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池围困已解,此战不折一兵一将,击溃敌人万余名,盛天青功不可没。
故此,盛天青虽曾立军令状,仍获准赦免了流放惩罚。雪然等其余在场者,亦有封赏,不一而足。
连长晋欲上报澜江县剿匪之事,不想半路杀出汪寅,他只得压下功德会的事,先解决外患,再谈攘内之事。
当日卯时,盛天青回永安城消息传遍永安,城中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前往南街,站在盛将军府门前列队围观。
盛家军流向城外军营,另有几人扛起五口大箱,缓缓抬入将军府的府门。
这些箱子停到以前雪然所居住的院子,箱子上面皆贴满封条,在场无人知晓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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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接壤大粱,物资贫乏,常年滋扰大粱边境,掠夺财物,百姓不堪其扰。况且大粱国都临近卫国,所以两边隔三差五就会起战。
穷山恶水出猛将,卫国士兵异常勇猛善战,先帝在位时,大粱屡战屡败,鲜有胜局。
直到盛天青横空出世,局面才得以改善,两国大部分对局,均是盛家军占上风。
可是盛天青是人,终将衰老,旗下将领青黄不接,仅齐献还成气候,盛天青不免为大粱担惊受怕。
汪寅投降大粱这件事,却是为盛天青寻到一点转机。据说汪寅和兄长汪辰发生口角,之后负气离家,并带领卫国三个部落的人,自甘投奔大粱做人质。
盛天青向皇上提议,厚待汪寅,并加封官爵,日后卫国进犯,也好多个谈判筹码。
哪想不出十日,汪辰率领诸将抵达永安,还提着逃亡卫国的赵有德来见,誓要用赵有德来换取汪寅。
经过两方谈判,终于达成协定,将汪寅送回卫国,而卫国对大粱称臣纳贡,而两方开市通商。卫国以马匹羊群换取生活用品,而大粱换得边境的稳定,两方一拍即合。
至于卫国进宫大粱的事,全都推给赵有德一人背锅,汪寅兄弟两人是否在其中出过力,赵憬既往不咎。
此事看着圆满解决,可仍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这其中不少内臣通敌卖国。
这日,盛天青命人将停放在家中的五只箱子,送入了紫宸殿,而连长晋紧随其后进入殿内,汇报澜江县的事。
雪然回到东宫后,浑身疲累不堪,皇后豁免雪然十日请安,雪然这些日基本不常出屋。但到今日,百官下值时分,雪然站在东宫门口等候连长晋。
近日以来,雪然心神不宁,家中变故接二连三。
自冯姨娘病故后,崔旖与盛天青和离,盛天青也承认自己是冒名顶替,并非是她爹。而现在,她兄长摇身一变,成为皇子。
现在想想,盛家中唯一不变的是周栀子,虽然她搞不清楚,她和周栀子之间,究竟谁该叫谁一声嫂子。
不过自从永安城外一别,周栀子也没有来过东宫,现在她能说得上话的人,除去冰蕊也就只有连长晋。
她站外面足足一个时辰,不住地东张西望,仍不见连长晋身影,她腿站得发酸,实在有些烦闷。
门外探听消息的宫人回来,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可有连大人的消息?”
宫人点头说是,但哀着脸色,“连大人刚进入紫宸殿,到现在也没出来。”
雪然定神回忆一番,喃喃道:“奇怪了。他只说今日去回禀澜江的事,怎会到现在都出不来。”
况且盛天青替连长晋搬来五个箱子,里面装着功德会与永安城官员之间的往来证据,证据确凿,涉案官员抵赖不得,根本用不上多少时间对质。
“扶我去看看。”雪然对冰蕊吩咐。
她骤然想到连长晋的另一重身份,他本朝的太子。盛鸿渐都已经认祖归宗了,连长晋也该与裴贵妃相认了。雪然也厌倦掩饰他们关系,也渴望与爱人手挽手,在御花园沐浴日光。
正在脑中勾勒着未来,转眼间她到了紫宸殿。
门口站着数百余名官员,排成四方形队伍,站得密密麻麻。
永安城内住着文武百官,能够进殿面见皇上的官员,仅有三四十名,因紫宸殿很难承载这么多人。今日格外奇特,这里聚集城内几乎所有官员,服色五颜六色,一眼望过去宛如雨后天虹。
雪然纳闷不已,门口宫人回答:“方才殿内传出旨意,召集这些官员进宫,候在紫宸殿外,也没有说是什么原因。”
想是账本里点到这些朝廷命官,皇上要处置他们。这些人低着头,也鲜少交头接耳,唯唯诺诺。估计心里都在祈祷,出去后脑袋还能连在脖子上。
