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简鸽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首乐曲，空灵婉转，还有满满的忧伤。琴音里诉说着人生的无可奈何，无法抉择如宿命般只能承受的痛苦，沉重又虚弱，最后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坂本龙一的名字对于她而言不陌生也不熟悉，只是很久很久之前室友在寝室里看《末代皇帝》时有一首配乐让她印象尤其深刻，交响乐的恢弘壮丽与传统乐器的清丽悠扬结合，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位传奇音乐家的名字。
她看了眼向林深手里的黑胶唱片，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坂本龙一先生？”
听到简鸽的问题，向林深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唱片：“嗯，很喜欢。”
“刚刚那首乐曲是你最喜欢的吗？”她又问。
“嗯。”
简鸽鼓了鼓脸颊，看着向林深的侧脸，感觉他眉眼中莫名的有股淡淡的忧伤。她分不清是受乐曲的影响，还是这一瞬间他的确沉溺在悲伤中。
不过，她更倾向于前者。
“这首乐曲有些悲伤。”她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默，“但是真的很好听！我很喜欢。”
向林深偏头看简鸽，发现她也在看自己，眼睛亮亮的，还含着笑意。他不由地扬起唇角：“因为这部电影的基调就比较压抑沉重，所以配乐也一样。”
“电影？这是电影里的配乐吗？”虽然唱片封面的确有电影海报的感觉，但是简鸽当时并没有多想。
“嗯，一部战争片。”
“那你是因为看了电影喜欢上这首乐曲的吗？”
“不是。”
“那是你朋友推荐给你的吗？”
“也不是”
简鸽像个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到向林深那。
向林深耐心地回答简鸽提出的问题，丝毫没有不耐烦。
问到最后，简鸽问无可问，依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转悠着眼珠子，眉心也拧着，似乎还在纠结应该问什么问题。
向林深看她这般模样，忍不住抬起手，食指轻轻放到她双眉中间，慢慢地划着圈，想要将她的纹路抚平。
突如其来的举动，简鸽僵住，一动不敢动。被他轻轻按住的眉心好像触电般猛地收缩了几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缓缓抬起眼眸，视线落到他满含笑意的眼睛上。
简鸽的眉心逐渐舒展，向林深满意地放下手，说：“初一的时候，我离家出走经过一家唱片店时听到的就是这首乐曲。那会儿只是单纯觉得很好听，也很符合我当时的心境，于是就进去问了老板这首乐曲的名字。”
离家出走？
简鸽倏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向林深说完这些时无比平静淡然的表情，不太相信离家出走这件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向林深眺望远方，那一日的记忆涌上脑海。
“老板告诉我乐曲的名字是‘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我听到的时候觉得很诧异，就和老板说名字和乐曲完全不相符。老板笑了笑，问我有没有兴趣和他一起看部电影，我没告诉他我是离家出走，想着自己暂时也没地方去，于是就同意了。”
“电影看完，我拿着兜里仅有的钱买下了那张唱片。”
“后来，听得次数太多，唱片磨损了。”
“其实，这张唱片我已经收集过很多张了，但每次经过唱片店总会忍不住进去买一张。”
“这应该算是收集癖吧。”
说到最后，向林深低低笑出了声。
笑声在呼啸的风声中听不真切，简鸽只看到他渐渐舒展开眉心，笑意从唇角溢出。“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她小声问。
“前两天是我朋友生日，我答应了他要去他家给他过生日。”向林深吸了吸鼻子，“但是我父母不同意我去。”
简鸽听到后半句才反应过来向林深说的“前两天”是指他离家出走时的前两天。“你朋友因为你放鸽子生气了？”
向林深摇了下头：“没有，他知道我父母不让我去的原因，所以很理解他们的做法。”
“那你为什么？”简鸽猜不透原因。
向林深停下步子站在原地，简鸽没注意到，往前走了几步后才发现他停在了那。她忙后退几步，在他边上停下，仰头看他，问：“怎么不走了？”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吗？”向林深转过身子低头看着简鸽。
简鸽点了下头。向林深继续说：“那段时间我一直住在医院里，医生和我父母说我身体恢复得很好，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我想既然如此，那提前两天出院应该也没问题，于是就和他们商量，但是他们坚决不同意。于是我就请求他们让我出去两个小时，可他们还是不同意。我很生气，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牢笼里失去自由，只能被他们摆布的小鸟。所以出院前一天，我趁他们不注意一个人溜出了医院。”
简鸽心里五味杂陈，站在向林深父母的角度去看，他们并没有做错，对于他们而言他的身体才是第一位，可那会儿他才十三岁，正是最需要自由的年纪。
