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天刚蒙蒙亮时,才算云消雨歇。山洞内的两人也消停了,雪然枕着连长晋的胳膊安睡。
隔日睡醒时,她看连长晋仍在熟睡,便悄悄移开连长晋的胳膊,,换好已经烘干的衣服,随后离开山洞。
她牵起拴在门口的马,走下山岗,回到自己家中。
这个时间阿福应该还在沉睡。她蹑手蹑脚,走近阿福的屋子,轻轻推开一小道门缝,眼睛往屋里瞄。
屋内不见阿福身影。
雪然惊慌失措,她担心阿福会像上次那样离家出走,恐惧感顿时蔓延全身。
“娘亲。”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雪然抬眼,看到自己卧房的门敞开,阿福抱着枕头向她靠近,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质问道:“娘昨天去了哪里,我等了一夜。”
“昨天啊,”雪然掩饰道:“我陪你栀子阿姨逛街逛到宵禁,不信你改日可以问她。”
阿福疑惑:“下雨了店铺都没收工吗?”
雪然心虚地笑了笑,继续胡诌:“嗯。大县城生活节奏紧凑,宵禁以后都不会收工。”
阿福没有继续话题,倚靠着雪然,可怜兮兮道:“昨晚没睡好,今天好困。”
雪然害怕阿福发觉昨晚她和连长晋在山洞过夜的事,赶紧给阿福点甜头:“既然这么困,今天就先不背书了,再多休息一日,你先回去好好睡吧。”
阿福点点头,嘴角微妙地上扬。
雪然见阿福没有继续追问,卸了一口气,又关切道:“昨晚怎会睡在那里?”
阿福委屈地噘起小嘴说:“昨天等娘校验功课,后来天上打雷了,孩儿害怕得不敢出去,就在那里睡着了。”
雪然疑惑道:“我记得昨日准你一日假了?”
“哦。好像是这样子。”阿福好不容易讨来短暂的一日休息,可不想因她的盘问而失去了,于是他转移话题道:“娘,我饿了。”
雪然抱着阿福坐上椅子,又端了一碗小汤圆给他。
阿福搅动着碗里的汤圆,忽然瞪着澄澈的眼睛,看向雪然,“娘是要给我添些弟弟妹妹了?”
雪然后背一颤,笑道:“没,没有,没有吧。汤圆你快趁热吃了。”
阿福细品雪然回答,总觉得她刚才的话不太肯定。
他看着碗里一粒粒汤圆,感觉自己一口都吃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
连长晋睁开眼睛,旁边的人已经不见,昨日她披的斗篷仍遗落在熄灭的篝火旁,躺过的地方却冰冷而不着温度。
他抓起地上的斗篷,步行走下会梦山,恰见到拆山队的劳工聚在村口,便凑上前归还拆山队的斗篷。
领班见到连长晋,登时脸绿,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竟然没死。”
“哪有什么神鬼,若是有的话,你是见过?”连长晋反问。
拆山队的人纷纷摇头,但仍表示祭神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不可随意更改。
“规矩是人定的,但人是活的。上古时期黄帝也没有祭拜所谓山神,照样活到三百八十岁。”连长晋道。
拆山队的人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至于原因,一是他们的确不认识黄帝,不知该怎么反驳。二是,他们昨日已经把连长晋当山神的贡品关了一天了,礼数已经做足,山神应该不至于降罚给他们。
他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连长晋此刻并不关心,他满心想着去找雪然,这日是他们破冰后的第一日。
走到附近时,连长晋闻见一股饭菜香气,他走进灶房,敲了敲门板。
雪然抬头,见站在门口的人是他,冷淡地点头
连长晋想也没想,环住雪然的腰,却不想雪然用力推他。雪然道;“连大人,请自重。”
“昨天不还——”连长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雪然抢白。
只听她道:“昨日我在松亭街道,今早才听说连大人在会梦山受困,还想着等下忙完派人去会梦山寻您。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就安心了。”
连长晋低头,瞧见阿福正抓着雪然的衣角,便猜测雪然是因为顾忌孩子在身侧,才会有所收敛。
其实他并不讨厌阿福,虽他似乎对自己有着诸多误解,但从他第一眼见到这孩子,就觉得格外亲切。若之后把这孩子接到他府上,再由他亲自教导,他可是乐意至极。
“阿福。”连长晋弯腰,捏了捏阿福的脸颊。
阿福揉了揉被掐得有些痛的脸蛋,说道:“嗯。连大人。”他躲到雪然的身后。
雪然留下连长晋在家中用膳,待到餐毕后,雪然见阿福回房,叫连长晋留下。
连长晋想也没想,就拉雪然入怀,“雪然,等事情结束后,跟我回永安吧。”
“你先放开吧。”雪然挣开怀抱,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连长晋,“收下吧。昨天的事就当不记得。”
连长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雪然思虑片刻,想到连长晋好歹也是朝廷一品大员,又从怀里的掏出三十两,“这些总该够了。”
连长晋颓了兴致,心中酸楚,问道:“你以为我是秦楼楚馆的小倌,用银两就能打发了?”
