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炀回到了勤政殿,白天还好,夜晚里自习惯了李神光相伴后,再难独眠。
他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理那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了,一宫之中,内廷美人万千,盼望他临幸的女子数以百计,哪里是非她不可……
这样一想,坐在御书案后的姬炀忽然看奏折的手就是一顿。
这时,常德躬着身高举着一个香袋进来了。
姬炀在看到常德高举的香袋进来后,得知这就是李神光亲手所绣的香袋后,糟糕的心情并没有好转,摸着香袋上面精细的绣线,姬炀问常德∶“你说,朕待李夫人不好吗?”
常德即刻回道∶“圣上待李夫人的恩宠,阖宫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艳羡呢,李夫人想必是看在眼里的,记在心尖上的。李夫人在宫里也是极舒心的,吃的用的全都是顶顶的好的,若非要说点不好的,那大概就是李夫人从前跟过保命候吃苦了,但那都是以前了,圣上现在将她拉出水深火热的保命候府,可不是救命恩人?要放在心里尊着敬着。”
“一个举手之劳罢了,”姬炀说∶“不需要她尊着敬着。”
“圣上,”常德有意要为李神光说话,跟姬炀说道,“李夫人今日气色倒是有所好转,章华宫里的小宫女和小内侍这会儿都围在前殿忙着转,李夫人很喜欢圣上令人在前殿搭的秋千,李夫人让奴才带话,替她谢谢圣上的赏赐。”
“嗯,”姬炀说∶“到底是人要坐上去的,让人再加固一下。”
“那夫人一定更高兴了,”常德忙眉开眼笑地道。
一个小内侍这时快步走了进来。
“什么事。”姬炀开口道。
“启禀圣上,”这小内侍便道,“太后娘娘日前从姒坞回宫了,得知了大郡主之事,召了崔妃娘子到宫中。”
“大郡主那里呢,”姬炀问道。
小内侍道,“大郡主每日都在抄写经书,并没有绝食。”
姬炀冲这小内侍挥了一下手。
常德看着这小内侍退出去后,心里在低咕,大郡主拿乔拿不住,终盼等来靠山了,以为这一次圣上又能像从前一样轻轻放下。但是,常德瞧着圣上的脸色,这一次可不算是能轻轻放下的,大郡主不仅骂了李夫人,也连带骂了圣上呢,所以常德却什么话都不敢说。
“宫里的女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姬炀抚摸着玄青色的香袋自言自语道,“朕这辈子竟然有求而不得的感觉。”
求而不得的感觉,常德觉得应该指的就是章华宫的李夫人,可是李夫人明明近在咫尺了,常德不理解天子的怅然在那,但若是让后宫的娘娘们知道,那又要招多少暗箭。
“去留意一下太后和崔妃娘子说了什么,”姬炀对常德说,“小心不要惊动她们。”
“奴才遵旨,”常德领了皇命,忙就退出了勤政殿。
“神光,”姬炀坐在御书案后,看着手里的香袋,美人灯下婉转轻睐转动的眼眸含羞妩媚历历在目,摸着上面精细的纹路,放近在嘴边,轻嗅其香,突然想起她在床榻上那一脸懵然的神色。抬头再看看勤政殿内那张刻着夏国版图的舆图,姬炀想见李神光了,就算那个小女子是为她舅舅甘愿臣服在他身边,就算那小女子牛心古性不知好歹,但姬炀想见李神光了,哪怕再听听那个小女子在他面前说些傻话也好。
哪怕她不是十分愿意到他身边来,现在她也必须在他身边。
对姬炀而说,自遇到李神光后,内廷深宫对他的吸引力远没有李神光的吸引力强,铁血半生的姬炀,终于有一天尝到了情不知所起的味道。
太辰宫里,太后在跟崔妃娘子道∶“崔妃娘子,听说哀家不在这个宫中,这宫里发生了许多妙事啊。”
崔妃娘子坐在太后的下首处,面色久久无言。
“这次就是李氏那个女人害了哀家的孙孙!”太后同崔妃娘子抱怨完姬炀后,又骂起了崔妃娘子,“你管的好后宫,哀家的诺诺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这事哀家不会这么算了的,她以为她在皇帝面前卖弄娇痴几句就能稳固君心?做梦!”
崔妃娘子这会儿看着太辰宫侍俸的宫人,笔直地站着,犹如木偶,劝太后说,“娘娘,在宫里还是慎言吧。”
太后环顾四周,“他们若是敢往外传话,哀家诛他们九族。”
此话落,大殿中更是静得落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无一人敢再出声。
“娘娘,”崔妃娘子道,“这事大郡主也是有错的,一个小辈整天伸手看着自己长辈的后宅,圣上发火,臣妾也觉得正常。”
话是这个理,太后冲崔妃娘子道∶“诺诺何其无辜,哀家给她备的人听说都被圣上砍了,身边只剩一个愚弄的婢子,天天吃不饱穿不暖的,哪里能照顾好她?”
