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送宇文元朔回质子府,在排头第一辆马车,袁玲对上的,则是第二辆马车,宇文元朔看过来的视线。
看着宇文元朔没事,袁玲脸上先是一喜,又猛然顿住,宇文元朔没事,可颜言……
京兆尹就是看着茶楼下的情形不对,忙喊衙役把车停下,下了马车,跑过来看着世子爷躺在太子爷腿上,挂了满脸的血,气若游丝的样子,京兆尹大惊失色道:“是又有刺客!”
好像还得手了,京兆尹顿时感觉人头不保。
“殿下,世子爷怎么样了,”京兆尹颤抖着手忙问太子爷。
太子爷大手紧紧扯住颜言的衣领,防着这血流到衣领里面去了,颜言虚着眼睛,扫了一眼京兆尹,吩咐道:“麻烦大人……通知我爹……过来一趟。”
“好好好,”京兆尹忙应,连声吩咐几个衙役往几道路口跑,再请大夫来。
京兆尹说完,向后扫了一眼退到后面站着的袁玲,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本还想让婉儿和这位袁家小姐争一下正妃的位置,可夫人说,世子爷像是和袁家小姐两情相悦,让他不要掺合。
这下好了,还掺合什么,世子爷眼看着人都要没了。
看着颜言口中抑制不住地往外咕哝着鲜血,初雪扑簌扑簌落下,统统化在了血里,太子爷忍不住抬手紧紧按住了颜言的嘴巴,目光犹疑,流这么多血,这是正常的吗。
嘴巴被堵住,颜言被嘴里的血呛到,太子爷手一松,京兆尹眼看着茶楼面前这块湿地被世子爷嘴里喷出来的鲜血染红,京兆尹惊惧着,扫视周遭一圈忙问:“刺客在哪里,下官弄死他们!”
颜言咳完笑道:“等我爹……过来,我再……告诉……大人。”
京兆尹忙道:“好好好,世子爷你别说话了。”
颜王爷是跟着苍耳一起跑过来的,在颜家书舍,看着苍耳急急进宫再拖了一个御医出来,颜王爷还以为是太子殿下出了事,
出门急急问了,才听说是颜言流了鼻血,一个流鼻血,颜王爷本不是太在意,可想到前两天看着颜言从东宫出来,面色不好,颜王爷还是跑来了。
白霜儿在一旁听着也顾不得许多了,用不了轻功,使着莽劲儿,跟着三人一起跑。
到了茶楼附近,落后几步,看着颜王爷在前方顿步,白霜儿深喘口气,今日她没安排刺杀,但世子爷她前几天也看见了,那状态不像个活人。
想着初识世子爷那天,他也是流了鼻血,而且脉象齐乱,白霜儿脸上微微露了一个隐秘的笑容,世子爷会不会有什么大疾。
白霜儿再抬头,就对上了远处车驾内宇文元朔看来的视线,白霜儿眼睛一亮,主子没事了。
前方几米,看清躺在太子殿下腿上、被血泡住的颜言,别说颜王爷了,苍耳腿都差点软了,这是怎么回事。
“颜言!”颜王爷吼了一声,疾步上前,颤着手蹲在颜言跟前,看着颜言满脸的鲜血,想碰又不敢碰。
再扫视了颜言一圈,颜王爷忙急道:“怎么伤的,伤口在哪,”总算想起跟着他们来的御医,颜王爷视线没离开颜言,忙喊道,“御医!”
颜言使力睁眼,冲着颜王爷笑道:“爹,你别急,就是……就是孩儿……不能跟你一起……成事了。”
颜王爷手一顿,什么成事,什么时候了,颜言还在跟他演。
“御医,”颜王爷急忙扭头冲着路边傻傻站着的御医喊,“你过来!”
