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军到松亭县做什么?”黑衣讲经人凑头过来,“传闻盛雪然三年前和家中已经切断联系,消息源头应该不会弄错。”
雪然认真地想了想。估计是她爹派来护送阿福的一支队伍,当初她三嫁时,盛天青也派出这么一支撑排场。但他们到现在都还没走,估计是想接他们母子一起回永安。
为了让她回永安,杨静则煞费苦心,甚至不惜派出周栀子和连长晋。这样看来,阿福和他们两人很难继续留在松亭县了。
盛家军骁勇善战的名头在外,慈恩会自知拦不住他们,便打开了门。
雪然见连长晋站在门外,便放下手中的烤鸡腿,借着旁边的圣水净了净手,慢慢凑近门口处。
她刚开口,尚未同连长晋对话,老太太阻挡在外,苦口婆心地为连长晋传教,另有一班信徒阻在雪然前面。
雪然看着连长晋和那群人交涉,等着他们放自己离开,却不想半晌后,连长晋走进慈恩会的神堂。
“这地方你若进来,可就再也出不去了。”雪然苦笑,“我们两人的家乡都不靠海,信什么飞天船舵,信飞天狗尾巴草还差不多。”
连长晋却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怎么会,方才他们还不肯放我回家。你是跟他们信教了?”雪然道:“我记得你刚来会梦村的时候,还去扶香火。”想到这里,她噗嗤一笑。
连长晋否认了说法,说到刚到会梦村时的场景,他面露尴尬,解释道:“当时这是会梦村的习俗,所以入乡随俗而已。”
“你可千万别信这个。”雪然小声对连长晋嘟囔:“我们村里有个去县城做事的伙计,之前就信这个慈恩会还是广厦会,虔诚得很。前段时间被官府的人乱棍打死了。”
那老太太神出鬼没,从两人之中钻出来,对雪然说道:“ 盛姑娘,我们好意接待你,你怎么能诋毁我们的信仰?”
雪然道:“诋毁谈不上,这说的也是确有发生的事。
雪然转了转眼珠,又道:“再说你可以原谅我啊。你刚还说飞天舵神为洗涤人间的罪,自甘被架上甲板。他不是原谅了那帮把他装在甲板的人?”
老太太一时语塞,但辩不过雪然,只好作罢。她转向连长晋,说道:“连大人,我们这边正巧是飞天舵神降临日,门口神官正要分发神血。神官要我请您出去一趟。”
连长晋恭敬地鞠了一躬,带着雪然离开了神堂。
临走前,雪然回头瞧一眼,看见信徒们神堂台阶上放着一排西瓜。
虽然雪然总算走出神堂,但仍身处慈恩会的院子里。她醒来时是神堂的里面,这时她才第一次看到神堂的外面。
此时夕阳尚未落下,天空如同被火燃烧似的,映得神堂白色的墙壁和拱顶通红,神堂外围着一圈墙,画满飞天舵神的图案。
一群信徒聚集在草地上,瞻仰神堂前面的舵,他们都沉浸其中。
神官站在最前面,带领那群信徒念了祷告词,又在胸前比划了一个舵,随后他走回神堂。过了一会儿,刚才的老奶奶推着小车走出来,向教徒们分发果汁。
雪然斜瞥信徒手里的神血,见这东西颜色呈淡红,沾在杯壁淡红的杂质,神血似乎是西瓜汁。
这让雪然产生怀疑,她背部贴着门,觑着眼朝神堂内望去,见到来神官手里握着一柄大刀,正熟练地挥刀切瓜。
神官手中的刀忽顿在上空,似乎他察觉雪然的视线,抬起眼眉看向她。
连长晋的身子贴上来,小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们先撤开,不要打扰他们的仪式。”
雪然点点头,跟在连长晋旁边又等了一阵子。等到慈恩会的神降仪式结束后,神官走到两人旁边,和善一笑。
神官和连长晋聊了聊,他们并没有避讳雪然,后来雪然才知慈恩会为何会放过雪然,也没有强迫连长晋也信奉他们古怪的教会。
连长晋答应会帮这老神官回到安国。
原来慈恩会原本是安国的教会,和广厦会势力不相上下,两边都是民间自发的宗教。
但后来安国□□,广厦会打着□□号,协助一位叛军之首登上王位,因此获得安国国君的信奉。之后安国的皇帝帮着广厦会驱逐安国境内的慈恩会的信徒,神官被迫出走,随船来到松亭县。
即便现在大粱的码头打开,他们造好轮船回到安国,也不会被安国所容。他们若是想要重新回到安国,务必要击溃广厦会才行。
恰好连长晋正在调查广厦会的事,与慈恩会的打算不谋而合。
这也是为何慈恩会卖给连长晋一个面子,愿意放出雪然。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安心过日子,谁愿意在异国他乡辛苦耕耘?