崔妃娘子是真的不想跟太后这种老人家讲道理打交道,跟这个老人家讲话,一直觉得自己很公正的崔妃娘子总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受刑。是长辈和小辈无错,可是这个小辈又不是至亲至爱,伸手欺负的还是圣上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圣上不好到处宣扬的人毕竟是一国之君,他能容忍你几回?等哪一天圣上耐心用尽了,那真的是亲缘淡薄了。
太后抱怨了半天,看崔妃娘子始终不说话,兴致勃勃的兴致看着崔妃娘子那张板正的脸被败坏了兴致,讲了半天后,太后这才说道∶“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肚子怎么不见动静。”
崔妃娘子说∶“这个事要臣妾一个人也做不到啊。”
太后∶“……没用的东西,怪不得圣上尽外处去找了,原来是你们笼不住圣上的心。”
崔妃娘子面色不变,欣然接受了太后对她的指责∶“是。”
太后在座位上抚着额,一幅被气到头很疼的样子,“崔家阿婉你下去……”
崔妃娘子闻言求之不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色平静且没有波澜,“臣妾遵旨。”
太后看着崔妃娘子,对于崔妃娘子这一幅很不在意的面孔很不满,她感觉每次跟崔妃娘子说话,都像是打到了棉花里面去,什么都软绵绵的。圣上是她的夫主,她作为姬妾不去想夫主所喜所好,反而关起门在后宫里过上山大王的逍遥自在的日子。
“若是娘娘没有其他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滚下去,”太后往崔妃娘子方向掷去一个茶杯,语气狠狠的说,“你管的后宫管不好,哀家也不会让你好过。”
崔妃娘子眼波动了一下,看了那个滚落到自己脚下的茶杯,盯着那个茶杯说,“臣妾告退。”
崔妃娘子走后,太后身边的芳嬷嬷在太辰宫的殿堂站了好一会儿,见始终气不顺的太后,她然后才道∶“娘娘,崔妃娘子的话并无道理,你这样下去只会伤了和圣上的和气。”
“你也闭嘴!”太后的脸一沉,“这宫里上下都不听哀家的话了,哀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退下吧!”
太后有太后的骄傲,这个太后曾经也是先帝的心尖,而她和姬炀的关系,是抱养的关系。她十六岁入宫闱,得皇恩,从此荣宠不衰,直到先帝驾崩,这位太后都没有吃过半点苦,她最不耻的就是后宫女子靠着床上功夫,狐媚手段邀宠争风陷害,而她的诺诺竟是被李氏那个女人给陷害了。如果没有她,圣上那能继大统,太后就觉得姬炀现在不在感恩她了。
芳嬷嬷脑子一片空白地退出太辰宫。
玥阁里,大郡主看着无穷无尽的经书,再一次发飙。
“抄抄抄,本郡主天天抄,天天写,无穷无尽了,我不干了!”
前来检查的监察内侍问大郡主。
“郡主,你可知错了?”
大郡主看着这个监察内侍,对他的脸记忆深刻,她现在只要入睡,就能看见这个死太监追着问她要掐她脖子∶郡主你可知错了?郡主你漏抄了少写了,快快写完。
大郡主撅着嘴,瞪着一双大眼睛说,“我没错。”
这位被姬炀派来的仁慈的监察内侍便和善的说∶“那你便继续摘抄吧,要注意不能再漏了哦,也不能让他人帮你代写,肖王爷若是泉下有知,定会说你心不诚的,郡主要心诚至灵,抄写出来的经书也有灵气,天黑之前,奴才来检查哦。”
“这不是我的错,我不要!”大郡主叫了起来。
听见大郡主这大声一叫,监察内侍对着一边的方必说,“姑姑,郡主娘娘这样说了,您身为她身边的宫人,对她的言行也有监察的义务哦。”
说着,监察内侍扭头看向大郡主,道∶“郡主,你要体会圣上的良苦用心,不能只抄不反省,该认错就要认错哦,圣上是一个圣明的君主,决不会让你失望的。”
大郡主被监察内侍这么一说,把这阵子积攒下来的脾气全部都暴发出来了,站起身就道∶“那个鲁国贱人我冤枉了她吗?”
监察内侍即刻后退一步,“看来郡主是执迷不悟了。”
方必赶紧抱住正在气得发抖的大郡主,小声说,“郡主,你想一想太后娘娘吧。”
“我没错,”大郡主说了一声,“皇祖奶奶你赶紧来救救你受苦受难的孙孙啊。”喊完这一句,大郡主挣脱开来方必的拥抱。
方必一见大郡主要跑出去,看着监察内侍始终保持和善的面容,就知道头大了。
“姑姑,这是大郡主一贯作风,圣上是一门心思要整治一下大郡主的性格,您看着办吧,若她不认错,不思考,他日就是要到圣上面前跪圣上也不得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