我挺害怕的。我本来想找你，但是发现站在我边上的人都好高，和你差不多，我完全看不见除了他们几个以外的人。而且在地铁上的时候我看不了手机，也没法联系你，只记得两站之后要下车。”
她絮絮叨叨说着，向林深丝毫没有分神，听得很认真。
“有个金发碧眼的男生站在我后面，和我同一站下车，还帮我一起找你。我本来想和他说一声谢谢，但是你出现之后他突然就不见了，跟幽灵似的，有点吓人。”被自己的话逗笑，她“哈哈”笑了几声。
向林深却不似简鸽那般轻松，他表情有些严肃，严肃中又有自责，情绪很是复杂：“对不起，是我没拉住你。”
走上人行道，简鸽停下步子转过身看向林深，她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你不用道歉，根本就不怪你！我以前遇到过比这还厉害的晚高峰，那会儿被挤得比这惨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没走散，你找到我了！”最后一句音调加重了几分。
向林深牢牢盯着简鸽，发现她不见了那一瞬间，他的呼吸浮浮沉沉，好像漂浮在大海上的一片绿叶，心也在上下起伏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翻涌的浪潮卷进海底。直到在站台看到她的身影，穿过人群站到她身后，手触碰到她的那瞬间，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不会被卷进那无边无际的深渊中。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他做出保证。
简鸽没听出向林深话里的深意，只当他还因为刚刚的事而自责，笑着说：“我不是小孩子了，哪这么容易走丢。”说完，她又想起什么，“而且我比你大，应该是我要好好看着你才对。你放心，”她又拍了拍他的胳膊，“之后不会让你走散了。”
向林深的心定了定，不似刚刚那般起伏：“姐姐，那你之后一定要牢牢看住我。”
简鸽分辨不出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向林深叫她姐姐时的确和程橙他们不一样，总觉得他的那声“姐姐”并不简单，听在人耳朵里有些麻麻的。
两人沿着特维尔大街朝北走了五分钟，来到一家招牌印着Республика字样的店门前，咖啡的香味从店内飘出。
简鸽透过透明的玻璃朝里面看，店内灯火通明，一览无余。有甜品咖啡售卖区，有书籍阅览购买区，还有小精品展示区。
一时无法准确给出这家店的定位是什么。
“这算是咖啡店还是书店？”她好奇地问。
两人走到门前，自动感应器感知到有人靠近后两扇玻璃门缓缓朝两侧移动。向林深回道：“音乐书店。”
简鸽走进书店，咖啡的香味更加浓郁，扑面袭来。“为什么是音乐书店？”她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和音乐挂钩的东西，只隐隐约约听到楼上有乐声，听不真切。
向林深解释：“二楼有一半是唱片区。”
听到“唱片”两个字，简鸽眼睛瞬间亮了：“我只在网络上看到过唱片机，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你喜欢吗？”向林深问。来这里除了买书，更重要的是因为这里有很多经典的，在国内很难买到的唱片。
“谈不上喜不喜欢，就是有点好奇。”
简鸽看向咖啡售卖区，香味四溢，勾住了她的注意力：“你要喝咖啡吗？我想喝。”
“你想喝什么？”向林深顺着简鸽的视线看过去，“我帮你去买。”
听到向林深的话，简鸽忙阻止：“不用啦，你先去找你要买的东西，我买好咖啡就去找你。”
向林深不放心：“我等你。”
简鸽知道向林深担心什么，摆出姐姐的架子：“你不相信我能找到你？”
“不是。”
“那就是不相信我可以自己买咖啡？”
“不是。”
“难道是怀疑我的智商和能力？”
“当然不是！”向林深着急了。
“我上次和你怎么说来着，”简鸽忍住笑意，“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弟弟就要听姐姐的话，OK？”
向林深深深地看着简鸽，过了会儿败下阵来：“那我先去二楼。”
简鸽甜甜笑起来：“没问题。”
向林深转身朝二楼走去，简鸽确认他走上二楼了才转身走到咖啡售卖区。用简单的英文和店员沟通，点了一杯冰美式，还有一杯焦糖玛奇朵。
她喜欢甜甜的食物，和向林深完全不一样的取向。
几分钟后，店员将两杯咖啡递给站在吧台前等待的简鸽。简鸽道了声“谢谢”，端着两杯咖啡朝二楼走去。
走上台阶，交谈声和脚步声响起。
简鸽抬头看向下楼的人——
是他！
男生与同伴的交流声戛然而止，看到简鸽的瞬间脸上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嘿！好巧！我们又见面了。”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简鸽冲男生微微一笑，礼貌回他：“的确好巧啊。”
“你找到你的朋友了吗？我在找你朋友的时候被人群挤了出去，再想找你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你了。”男生解释刚刚的意外，视线落到简鸽双手拿着的咖啡上，又说，“看上去你应该找到他了。”
“是的，我找到我朋友了，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声谢谢。”该有的礼貌不能少。
“不用客气。”
男生很快和简鸽道了别，简鸽一直看着他和同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收回自己的视线。走上二楼，她下意识走向书籍区，可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向林深的身影。
她将两杯咖啡放到一张空桌子上，拿出被她塞到向林深牛仔外套里的手机。那会儿她以为自己手机丢了，忘了自己穿上外套后就下意识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打开微信等待响应的片刻，她的视线扫过另外一侧的唱片区，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依旧那么瘦削、干净。
简鸽收了手机端起咖啡朝唱片区走去，向林深并没有发觉有人靠近。简鸽看到他低头捣鼓着什么，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台试用的唱片机，他将唱片小心放上去，准备拨动唱针……
玛菲走到微卡身后，给她戴上耳机前的那一段时间，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吗？想要引起身前人的注意，又害怕引起他的注意。
还是，只是一时兴起，单纯的、毫无意义的一个举动？
简鸽将咖啡小心翼翼地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向林深比她预想的还要早发现她站在了他身后。
“你准备听什么歌？”她问。
向林深拿起耳机，往边上走了一步，让简鸽走过来，简鸽授意走到他边上。下一秒，他将耳机戴到她头上，音乐声没有响起，他清润的声音先滑进了耳蜗——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