雪然回到家中,阿福兴奋地跑过来,扑入雪然怀中。
阿福闻见她身上的烤鸡味道,说道:“娘亲,有好吃的不带我。”
雪然低头一看阿福,见他耳朵上缠着纱布,还有淡淡的草药香,赶忙问江应笑:“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欺负他了?”
江应笑对雪然详尽转述了风荷上门寻人的事。
雪然说道:“我记得风荷的性子温柔,不是恶毒之人,确定不是别人冒名顶替?”
阿福说道:“对。漂亮姐姐不像是坏人。”
雪然摸了摸阿福额头,“都被她掐成这样了,再晚点一步你耳朵都掉了,这还不是坏人呢。小小年纪就学别人以貌取人。”
江应笑说道:“当时我不在场,连大人救下的阿福,他说那女子的确是侍奉过您的风荷。”
“但风荷不是在永安的道观里?怎么会突然到松亭县?”雪然问道。
江应笑摇摇头,“我不知。”
阿福拽了拽雪然,“娘,我们能不能回永安。”
其实雪然正有回永安的念头,只是顾虑阿福所以她始终说着继续呆在松亭,但仍对阿福确认一句:“可以回去,但若我们回去的话,以后就再也回不到松亭了。”
阿福点点头,“回去吧。我想回去,想回去看看祖父和舅舅,还有表哥表姐他们。”
雪然流浪在外三年,其实也有点想念家人了,尤其是盛天青和崔旖。
古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但她不光隐居到千里以外的地方,这些年还不曾与他们联系,实在是有些不孝。
雪然对阿福承诺:“好。等栀子他们忙完松亭县这边的事,我们再一起回永安。”
阿福点头。
*
这日深夜,空中万里无云,一轮圆月高悬,付白看着窗台凄惨的月光,隐隐产生一丝不详预感。
连长晋赶来时,付白已经卸下官袍,换上一身白衣。
“连大人,是在下输了。”付白抬头,看见跟在连长晋身后的是薛方阳和林寅两人,付鸦躲在他们身后。
薛方阳和林寅两人是生意人,与他也只是利益关系,这时候见风使舵踩他一脚不算什么,但付鸦的出现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想着大概是弟弟为保住家族的产业,和他彻底切割关系。以后没有他做保护伞,付鸦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连长晋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付白,如今像条丧家之犬,不免心生感慨,问道:“你可曾想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付白道:“是我没考虑不够周到。只知大人心思缜密,走每一步都颇有远见,不想您竟和康年公主搭上了线。“
“康年公主?”连长晋疑惑道,这里有雪然什么事,难道付白知道雪然的身份了。
大粱的康年公主在一般人眼中是皇后的义女,自小在宫中长大、
付白一副看穿的模样,讽刺道:“早前听闻您为亡妻守灵三年,还当您重情重义。谁知三年一过,您不光收了五个妾,还和公主搭上线。”
连长晋一头雾水,“我何时纳过妾?康年公主她在宫中深居简出,怎么介入这里的事?”
付白说道:“你刚到松亭时,我递折子到皇上那参你一本,但却不了了之。听相识的官员说,原本皇上想召你回去,所以才派徐大人前来。据说康年公主亲自求情,皇上才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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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梦山只开了一部分,山上仍保有一定土地,村民的土地损失没有他们预计中的多,损失最多的还是靠山居住的雪然。
不过雪然想得开,她打开卧房的窗户,可以越过会梦山,看到山后面的海岸,还有远处的孤岛。
阿福指了指孤岛,说那便是他曾经被掳走的岛。大粱似乎有意开放这座岛屿,作松亭的观光地。卫国也想从中分一杯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雪然回家以后便收拾家私。这些年雪然在松亭攒了不少数目的金钱,她在会梦村还有大片的田地,一时半会她不知该怎么处理。
前面的荔枝园里,荔枝红彤彤的挂满枝头,她摘下几颗荔枝放在冰碗里。
萧燃不知何处钻出来,说道:“真的要走了?还是为了那小子?”
雪然看一眼阿福,“也不全是为了阿福,也有我自己的考虑。”
“你知我说的不是阿福。”萧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