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澜江通向永安的路上,一辆马车疾速飞驰,在路口驿站停下。
盛天青找人打听过永安的情况,听到盛家军内讧之事,长吁短叹许久。
齐献听罢颇为着急,说道:“卫国这计策阴狠。赵有德若是继位,城门大开,卫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接管大粱。若是两支盛家军打起来,到时候两败俱伤,卫国正好可以趁虚直入。”
盛天青长舒一口气,“但幸好两方没有开战。两队兵马僵持着,没有落得不可挽回的局势,暂且不会让卫国坐享渔翁之利。”
“我们眼下只有一百五十精兵,对方拥有一万余人,而且近日人数还在不断增多。”齐献忽而想到,“我记得你把虎符留在永安了?但城内一共十万兵将,应该足以抵御。”
“那十万是冗兵,我看比较悬。”盛天青说道。
两人越说越愁眉,一杯一杯往肚里灌浊酒消愁。。
“爹,酒入愁肠伤身,您年纪大了,注意一点。”雪然夺过盛天青的酒杯,又插言道:“若是我们临时招募兵马呢,是否还来得及?”
齐献问:“临时征兵,上哪里征?”
连长晋听到他们的讨论,想说几句,但考虑到自己是门外人,不便插嘴,
或许是雪然腹中孩儿觉察到自己生父的想法,雪然忽猛地一下抽筋。她下意识抬头看见连长晋,发现他紧蹙着眉头,似对父亲有话要说。
“康候,对于征兵的事,你怎么想?”雪然忽而发问连长晋,引来盛天青等人的注目。
他还是不肯开口,盛天青却直截问:“你可有看法,但说无妨。”
连长晋嗯了一声,“眼下生擒的匪寇有千余人,不如临时收编入盛家军。他们回到永安也是死路一条,为了能活下去,他们在对战时也会竭尽全力。”
“不成。”盛天青段然拒绝:“盛家军纪律严明,也不招欺男霸女之徒。”
三个人仍在各执己见地争论,雪然却悄悄走神,看向不远处草丛里的热闹。
两个附近村落的村民聚在一起,在草丛边械斗,互相朝对方丢石头,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打得不亦乐乎。
雪然看得起劲,忽觉视线一黑,眼睛被捂上,连长晋在她耳边说:“你现下身子虚弱,不适合看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身子虚弱和看打架没有关系,雪然考虑到到腹中胎儿,没有深究连长晋这话的毛病,只好作罢:“你说得对。”
盛天青假装咳嗽,意在提醒两人,在外面不要过分亲密,以免落人口实。两人很快会意,连长晋撤回手掌,雪然忙低下头。
雪然忽灵光一动,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向盛天青提议:“爹,你看这边村民民风彪悍,正适合收编入伍。”
盛天青问过旁边的伙计,才知这附近的两个村庄的村民,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动干戈。
“而且他们打起来真下狠手,经常一战死三五个人。久而久之,两个村子的村民结下血海深仇,百年都难解。当地县令都直犯愁,却又管不了。”伙计边说边叹气。
盛天青一听这话,拊掌大笑:“这倒是好。这倒是好。”
齐献也被传染了笑意,附和道:“的确是好,的确是好。”
连长晋立马会意,补充道:“这些整日无所事事,与其放任他们械斗内耗,不如收编为兵。”
可是问题就来了,征兵需要银钱,他们哪里有那么多银钱。
雪然思忖着这事,忽觉察侧面投来温热的注视,她侧过眸子,见到萧燃慌忙偏走视线。
“萧公子,”雪然轻拽萧燃的袖子,“ 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连长晋这话,吃味地问:“你们两人有什么约定,从未听你提起过。”
雪然以那双困倦而清凉水润的眼睛,盯着连长晋,解释:“这个嘛,萧燃说他愿意出钱替我们招募兵将。”雪然又看向萧燃,问道:“对吧?”