往前排看一眼,裴朔抬头正盯看她,即便与她对上视线,他也不肯挪开眼。他旁边的官员是周序,周序比盛天青年长,胡须发灰,身材矮小,恭敬地听信等候。
宫人忽高声通报:“圣上驾到。”
皇后和戴着面具的赵憬走出宫门,停在殿外的台阶上。连长晋从两人身侧走出,慢慢步下台阶,回到百官中间,在第一排,站在周序旁边。
殿内陆续走出十名宫人,两两为一组,先后抬出五个木箱,走下台阶。百官左右两边散开,让出过道。
箱子停放在百官正当中,箱子外面的封条已揭。
赵憬见百官已到场,便携皇后走下台阶,站五个木箱前面。他依次翻开箱盖。
箱中账簿堆积。赵憬没有立刻查阅账簿,他抬起头,扫量一圈文武百官,观察他们的反应。
在场所有官员低下头,除去连长晋,他们无一不与功德会勾连。
澜江剿匪后,功德会解散,连长晋清扫功德会,此消息半月前便传遍永安。数日前,盛天青亲自押解周慈回永安,他们也都看到了。
赵憬戴着天鹅绒面具,群官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仿佛能看见面具下那张冷笑的脸。
“报,盛将军到。”
听见通报声,百官纷纷回头,向两侧撤出空当。
盛天青没有任何停步,直插入百官聚集处,停在连长晋旁边。
赵憬忽而抬头,“盛将军怎会到这里?朕记得没有召盛将军前来。”
盛天青走上前,恭敬行礼,“臣原是入宫来看望太子,可听说太子妃不在东宫,去了紫宸殿,所以也到了这里。”
赵靖侧目,打量一眼伫立在侧的雪然,“这个时辰不早,他说得是真?”
雪然赶忙福了福身,“皇上,确如家父所言。是臣妾请父亲今日入宫。”
此话并非临时扯谎,雪然苦等连长晋,久久不见他出现,心生怀疑,便临时派人出宫通知盛天青。
收到雪然委托前,盛天青就已决定入宫,功德会的事涉及甚广,正如眼前所见,永安一半以上的官员都牵涉其中,连长晋若要揭穿功德会,那便是与半个官场为敌。
“是看女儿还是看热闹的?”赵憬询问。
盛天青看一眼雪然,“都有。”
赵憬朗然大笑,拿起其中一本账簿,“正巧啊,盛将军,这里有一桩热闹,可以看。”
低头的官员胆战心惊,不知道那本账簿里面有谁的名字。
根据大粱律例,上级官员看完供词,应当立刻作出判断,君主是全部官员之上级,自然也不例外,一旦皇上起卷,这账簿里面的官员可就乌纱帽不保了。
时至深秋,天色暗得也早,光线开始黯淡。
皇后唤宫人送入灯火,放到四周。那火苗不热,时不时秋风吹过,不少官员仍是汗流。
赵憬手提着一盏灯,手中一滑,灯杆脱手,宫灯倾倒,烛油洒落在箱中。
箱内火焰迅速蔓延,秋风一吹,零星的火苗飞溅到其他几箱中。不多时片片火焰相接,五箱账簿陷入熊熊火海,纸张燃烧放出乌烟,比愁云颜色还浓。
火光照亮在场所有官员的脸孔,官员们收起先前的哀戚之色,面露惶恐。
浓烟极为呛人,雪然咳嗽两声,上前询问皇后:“怎么没有人上去救火?”
皇后挽过雪然的手,和蔼地笑道:“不过一场小火,不必惊慌。就是这乌烟瘴气的,一股臭味。你若是受不了这味道,就先回去歇息吧。”
诸位官员看皇上皇后都没有救火的意思,都舒了一口气,假作惋惜:“这着火了,太可惜了,这些经卷就这么没了。”
周序岿然不动,仍低着头,听候皇上发落。
裴朔淡淡浅笑,看向连长晋,露出得意一笑。
雪然瞧见连长晋沉着脸,站在原地也没有说,只盯着熊熊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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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火焰仍是在烧,赵憬叫紫宸殿前所有官员各自离开,以免错过宵禁时刻,官员们纷纷称恩离去。
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官员不愿多停留,皇上皇后他们也已经离去。盛天青看着连长晋,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
连长晋伫立在寒风,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看到雪然仍在旁边静静地等着他。他握住雪然的手,去感受着她手指传来的寒意,“冷吗?”
雪然缓缓回应:“嗯。”
连长晋浑身解下自己的披肩,将温暖的披肩系在她身上。
雪然立刻解开刚系好的披肩,一半盖在连长晋身上,“你也冷。我们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