“后来，我又多住了半个月的院。”他说。
“你父母肯定很着急也很害怕。”
“嗯，我回去的时候看到他们俩都红着眼框，满脸担忧还有疲惫。”向林深敛眸，“所以，那是我唯一一次叛逆。’
简鸽拍了拍向林深的胳膊，安慰：“都过去啦，你现在身体都好了，也长大了，可以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向林深抬眸凝视简鸽，有话堵在喉咙口，最后却也只是笑着点了下头：“嗯。”
之后的几天，他们按着行程计划，走完一个一个打卡点，第七天动身前往圣彼得堡。来莫斯科已经体验过耗费将近一周时间的火车，在去圣彼得堡的出行选择方式上，大家一致同意坐飞机。
一个半小时的飞行，飞机平安落地圣彼得堡机场。
取完行李，大家各自拉着自己的行李走出机场大厅。
程橙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拉着行李拉杆，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又时不时转头四处张望。
郑怡安站在程橙边上，见她一脸愁容，问：“玛格丽特还没回消息吗？”
去圣彼得堡的头一晚，程橙突然收到玛格丽特的消息，她弟弟从莫斯科回来过暑假，正好可以和她一起去接机。程橙当时正愁下了飞机怎么打车去她家方便，收到这条消息后喜出望外，忙说了“好”。
她将航班号以及时间发给玛格丽特，飞机起飞前以及落地后都给她发了消息，可一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回复。
“嗯，”她低头确认手机信号，“应该不是我手机有问题吧。”
郑怡安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给程橙发了条消息。消息发送出去，过了不到一秒的时间，程橙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你手机没问题。”
程橙“嗯”了一声，收起手机左右来回远眺，“那就奇怪了。”
“Hi!橙子！”
身后响起爽朗清脆，好像百灵鸟在歌唱的声音。
一行人默契地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穿着一条嫩黄色碎花吊带长裙，略收腰的款式，勾勒出女孩曼妙的身姿。视线上移，落到女孩五官立体度超高的脸上，肤色白皙透亮，红唇张扬显个性，一头金棕色长发被编成松散随性的麻花搭在右肩上，黑色墨镜装饰在头顶。
程橙一眼认出了女孩，惊喜万分，放下行李就冲过去抱住她：“玛格丽特，我终于见到你了！”她用中文说。
玛格丽特回抱住程橙，脸上露出灿烂万分的笑容：“橙子，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可爱。”
程橙“哈哈”笑起来：“你也比照片里好看很多很多，而且，你的中文真标准。”
最开始的时候两人只通过邮件书信往来，用大家都会一点的英文。后来，加上微信后，玛格丽特对中文感兴趣，报了班学中文。程橙作为中国人，经常帮她解答问题，纠正发音以及语法，一来二去，两人渐渐就能脱离英文完全用中文沟通交流。再后来，玛格丽特通过了中文考试，两人就开始语音文字结合着交流。
两人简单叙旧后，程橙将自己的小伙伴依次介绍给玛格丽特。玛格丽特热情开朗，还会说笑话，逗得大家咯咯笑，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对了，”程橙看到玛格丽特停在路边的车，突然想起什么，问，“你弟弟呢？”
玛格丽特想到自己的弟弟，撇了下嘴：“我也不清楚他发什么神经，出门前突然说有点事要先处理，让我先来，他大概晚十分钟左右到。我当时很着急，骂了他一顿，骂完自己先来了，结果手机落在了家里。”
“难怪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程橙拍了拍玛格丽特的背，“你弟弟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很着急的事，不得不先处理，你别生他气了。”
“鬼知道。”
玛格丽特耸了下肩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看向程橙的小伙伴们，说：“我们先搬部分行李到我的车上吧，剩下的等我弟弟来了让他搬。”
程橙点头，指挥着自己的小伙伴行动起来。
玛格丽特的车是标准的五人座小轿车，后备箱可以塞下三个二十六寸的行李箱，再多的便放不下去了。
他们一行人八个行李箱，有五个二十六寸的，三个二十四寸的，空间捉襟见肘。
“没事的，”玛格丽特关上后备箱，“我弟弟开了一辆商务车，放剩下那些行李绰绰有余。”
她看了眼手上的表，“应该快到了。”
话音落下，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他们几人身后稳稳停下。
“终于到了。”玛格丽特摊手。
闻言，几人同时转头看着商务车，从反光的挡风玻璃中隐隐看见坐在驾驶座的男生，个子很高，很白，一头金棕色的短卷发。
好像在哪见过……简鸽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男生的脸。
向林深站在简鸽边上，看她一瞬不瞬盯着车里的人看，忍不住问：“怎么了？”
简鸽没有看向林深，注意力依旧在男生身上：“我好像……”
话未说完，男生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冲人群中的某人挥手打招呼：“好巧，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