她这么一说,盛天青与齐献也转过头,希冀地望向萧燃。
萧燃一愣,他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回道:“对对。的确是这样,雪儿姑娘说得对。敝人愿为盛天青”
盛天青狐疑地问了一句:“真的愿意?”
萧燃点头,“身为大粱的子民,能为大粱的安定做贡献,荣幸至极。”
几人一拍即合,盛天青即刻在这两个村落里遴选新兵。这两个村子的村民有足足一万五千人,但盛天青也并非照单全收。
他在这一万五千人之中,选出五千名心智与身质俱佳的村民,且德行过硬。萧燃心疼地支出大笔银钱,作为军饷,诱使村民入伍。
况且盛天青的名号早已响彻大粱,村民们争相入伍。
至于他们的装备,雪然之前从永安带出的军备还未来得及销毁,绝大多数军备并无任何问题,连家姐弟则提议拿出天狼寨收缴的兵器。
狼筅、鸟铳、长矛、盾牌,他们眼下应有尽有,虽说临时招募的村民们,没有经过大量精密的训练,但盛天青觉得比起城中的富贵兵卒强上不少。
然而此刻他们也不过是五千多人,与卫国的一万多人仍是有不小差距。
“先走一步,等到永安城附近再说。现在耽搁太久,再这样下去,就算我们招募足够一万人,永安就已经沦陷了。”盛天青说道。
*
盛鸿渐得到虎符,获得皇子身份,盯着手中的虎符却是静静发呆。
周栀子颇为无奈,她也知盛鸿渐军事才能平平,文不成武不就,他虽不至于是废物,但过于平庸的人站在关键的节骨眼上,却是一种罪过。
其实周栀子觉得自己这点和盛鸿渐很像,两个都是空有心计,却缺乏才能,即便是通过捭阖之术攀上高位,但也只能是德不配位,早晚反受其殃。
一柱香时间,盛鸿渐从苦恼中挣扎出来,抬头看向周栀子,见她眼底里又流出怜悯而悲哀的复杂神情。
不由自主地,盛鸿渐握起周栀子的手,传递一点温暖。
周栀子皱缩瞳孔,抽回自己的手,“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事,既然已经拿到虎符,那就去试试看。你不是想当太子吗,这次正好可以在树立威信,为以后夺皇位争取些砝码。”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兵营。”盛鸿渐提议。
两人携着虎符闯入兵营,兵营里的人大部分臣服,毕竟他手中携带虎符,况且他之前是盛天青的独子,盛家军多少给他几分面子。
仍有部分叛将不肯屈服,被盛鸿渐收押在一旁,打算回头交由盛天青审问。
大部分盛将军低头听候盛鸿渐的调遣,甚至催促他开城门与敌军正面对抗。
可是盛鸿渐是真的不懂兵法,而手下几个副将和谋士各有各的主张,盛鸿渐也不好决断该采用何等办法。
盛鸿渐遣走这些兵士,躲在房间里苦思冥想,周栀子也不懂军事,只得出馊主意:“要不,你丢个铜钱看看?正面是听一个人的,反面就是听另一个人的。”
“这国家大事,怎可儿戏?”盛鸿渐道。
周栀子没有理睬,自顾自地丢下铜钱,“你干坐着,外面的驻兵只会越来越多。你害怕自己做得不好,被外人耻笑。可是国家破了,妻儿被抓去卫国更会被耻笑。”
盛鸿渐想了想,终于站起来,两人推门而出。
门外站着的不仅仅是等待他们的兵将,还有崔旖和段烟雨。
崔旖笑了笑:“虽然我不会领兵打仗,但是军医的活儿我是做过的,也熟悉制毒解毒。”
段烟雨点头,“我和天青师承同门,倒是勉强会些兵法,或许帮得上忙。”
听到这话,盛鸿渐如遇甘霖,感恩谢过两人,让两人回去准备,等个吉日便出动解围。
临到出兵时,盛鸿渐却打起退堂鼓,摇晃铜钱反复占卜,预测此次战况,周栀子忙上前喝止:“不要再占,都已经这样了,再占又有何用。况且你父亲常说人定胜天。”
