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长沙

    邓紫光:大帅不追究学生揖拿苏仲,并没将他交有司绳法,而私刑他?谢谢大帅。只是我怕二江宣慰司不肯罢休,还会找我。

    史格:无妨,我告诉他们在我境内的案子已由我派人结案了,请他们勿扰。你还有什么想法?

    邓紫光:大帅已荣升湖广年省,我想将始安商行发展到长沙,在大帅治下活动,于心而安。

    史格:胜而不美,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没有为小胜见喜,心思已着未来。

    邓紫光:跟大帅学的,当年大帅将所俘军民全数放归,更使贱民脱藉为民户,恩泽湖广,于学生有再造,是故不敢相忘,处处以大帅为榜样。

    史格:你以为唐文学这人如何?

    邓紫光:与其它官僚相比已经不错了。如今官僚,多有心达而险,行僻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之恶习,一时难于肃正风气。

    史格:说得好,为何不入朝为官而一心只想羁縻一州?

    邓紫光:怎么又说到这了?争先取和,独慎戒用则不贪胜,动相应、缓入界,强身自保顺势而为。这是学生修悟出来的道。

    史格:好吧,我也不难你,今中书省批准武冈、岁宁设嵠峒招抚司,将跨湖广两个宣慰司的蓝山连成片,消除边界影响,这是丞相的高边疆战略的落实,你能者多劳,下回入贡,不再是静江府了,至少要到行省,你既自幼生长在武冈,由你招抚蓝山各部是为不二人选。只要你不出来搞事,在行中书省治下,别说二江道宣慰司,就在于合并后的广西宣慰司也要经行中书省。

    邓紫光:紫光德薄才浅,不堪大任。

    史格:为政者,是个精细活。你在下蓝山中文武两手十分精巧,当继续发扬。

    邓紫光:紫光家在武冈的家人俱已搬离,影响力不如以前。

    史格:在下南山也未见你家人。

    邓紫光:当时有粟姓相助。如今紫光人手少,无钱无粮。

    史格:当初给你拨付耕牛也没有给多少,你照样发展起来。上蓝山远富于下蓝山。足够你养兵千人。这样,许你五百付甲具、马匹、帐,与及一年的粮草。

    邓紫光:还有二十万缗钱用来开府、修庙、办学。

    史格:五万,行省也固穷几年了。

    邓紫光:十万,不能再少了。

    史格:就这样说定了。

    邓紫光拜见史格母亲,史格母亲说要留蒙三春和夫人、信安小姐过完春节。邓紫光连声称谢。

    邓紫光与夫人在花园在漫步,告诉她下一步,行省要他去岁林,问她能不能去主持蓝山溪峒招府司。

    夫人问他会在哪安家。邓紫光道我主要在始安学宫和岁宁长住。以避开从南边过来的麻烦。

    始安夫人:为什么会有南边的麻烦?

    邓紫光:宝莲寺被毁,大小三十余人全部被害。金银、文物、档案被劫。我从苍梧等地抢回来,现已由萧隆运到武冈,那是你家的东西,你去那接管下来。

    夫人眼睛红红的,谢谢你。

    邓紫光:不谢。我们迟早一家人。

    始安夫人:你不回大寨?你家大医呢?

    邓紫光:没能照顾好她,和离了。

    始安夫人:姮儿最小也将笄了,你想娶哪个?

    邓紫光:我二个都想。

    始安夫人:你混帐!你想要胁我们?

    邓紫光:夫人要不同意,我也不提这事。但公主要嫁别人,这世间还有比我更好的吗,请夫人恕我直言。当初你拔我于军中,我就以此为念。

    始安夫人:你如今根基不牢,羽翼未丰,如何保护得我娘三?

    邓紫光:我不知道如何才算羽翼丰满,希望夫人许我三年,我定能将你们安顿好。

    始安夫人:如果晋国或者信安不愿意呢?

    邓紫光:我也会好好照顾你们,此生就以此为天职。

    始安夫人口气稍缓:大丈夫不可轻许诺言。

    邓紫光:我知道了。

    始安夫人: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不耐烦了?嫌我又老又罗索?

    邓紫光:哪敢,只有在意我的人才会教训我,我把夫人当家人。

    始安夫人:你野性未驯。

    邓紫光:紫光尽力禁口。

    始安夫人与两个女儿在灯下做女红。只要有闲,手上一定操起针线,除非看书、练字。

    始安夫人对女儿说你们也将及笄,按理也该有人提媒了。

    晋国和信安一个说自己不嫁,要陪着母亲;一个说母亲在哪我在哪。

    夫人叹口气说:你紫光兄长与大医无和离了,他也是无父母的,跟浮萍一样,他想与我们组成一家。我们都是国倾家破之人,有个落地生根才好。

    夫人的话让姑娘害羞,不敢接话。夫人继续说:他想娶你们姐妹两,我没同意。说完,夫人特意看看自己的女儿晋国。

    赵媞是她的亲生女儿,姑娘害羞得把头低到不能再低。于是夫人看向晋国赵姮。赵姮非常认真地思索一下说:他愿不愿以始安商行迎娶姐姐?

    夫人再看向赵姮问你呢?赵姮飞快地看一眼夫人,回答到:他把始安学宫给我。

    夫人叹口气道:你们小看他了。既然你们愿意,就等他三年吧。

    晋国问为什么是三年?

    夫人抚摸她的头发说:不会有比当初我们流离廉州更难的日子。今后最坏的日子也不坏过下蓝山的日子。如今邓家哥儿已升为蓝山招抚使,不是下蓝山了,地跨湖广。他却不想就职,要为娘代他去岁宁开府,他的志向更大呢。所以他要五年,早快也要三年才能迎娶你们。

    邓紫光:石鼓书院大儒唐先生愿意去始安学宫任山长,我请他收下信安为义女,你意如何?

