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对盛家怨气颇深,尤其是盛雪然的父亲盛天青。
过去,风荷是雪然身边的二等丫鬟。她用了些手段,眼见冰蕊犯错,自己抓到机会成为雪然身边的红人,哪知盛天青和段烟雨竟然设计将她带走。
还把她送去一座道观里,让她常伴青灯,了此一生。
风荷起初不懂,那两位是很少露面的老爷和素未谋面的外室,她从未侍奉过他们,为何他们要强行送她入道观。
后来她获悉到所谓天命的预言,才明白两人为何如此对待她。
雪然将来会生出一名叫做赵介的男孩。
这个男孩日后会登基,但却是个祸国昏君,风荷将会是这位昏君的贵妃。
她教唆别人杀害皇嗣,引导朝内官员互相倾轧,陷害太子的母妃入冷宫,最后等到太子登基后,她还不肯死心,派人给新皇下毒,导致大粱在寿终正寝不久后,便迅速灭亡了。
可是风荷入道观的时,什么都还没动手,盛雪然还未怀有身孕,这些人却将她先审判了罪过,做出了惩罚。
风荷实在气不过,得知自己被囚道观的原因后,便悄悄溜走了,这些年藏匿在一支四处游走的商队里,等待时机折返回皇宫。
前段日子听闻连长晋和盛雪然他们在松亭县,她也跟着去了松亭县。今日听闻雪然出了事,就想着这个空当,去接近赵介。
她唯一能翻身的机会就只能平开赵介了。
阿福在码头附近绕了整整一大圈,依旧不见雪然的踪影,想了想今日的功课还没有背,决定先回去到家中,等连长晋回来,他们再一起找雪然。
刚走到村口不久,见到风荷还站在村口,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阿福问道:“风荷姐姐,是在等什么人?”
风荷虽是在等赵介,但想到赵介不过三岁,说是等他的话,大概会梦村的人会当她是广厦会那群买卖孩童的诱拐犯。
她说道:“您可认识一位叫盛雪然的人。”
“这个名字听着耳熟。”阿福托腮认真地回忆着,这个名字他听过,但实在想不出她是谁。反正不是他的娘亲,他娘亲的名字是叫做康年。
风荷满怀期待地问:“小娃,你若认识这个人,可以带我去找她吗?”
“不认识她。”阿福摇了摇头,又提议道:“不过,我娘亲是村长,可以去问问他。”
风荷欣然答应。
村长家是在会梦村最深处,而会梦村临山,虽然不是建筑在山坡上,但地势仍崎岖不平。走起来格外费力,风荷虽是丫鬟,但她过去是伺候内宅小姐,她基本不需要怎么走动。
这不过二十里路,她走得格外费力,阿福经常在山里走动却不这么觉得。
况且风荷为了给赵介留下好印象,故意穿着金贵的长裙,在满是泥泞的路面上一走,蹭得裙角都是泥污。
阿福到家中小院时,风荷的裙底已经有一圈黑色裙边了。
风荷皱着眉头,半扯起自己的下摆,看到绣花鞋已经变成棕褐相间了。
阿福热情邀请风荷进了院子,拿出剩下的点心招待风荷。
风荷看了一眼点心,平平无奇的米糕,里面夹着红豆馅,他实在是难以下咽。看到桌上的粗茶淡饭,不禁想起在道观里的日子,心情也开始烦躁。
她不耐烦地质问道:“你娘真是村长?你们就吃这些破东西充饥,吃得饱吗?”
