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秋时天清,澄碧的天空中无一丝的云意。

    今日想必是个好天气。

    吕元这么想着,他从回春堂内里将门栓移开,将门板一面面移开,目光不自觉朝门外那小竹椅子上看过去。

    意料之中的没人在。

    周棠错向来到得晚,先前来时也大多数是日头足了,他慢悠悠抱着伞啊、书啊过来,有时还带着两个小仆过来,像是不爱当值却非得点卯一般。

    “昨儿个没来,今儿个也不来了吧。”

    吕元从屋里头拿了块白布,走到椅子旁,弯下腰将椅子擦了一遍,将上头的浮灰抹去:“再不来,还得把椅子给送回去。”

    他不高兴了,哼了一声。

    直了身子,转身欲往回走,却是不料身后悄无声息多了个人,正一脸复杂盯着他。

    这小子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吕元不自觉就将手里的布巾往后藏,想了一下,这小子走过来的这段路,只怕是早瞧见了,正想着如今解释他这行为,好教周棠错不要误会他的用意。

    但周棠错直接跪下了。

    这是闹哪一出!

    吕元看了眼四周,这会街上人不多,但三三两两也人留意到此处的,他不由老脸一红,语气却越发的生硬:“你这是做什么?”

    周棠错抬头:“先生,我想学医救人,还请先生不计我前事荒唐,收我为徒弟,我必用心。”

    说罢便合手朝他叩了一回。

    吕元被他这反常动作吓得后退半步,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走了几回:“你……”

    周棠错道:“先前我习医确为私心,但至昨日,我方知我习医应是为何,只二字,止疾。”

    周棠错跪在地上,晨间的日光照耀在他身上,少年笔直的腰杆成了地上小小的一片阴影。

    若这世上多一人从医,便是为这天底下的病人添一方庇荫之处。

    “好。”

    “先生应了?!”

    “应了。”

    吕元将他扶起来:“你拜我门下,我便有几条规矩嘱你,你若觉得做不到,也不行,因我已然收了你,这规矩你就得守着。”

    周棠错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停住:“先生收我,不会再改心意了是吗?”

    “这是自然,君子一言,如是千金。”

    吕元咳嗽了一声,正准备引他入门,叮嘱规矩,却是不妨周棠错又啪一下跪了下来:“那先生等一等,我今日乡试,考完了我就来回春堂正式拜师。”

    都将学医还考什么乡试!

    这倒不是周棠错本意。

    先前祁哲茂见了放榜告示,便邀他一同报考,彼时周棠错还想着中个功名回来给林禾景长个脸面,自是应了。

    即是如今不再执于虚名,然祁哲茂随考试日程近,愈发焦愁,周棠错觉此时若他提起不考,必要乱了祁哲茂之心,故便总收集着试文送祁哲茂家中,只道自己准备,多赠他一份,祁哲茂亦是如此,祁哲茂与他相约今日同入考场。

    只当是为了祁哲茂的功名,便陪他一遭吧。

    乡试试三场,一场三日,如是便是九日,九日不出院,外人亦不可入内。

    试院为图清静,并不在江州城繁华之处,每日下值,林禾景要来此处,都须特地绕路。

    每年此时,试院前会有许多人团坐于此,多是内场学子的家人仆人,即便如祁哲茂家中无人,何承业也雇了两人守在此处等着。

    八月天气余炙,夜间却又寒凉,院内虽供了凉水与炭火,但总有学子在压力与炎寒中晕厥过去,若试院处置不了,便会将人送出。

    外头的人便是为了接那些熬不出九日的学子。

    从一日到九日,外面的人是愈少的。

    林禾景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此处,周家也着了人守在了此处,倘若周棠错出来,必是能及时送回府上,可她仍是每日下了值都会到试院前站一会儿,看到藏在角落里、周府的奴仆,她就在心里小小的念一句:夫君又熬过了一日。

    到了第九日,乡试便算全部结束了,试院外头团坐的也三三两两起身归家,面上皆是喜意。

    能熬过九日,便过了乡试的第一重考验。

    周家今日来的广白同另一名林禾景见过却记不得姓名的小厮,两人收拾好了连日带来的物事,才穿过了人群向林禾景行了一礼:“少夫人,家中来了马车,一同归家吧。”

    林禾景看了一眼试院紧闭的大门,学子们交了试卷后,还需要再等一日方可出院。

    “不了,今日府衙我守夜值。”她按了按腰间的剑:“此时归路人多,你们小心些,莫冲撞了别人。”

    广白点头应下,与另一小厮一同退下。

    日晖落尽,林禾景看着最后一辆马车离开试院门前,失了光的天空落下几滴凉意十足的雨点,她抬手擦去脸上的雨点,有些后悔方才不曾教广白留把伞。

    擦了雨点,她小跑着欲离试院,身侧一小巷之中却在此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阿宁!阿宁!”