    始安夫人:他二十年前就是度宗在潜邸时的先生吧?晋国由大儒家出去,总算有了根基,谢谢唐先生了。

    邓紫光:信安做事果敢,能不能让她在衡阳经营始安商行的分行?

    始安夫人:她这么年幼,怎么可能呢?

    邓紫光:等她十六了,就可以自立门户了。做个商行女东家,行走天下。对了,湖南这个商行就名信安商行吧。

    始安夫人:孩子长大了,总得分开,我问问她的意思吧。

    晚上始安夫人问媞姐儿,赵媞说听夫人的。

    邓紫光回长沙老宅中,老宅有兄邓子荐元配夫人毛氏持家。毛氏生有两个女儿,长女因病夭折,如今幼女也已说了人家。邓紫光这一去九年,走时是一青葱少年,如今已是虎背熊腰的成年人。

    邓家是个三个铺面的临街房,是传统的前宅后宅。长沙城破后,房屋多有损坏,当年邓紫光与邓子荐都没有心思去修缮,毛氏只好将两个破损的院子租低价租给他人,人家修缮后占住多年,也不涨房租,毛氏又无法赶走其人。

    毛氏见邓紫光回来,终于有了依靠,希望邓紫光能将院子收回。

    邓紫光本身就想安排夫人等人居住,毕竟住在官廊,或者史格家都不是长久之际。

    邓紫光去拜访租户。与毛氏租院子的租户是吴长友,他将院子修缮好后,以四倍价租给了他人。租户见邓紫光要收回房子,并愿意按入住时间长短赔给不菲的搬家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答应搬家。双方写了契约,清点家私,准备交割时,那吴长友出现了。

    吴长友见邓紫光所带仆从均是山里人打扮,且男丁不多,自然不打算退出两个院子。邓紫光好声好气商量,愿意给予吴长友一定装修补助,吴长友欺邓紫光人丁稀少,强势拒绝了邓紫光的补偿方案,要求按毛氏与他的约定继续租用邓家两个院子。

    邓紫光不欲与吴长友用强,双方闹到天临路宣慰司。吴长友也是老潭州的市侩,府衙中的路数门清。邓紫光本不想搞出大事,只希望天临路法司给公断。没想那法司不急于公断,摆出一付要细细戡察后再说。

    既然吴长友有能力拖,邓紫光自然不会被对方左右。他迅速将始安船行的船员和蒙三春的女伴安排入住自家院子,把从桂林带来的商品货物全部搬入商铺中。只是没有人打理这个商铺,眼见就是一个仓库样。

    夫人怕住史格家会打扰史家,却被史家盛情挽留。那赵媞听说邓紫光抢回来二间铺面,没有打理,便与母亲协商自己去管。夫人说你能放下身段去干这些事吗?赵媞道孩儿迟早都要学会持家的,现在只不过去看看学习。

    史夫人见晋国一姑娘家要去学那当垆之事,怕姑娘家抛头露面容易被人欺负,便给赵媞派了男女健仆四人和一辆马车跟随,马车有史家的徽号,希望能震慑那些没有眼色的霄小。

    正月十五,邓紫光陪夫人和两个妹妹和上街市游玩,顺道一起去看望唐立筠先生。唐先生没想到邓紫光会提前来拜访,还带着夫人和二个贵人。唐先生叫出自己的夫人一同出来与贵人相见,各方自述礼完毕,邓紫光便提出请先生收赵姮为女弟子。

    唐立筠并不立即回应,而是问赵姮读过些什么书,赵姮说跟随父亲及夫人读过些圣贤书。

    唐立筠问读《论语》否?赵姮道读过一些。

    唐立筠:你读的是哪本集注?

    所谓集注是指每本圣经会有多个版本的注解,一般人会选一个版本通读下去。赵姮道我读书是偷懒的,不求甚解,父亲叫我至少用两个版本对照起来读,说有益于思考。所以我将汉儒与宋儒的注解对照起来读。一个重名物训诂,文字异同,一个以大义微言为主。

    唐立筠:你有何所得?

    赵姮:偏好汉儒者重训诂则攻宋儒,偏好宋儒者重义理攻汉学。汉儒学有师承,非宋儒师心自用者所能及,因义理不本于训诂,使谬说流传,贻误后学。而训诂不求之义理,书自书,我自我。汉学宋儒,二者各有所长,不宜偏废。

    唐立筠:想来你不以科举为业,读书出于天性,出言要依据,参悟有心得,一切都随心性而为,不被迂腐塞闭,果然是读书的好料子。你如若跟随于我,想读哪些书?

    赵姮:我也不知道我能读些什么书,还望先生指导,不让我读成魔障就成。

    唐立筠仿佛有些着力了,这女娃跟自已学些什么才是?

    邓紫光道:前朝集部浩如瀚海,因记述者多且繁复,更有错漏,信安何不以熟读为先,将来有机会再一一厘清。这事工程浩大,然你家学深厚,别人没有你家这么多收藏,你可将其互相参照,找出谬误?如此一来,不需要死记硬背,却能发挥强记博闻的优势。

    唐立筠:我也喜欢读这些集部,今天读到前宋雍煕年间的《乐府》,其中俗音甚有新意,可知诗歌走入民间与士大夫间唱和多有差距。如何这种差距弥合慢?有什么办法能最快消弥?现今杂戏越来越好,把诗词,音乐,故事,舞蹈都表现出来了。待你们经历过更多事后,心智皆成,不妨把古今好的故事,诗歌,都入戏中,传播于民,岂不是一项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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