阿福点头,“能。”
三岁的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平日里别的东西阿福都吃得一点不剩,也就是能剩下他最不喜欢的红豆馅点心了。
窗口挂着竹子做的风铃,风一吹来,风铃响动,吵得风荷心烦,风荷便要求在外面等待。
两人在附近又站了一会儿,风荷迟迟不见阿福口中的村长娘亲,说道:“你娘亲还有多久才能到。”
阿福挠挠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娘亲今早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该不会是诓我?或许没有所谓村长娘亲。”风荷怀疑道。
阿福说道:“没有,我娘的确是这里的村长,后面会梦山的农田都是我娘带领村民们开垦的。”
“会梦山都拆了。”风荷道,“你这小娃,小小年纪,雪然说大话。若你娘是村长,你身上穿得也不会是粗麻破布,应该是绸缎做的锦衣才对。”
阿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口,的确是麻布做的。
会梦村的村民无论是富裕还是贫穷,都不会种植棉桑。
因为棉桑行业容易被绸缎商户压榨,而种植米粮可以通过会梦村自己的店铺直接卖出,雪然一般鼓励村民们以种植粮食为主。
若是遇上荒年的话,就算没有多少粮食收成可以拿出去卖,靠近稻田也至少不会被饿死。
风荷越等越不耐烦,催促阿福的语气也不像最初的柔和。
阿福见到风荷,不知为何总想展现自己好的一面。他平时从未参与过家中农活,但为了在风荷面前显示自己能干勤劳,于是抱起锄头就往自己稻田里走。
锄头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还是十分沉重,他拎着锄头走两步,就停下来歇脚。
风荷看到阿福滑稽样子,捂着嘴笑。
阿福揉了揉脑袋,也跟着傻乎乎笑起来。
风荷讽刺道:“你这小娃娘兮兮的,跟个小太监似的。”
阿福纳闷说道:“什么是太监?娘兮兮的不好吗,我娘人就挺好的。姑娘也好。”
风荷掐起阿福的耳朵,不顾阿福喊疼,说道:“不太好啊,就像你这样,任人揉捏,怎么会好。”
“快放开他。”低沉的男子嗓音传来。
风荷循声望去,见说话的人是连长晋,忙松开阿福的耳朵。
连长晋走过来,先是弯腰察看阿福的耳朵,耳朵被掐得发红,而风荷的指甲较长,阿福的耳朵稍微有点破皮。
“疼么?”连长晋问道。
阿福眼中含泪,听到这话,登时哭了出来。连长晋拿出随身的帕子,替阿福擦了擦眼泪,又道:“等会我带你去县城医馆。”
阿福点头,躲在连长晋身后,抓着他的衣摆。
连长晋感觉到阿福在他背后颤抖,似乎十分害怕。
他质问风荷:“你为何要对这孩子下如此狠手?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风荷面不改色,对他作了一礼,“连大人,还记得我吗?我是风荷,原先在太子妃身边做事的。”
“原来是你。”连长晋对风荷的印象本就算不上好,这下看见她欺侮雪然的孩子,更是对风荷印象差到极致,索性敷衍几句打发了。
风荷察觉出连长晋的不悦,但仍是觍着脸说道:“我今日是来寻我家雪然小姐的。”
“你寻她做什么?”连长晋道。
“我今早听说,有一伙人要对她不利,好像是叫广厦会的人。所以特此前来提醒她,最近出门应该小心一点。”风荷说道。
连长晋说道:“你听谁说的?”
风荷道:“松亭沿岸有个教会叫做慈恩会,上次开放港口前来到松亭县,因为海禁而停留在松亭本地。海港一开,慈恩会最近的人也变了,所以消息也变得灵通。
*
雪然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条于陌生的长椅上,周围人全身纯白布衫,头发全都剪成短发,正神情肃穆地盯着一个废弃船锚。
一位老太太扶着雪然坐起来,说道:“姑娘终于醒了。”
雪然嗯了一声回应,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慈恩会。”老太太回答,“姑娘刚才被广厦会的人所伤,还好我们的人提前得知情况,救下了姑娘。”
雪然坐了起来,对老太太拱了拱手道谢。
老太太只说不该谢她,又抬了抬下巴,指向前面讲经的老人,那人身穿修身的黑色衣服,是他们的传教士。
他们信奉的神祇就是前面的船锚,虽然雪然看不出这船锚和普通船锚有什么区别,但为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雪然没有直言,忍到老人讲完经文,她才起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慈恩会的守卫截住她。那老太太跟上来,对雪然说道:“盛姑娘先等等,新教徒还没有进行完净化仪式,怎么能走。”
雪然道:“天色不早了,我家里还有孩子,正等着我做饭呢,我先回去。”
老太太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不行,你作为新教徒就该听从教会的命令。”
雪然后来才知,他们口中所谓的新教徒指的是她,她想离开这里,这群人却始终不肯放她离开,除非她加入慈恩会。
她自小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理所当然地拒绝,所以被困在慈恩会。
到了夜里,雪然还是不能离去,肚子咕噜噜叫,看着慈恩会在分发食物,她也跟着领了一份,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老太太说道:“可是要信教?”
雪然摇了摇头。
老太太道:“你既然不信教,为什么要领飞天船舵神赐我们的食物?”
雪然道:“你们把我掳到这里,我没饭吃总不能饿死?况且你们的神祇说,要爱一切世人,我也是世人。”
老太太被怼得哑口无言,眼看着雪然大快朵颐。
雪然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半,听到外面人通报:“不好了,盛家军的人好像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