白霜儿看不见颜言,但看着颜王爷的反应,连忙跑上前,一看颜言脸上、身上的血,饶有心理准备,白霜儿还是被吓了一跳。
白霜儿急忙抢先御医一步,到了颜言跟前,探手就把住了颜言的手腕。
生命垂危,就剩一口气了,看脉象是伤到了根基,也就是练功走火入魔所致。
白霜儿心内惊叹。
世子爷竟然死在了他精妙绝伦的武艺上。
袁玲看着白霜儿像是在给颜言把脉,心底一颤,应该是查不出什么的。
应该查不出什么的,而且颜言也不像死在她下的毒药上。
“怎么样,”颜王爷忙偏头问白霜儿。
白霜儿脸上露了一个苦笑,微微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颜王爷连忙伸手扯过白霜儿背后站着的御医,蹲过来给颜言把脉。
御医有心想说,他的医术都是世子爷指导的,世子爷自己都这样说了,那多半是……
扫了颜言一眼,御医深皱着眉头,抬手按脉在了颜言的手腕上。
一触到颜言的脉象,御医瞳孔一惊,比他想得还要糟糕,御医忙扭头喊颜王爷:“王爷抓紧时间,世子爷时间不多了。”
“你说什么?”颜王爷眼圈红着,神情保持不了淡定。
看着岳父这个反应,太子爷就知道颜言没告诉岳父实情,为什么。
御医苦涩着脸,世子爷练功伤了身体,他自己就是大夫,他应该知晓的,还这么做,御医叹口气跟着颜王爷道:“王爷还是抓紧时间跟世子爷说几句话。”
颜言苍凉一笑,喊颜王爷道:“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讲。”
颜王爷连声道:“你别急,你别急,爹一定治好你。”
“来不及了,”颜言叹息一声,袖笼里的金簪露出,颜言仰头看着太子爷道,“殿下把手给我,”
太子爷没做犹豫,就把手放到了颜言的手上,金簪滑落到了两人的掌心,颜言握紧太子爷的手,使着全力往自己身上捅了一簪,吐口血,再露齿跟着颜王爷笑道,“由头有了,爹一定……会成功的。”
颜言这一手把所有人都震得不轻,太子爷事先都不知道,看着金簪插入,颜言的银色腰带上有鲜血浸染而出,太子爷瞳孔一滞,握着的金簪都不敢松手拔出,当真吓到了:“太医!”
京兆尹在一旁看着虽然吓到了,但觉得有点不对,世子爷对着颜王爷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苍耳更是吓到了,但也觉得不对,世子爷为什么要让太子爷拿簪,刺自己。
颜言这时虚弱地闭上了眼睛,手缓缓垂到了地下。
死了。
就这样死了。
这一片人群,至少有两炷香的时间都是静止的。
只能听见风声和雪声交伴而来。
颜言手滑落之前,暗中捏了太子爷的手安抚一下,太子爷心内松口气,又提口气上来,反应过来连忙搂紧颜言,恸哭出声,撕心呐肺喊道:“不能死,不能死,言儿不能死,我还没娶你为妻,你不能死。”
屏息已死的颜言:……
太子殿下擅自给自己加什么挫戏。
还沉浸在颜言死亡情绪里的众人:???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谁要娶谁?!
苍耳第一个反应过来,再看太子爷和世子爷环抱的姿势,嘴巴微张,突然对过去的种种有了几分明悟。
“苍耳,回宫,”太子爷喊完,连声吩咐苍耳道。
“不行!”颜王爷震惊看太子爷。
“由不得你不行,”看着岳父不在戏里,太子爷浸着水渍的目光抬起,视线直直看向颜王爷,走戏道,“岳父你听好了,即日起,颜言就是孤的太子妃。”
“苍耳!”太子爷连声吩咐。
苍耳“哎”一声,忙反应过来,和凌乱的小暗卫们抬着太子爷和颜言,上了来时的车驾。
直到这一行车驾径直往皇宫的方向去,其余站在雪地里的人,还在风中凌乱中。
御医率先反应过来,双腿打着结,直直追着车驾去,他要是没领悟错世子爷临死之前说的话,颜王爷是要造反!