    本欲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林禾景张望了一下四周,试院附近,多是寻常人家,临街便是卖笔墨书卷的书局,此时这震耳欲聋的哭声引了不少人出来,皆伸头看着哭声来处。

    林禾景不作多想,收了离去的心思,转身入了小巷。

    哭声是从一户门上点着灯的人家传出的,门口聚了不少人,林禾景费力挤进去,这才见一青衣妇人不顾雨意而坐在地上痛哭,另有一男子正抱着她安慰。在两人身后有一年老的妇人红着脸抹着眼泪,不住地争辩:“我没有……我没有……”

    许是见了人愈多,老妇人一蹬腿,也赖到了地上哭闹。

    那男子左右顾不得,为难得眉头紧皱。

    “这是怎么了?”

    有人认出林禾景,争着答话:“林捕快,阿宁丢了!”

    青衣妇人抬起头,眼中泪痕未干:“捕快?”她挣开虚抱着她的男子,半跪半爬地到林禾景面前来,伸手拽了她衣裳一角:“我要告我婆婆,她卖了我的女儿阿宁,姜宁。”

    “你胡说什么!大人,我没有,阿宁是自己个儿跑丢的。”

    那老妇人破口大骂起来,言辞之利,几乎是将这儿媳当是仇人一般看待,林禾景听不下去,一手拉了青衣妇人起来,一手止了老妇人的话:“有什么话,跟我到衙门里说吧。”

    青衣妇人点头要跟随,老妇人倒是往后躲,这一姿态被青衣妇人当作证据,两人再起冲突。

    雨声、吵嚷声、门外的劝说声……

    林禾景手按在刀柄上,下一瞬便准备拔刀,此时闻得赵甲声音:“吵什么,再吵都跟我回衙门!”

    门外顿作鸟雀散去,便是院里对吵的两个妇人都停了下来。

    林禾景松了一口气,转头便瞧得赵甲同孟俞进来了,两人瞧见她也有诧异,眼神交流一回,便齐齐看向两个妇人。

    赵甲粗声粗气:“走吧,等轿子呢?”

    这般粗鲁凶狠的模样吓住了老妇人,不敢再耍赖,倒是眼泪汪汪的朝自己儿子看过去我,不停重复着“儿啊,娘怕啊!”

    青衣妇人却在此时崩溃了:“你怕!我的阿宁此时才是害怕呢!你这老虎婆,怎就这般心狠。”

    纵是赵甲,也觉得有几分受不了了,最终无法,只得将两人分开带回了府衙,林禾景跟着青衣女人,那老妇人惧于赵甲,便由赵甲看束于她。

    回了府衙,林禾景细问详情。

    “阿宁早上吃完了饭,说是约了几个好友一同去街上玩耍,都是巷里的孩子,从前也总约着一处的,我就不曾在意,点头让她去了,后来吃饭的时候同她一起出去玩的孩子告诉我,说是我婆婆在街上遇见了阿宁,要带她去吃老曾家的面条……可到了下午,我婆婆一个人回来,说是阿宁丢了。”

    青衣妇人自称作冯氏:“我七年前嫁到他家,原也过也几天安生日子,可我婆婆嫌弃阿宁是个女娃,总催着我再生个小子,如今就阿宁一个孩子她便已容不得了,再生个小子,我的阿宁肯是没好日子过的,我便就一直不允,于此她就恨上了我,也恨上了我的阿宁。”

    冯氏哭诉:“先前,她就想把我的阿宁送人,是我追了三天才抢回了的。林捕快,孟捕快,求求你们,帮我找找我的阿宁。”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禾景已然不忍再问她什么:“你放必,我们必会尽力。”

    走到外间,赵甲也正好出来了,林禾景问道:“她可曾交待阿宁去了何处?”

    赵甲皱着眉头:“她本姓徐,说是带着阿宁去老曾家,然后遇到了一个相识的妇人,两人凑在一处说闲话,一转头就看到孩子不见了,因为阿宁平时很听话,她觉得可能就是在附近玩,所以继续和人家聊天,等聊得差不多了,起身去寻阿宁,才发现阿宁不见了,找了一圈,想着是不是回家了,哪里想到回家也没找到。”

    赵甲不满道:“这老婆子,孙女走丢了她不急,反是问了我好几回,说他儿子今天没吃晚饭,能不能寻着吃食给她儿子。”

    林禾景抬眼看向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已经连成珠帘,秋愈寒了。

    那个叫阿宁的女孩,如今身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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