雪然道:“那你想要怎么解决。”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连长晋逼近雪然,双臂再次环绕住雪然的腰部。雪然想要逃开,却怎么也挣脱不得。
连长晋横抱起雪然,一同进入雪然的卧房,不久屋内传出落锁的声音。
阿福听见隔壁屋子里床铺摇晃,床脚似乎不断摩擦地面,他以为是隔壁屋子床铺成了精,赶紧跑出来,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
只听得里面有雪然压抑着的细碎声音,还有粗重的喘息声,随后两人窃窃私语:
雪然道:“抱歉,还是不行。”
连长晋道:“陪我回去永安,你也能轻松一点,阿福也不必在松亭县辛苦读书。”
“阿福不想去永安,我又有什么办法,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雪然为难道,“我之前答应皇上送他回永安,现在焦虑着该对皇上怎么交待。”
“他不想去永安?”连长晋纳闷,“连含章说阿福在永安过得比在这里开心。”
雪然道:“人心易变,到现在你还不懂这个道理吗?今早他对我说,想和我留在松亭县。”
阿福听见两人对话的声音停止,便溜回自己的房间,心里反复琢磨着雪然和连长晋的对话。对于他而言,雪然在哪里,哪里便是他的家,无所谓是松亭还是永安。
只是他觉得连长晋不光要抢走雪然,还可能要给他添个弟弟妹妹,分走他的宠爱,他不想这种事发生。
几个月后,会梦山拆除了三分之二,但已经挖出通往海边的路,不久之后,码头也终于落成。付白等官员均来到口岸处,替口岸剪彩。
阿福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些人像众星捧月似的恭维连长晋,不过连长晋对雪然也毕恭毕敬,有求必应,所以在阿福眼里,若威仪是一座山,他母亲才是山顶。
连长晋每日都拜访他家,借着给他补习功课的由头,趁着他背书的时间溜进雪然的房间,一呆就是一个时辰。
阿福对此无可奈何,装作不知情,两个人惯来避着他行事,而且雪然到现在也没有答应连长晋一起回永安居住。
口岸开放后,来往松亭县码头的船只越来越多,会梦村的村民也开始往外面倾销他们种植的作物,偶尔会从他国的商贩那边买一些稀奇的庄稼种子。
雪然也去凑热闹,买了些马铃薯种子,这日连长晋因调查广厦会的事而不在会梦村,雪然只好一个人扛着种子袋回家。
刚将袋子放回家门门,却没想到身后跟着一个人。当她一抬头,还没看清来人,那人掏出一块湿润的毛巾,捂住她的口鼻,她闻见类似米酒的呛鼻气味,片刻后她失去了意识。
阿福等到午时仍不见雪然回家,今日江应笑也不在家中,家里面没人留下午饭,他饥肠辘辘,饿得腹部有一点痛,便出门去寻雪然。
走到海港的时候,恰好有一艘简陋小船停靠在码头边。
那艘小船看着不起眼,阿福却总觉得船中藏着什么,在冥冥之中吸引他靠近。
阿福凑近时,小船走下一名女子,婷婷袅袅,大概年长他十几岁,看起来与雪然年龄相仿。虽非明艳出挑,更像是小家碧玉,但阿福也不知怎么,目光全被这女子吸引去了。
女子见直勾勾盯看自己的阿福,问道:“小孩,请问会梦村怎么走。”
阿福绽开笑容,兴奋地指了指会梦村,“就在前面。漂亮姐姐我带你去前面。”阿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像是打开话匣子,平时他话说得并不利索,此时嘴皮子停不下来。
阿福送女子到村口,在与女子告别前,他问道:“请问漂亮姐姐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叫我风荷就行。”
阿福笑了笑,“我叫阿福。”
风荷打量阿福蠢兮兮的讨好模样,心道:这孩子果然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要找的是赵介,也是盛雪然的儿子。他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年纪,赵介现在是三岁,话都说不利索才是。
赵介是天命,也是能把握她将来荣华富贵之人,她这次前来务必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