应该是这样,但站这没动的人,被另一个消息刺激到了,太子殿下要娶世子爷。
白霜儿咽了口唾沫,这……
袁玲瞠目结舌,下意识抬手在袖笼里捂了一下颜言给她的东西。
颜王爷眼底还是猩红的,但现在脸上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
京兆尹目瞪口呆地看着车驾远去,又看颜王爷,怎么个意思,颜王爷要造反。
听见兵甲摩擦的声响,京兆尹急速往街后看,看见整队军列士兵腰上都缠着一块白布,披甲而来。
京兆尹大惊。
吴雄眼底通红,近了还能闻见洋葱味,走到颜王爷跟前,跪下举起手上的玉麒麟道:“望请王爷节哀,世子爷自知寿数有碍,特命末将将兵符归还,了却王爷残愿。”
京兆尹看着吴雄手上一坨金光闪闪的玉麒麟,愣了愣,这是兵符?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玉玺。
京兆尹再看颜王爷的目光有些躲闪,颜烈这人他以后恐怕不能直视了。
颜王爷看着这一坨才是惊了,陛下给的兵符不长这样吧,再瞧了吴雄一眼,看着吴雄眼底的水光,颜王爷扫了一眼袁玲,暂时按捺住问询吴雄事宜的心绪。
白霜儿目光直直看着这一坨玉麒麟,雪花落到上面,隐隐折射出玉里半只琥珀色的小老虎,原来这就是兵符,镶在玉里。
怪不得她跟着军队回京城的路上,一直就没翻到。
看着无人开口,吴雄心底也忐忑,世子爷突然通知他,他死的时机已经到了,由不得再等别人取走这一坨玉麒麟。
谁要取,吴雄就闹不明白。
谁能这么智障,真以为这一坨是兵符。
看着茶楼二楼,有伙计小心缩在窗边往下偷看,颜王爷招手让吴雄跟他到一边的白墙根处说话。
吴雄起身适时抽泣一声,又连忙问颜王爷,世子爷的尸体在哪。
颜王爷步子一顿,现在他脑子有些乱。
皇帝这时脑子也有些乱,在殿内看着南州回宫抱着小言的尸体?进了殿。
风风火火吩咐福临公公喊人集合收拾东西,一副要逃命的样子,皇帝坐着缓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才指着太子腿上抱着,垂手到地上的颜言问太子:“小言死了?”
太子爷还在戏里,闻言嗯了一声:“死了,”
得了回答,皇帝一杆子就从龙椅上梭了下去。
福临公公在宫内吆喝人去了,殿内就小喜子守着,看见皇帝摔在了龙椅下,小喜子连忙收回惊讶扫视颜言的目光,赶紧上前把皇帝扶起来。
皇帝从龙案后伸出半个头,难以置信地看颜言,不可能吧,颜言又整什么幺蛾子。
福临公公这时从殿外跑进来,焦急道:“陛下,奴才收到消息,四个城门都关了,”扫到在太子爷怀里的世子爷,福临公公情绪又不好道,“颜家军守着,”
“什么意思,”皇帝忙问。
“陛下,意思就是……”福临公公想哭,“颜王爷可能造反了,”
皇帝想拍桌说不可能,突然又想起颜烈给他传的小纸条,颜言让南州代为转达,说她爹造反,让他们找个地方逃命的事。
皇帝眯眼看太子,说:“你给朕解释解释。”
太子爷扭头看看殿外的天色,脸上还挂着泪痕,说:“等天黑再逃吧。”
“颜言怎么死的,”皇帝目光犹疑地看颜言,他就不信,颜言这么轻飘飘地就死了,祸害那是要遗千年的。
“趁着这个时间,”太子爷转回头说,“父皇帮我下道诏书出去,就说颜言以后就是我的太子妃了。”
皇帝:???
皇帝看福临,他刚刚是幻听了吗。
福临看太子爷,他刚刚是幻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