他们两人走出屋子,与门外崔旖二人会合。
几人其实都没什么底气,包括段烟雨。她之前只是纸上谈兵,而张真人却告诉她,此战变数颇多,六爻之中动了五爻。
不过,段烟雨也不在意,她记得他们师徒三人曾经立下誓言,此次下山就算是死也要守护住一方河山,不令大粱落入预言中百年后的结局。
*
夜色如墨,浓云遮月,天幕也不见一点星子亮。
永安城外黑压压一片,卫国在这期间加增不少人手,将永安城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忽而城外燃起火光。
守夜的卫国士兵巡逻时,忽而发现身边燃起火,忙叫醒其他士兵,让他们一起灭火。
谁知刚扑灭一簇火焰,周围又烧起一簇,火越扑越多,远处有鸟铳释放的声音,接连不断。四面八方还有喊打喊杀声,浩浩荡荡,楚歌四面。
这些声音的来源并不像是来自城内,而是在城外。
卫国士兵拿着卫国话,相互讨论。
“似乎是盛天青回来了?”
卫国士兵纷纷开始害怕,毕竟他们也摸不准对面有多少人,听上去只觉得十面皆是埋伏。
“卫国宵小,还不快缴械投降。”盛天青从人群中走出来,他全身铠甲,手握着鸟铳,旁边是高过脸面的长盾牌。
一些士兵开始放下手中兵器,决意归顺,但卫国将领仍不肯放弃,喝道:“盛天青这是虚张声势,问过他们永安城内的官员,盛天青只带了一百五十人。”
“不可能啊。盛天青手下仅有一百五十人。这声音听着也有几万人。”
不少士兵对这说法将信将疑,但由于将领的命令,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前进,军心却也已经涣散,不复先前的士气。
盛家军则是摆出阵法,每三人为一组,每三组为一个部,每组的三位士兵站成三角形,分别负责左中右三部分,且每个人分工明确,分别负责进攻,支援和掩护。
在盾牌兵的掩护下,进攻兵用狼筅和鸟铳,很快就把进攻的敌人打得跪地求饶,而盛家军之中无人身亡,仅有五人受了点皮肉伤。
适时,城门打开,盛鸿渐等人也骑马带队走出城门,走在最前排的皆是头戴青色布巾的盛家军。
段烟雨带领这群人密集排开,向城外行军。
卫国将领见势不妙,永安城内盛家军的内乱已经平息不说,城外还多了不少援军,他赶紧趁乱溜走。其他士兵也因为害怕被狼筅戳得满身窟窿,赶紧放下兵器,举杆投降。
一般而言穷寇莫追,可盛天青行军布阵方式向来独特,他偏要追上那将领。
不远处却有火光逼近,盛天青忽而生出疑惑,此时谨慎不已,再仔细一看,不远处有群人骑马而来,皆是卫国的打扮。
为首之人提着一根粗麻绳,麻绳的另一端捆住方才逃跑的士兵。
这时候盛天青旁边的盾牌一动,挡在他前面。
“那人是卫国国君之兄,汪寅。”连长晋手持盾牌,对盛天青说道。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负责援助的齐献发问,连长晋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盛天青朝远处望一眼,推测:“感觉似友非敌,且静观其变。”
马队慢慢行到盛天青附近,他们放下兵器,汪寅更是亲自下马,走到盛天青的附近。
盛天青也确定了汪寅并非是有歹意,不然不会只身走入盛家军的包围之中。
他问明汪寅的来意,却听汪寅说道:“我是来投奔大粱的。”
盛天青听到此话,面色极为凝重,他看了一眼连长晋,静静观察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