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秦娴转了两圈,拍板定了下来,比起牙婆表面恭敬实则不耐烦,她更放心住在林禾景的小院中。

    于是在傍晚时,她便请周府的马车将她的行李送进了小院——也没什么行李,她离家出走,什么也没带,是后来秦邱使着清莹送了些衣物银票给她,她收了衣物,银票一张不曾拿。

    暮色浓重,沉得将坠西山。

    秦娴拿着林禾景屋中的木桶走到河边,卷了袖口、习着河边一妇人的模样将桶按进水里,然后握着提手向上提——嗯?为何这般重?

    她转头看向妇人,妇人的水桶已经提在手里,清水晃荡,妇人又倒了小半入湖中,轻轻松松提着水桶离开。

    秦娴顿了一下,试着将桶中水倒出一半,再欲提起——依旧极重。

    这、怎么回事?

    “要帮忙吗?”

    身后有一熟悉声音,秦娴边思索边回头。

    孟俞?!

    她一慌,木桶一下离了手,晃晃悠悠便甩进湖中:“哎呀!”

    她欲伸手去捞,却未够到。

    身后有人几步走来,未有犹豫便俯身将埋入水面的木桶拽出水里,满满一桶水轻飘飘地便脱离了水中,只水花乱溅,星末跳到她的裙上,纱裙由碧色变作深绿。

    “咦?秦姑娘!”孟俞奇怪地眨了眨眼:“你怎会在此处?”

    “我、我借了林姐姐的屋子。”

    秦娴脸颊微红:“孟捕快又怎么会?”

    “啊……你便是阿禾说的秦姑娘啊……”

    孟俞后知后觉,他提着水桶往岸上走:“我家在阿禾的隔壁,她先前同我说将屋子借人了,我倒未想得是你……”

    秦娴不好意思抬头,只看着那起着涟漪的水桶:“多谢孟捕快。”

    孟俞将水桶提至院中,温声道:“无妨,阿禾嘱了我,教我有暇照拂你一二。”

    他低头看了看水桶,又道:“阿禾的厨房有个水缸,这些日子未用应要清理一番,你等我回家放一下物事,再过来替你收拾。”

    秦娴想拒绝,可话至唇边,竟却转成了:“那、劳烦孟捕快了。”

    孟俞露了个客气的笑容:“秦姑娘不必这便客气,你是阿禾的朋友,便算是自家人,唤我声大哥也可。”

    他转身出了小院,再进来时已换了身深青的布衣,比起一身捕快服,现下有打扮更显平易近人,秦娴看着他手脚麻利将水缸擦过一遍,又来回河边几趟将水缸打满。

    孟俞毫不在意地以袖子擦着额上的汗珠:“日后要用水便等我回来。”

    秦娴脸更红:“谢谢孟捕、孟大哥。”

    她手足无措:“孟大哥可曾用饭,不若、不若我请晃孟大哥去街上吃吧。”

    从此处往外瞧,能瞧得河对岸已挂了不少灯笼,暖黄色的灯笼倒映在水中,人间与河水皆已经入了夜。

    “此时再出去吃,回来应是极晚了。”孟俞笑道:“秦姑娘不介意就到我家吃吧,我娘先前已然做了饭,此时也应差不多了。”

    秦娴大窘:“这不好吧。”

    “无妨的。”

    莫名其妙秦娴便坐到了孟家的饭桌上,孟凡鹤见过她不必多介绍,阮玉兰倒是多问了两句,知她是出自秦家,虽是疑惑她为何会住到林禾景的院子中,但大抵是出自喜受诗书女儿的心思,席间对她多有照顾,还温声嘱咐:“既是住在隔壁,那日后有什么需要可同我说。”

    秦娴连忙应了:“多谢夫人。”

    阮玉兰当真是越看越喜欢,吃完了饭还留秦娴多说了会话,见她通诗书文集,更是端了书来与她讨论,秦娴常习文章,又是自幼染习墨香,倒也能与阮玉兰谈到一处。

    眼瞧着自家母亲不愿放秦娴回去,洗完了碗的孟俞抓了抓头,似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道:“娘,秦姑娘是学堂的夫子,明日还须讲学,今日天色已晚,学问的事,日后慢慢说吧。”

    阮玉兰这才不舍放人。

    一出院子,孟俞便急向秦娴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娘喜欢看书,偏我和我爹对读书这事儿都不太通,她难得遇到有学问的人。”

    秦娴摇摇头,以示无碍,孟俞送她到小院门口,不再进一步,才欲告辞,又想起怀里揣着的东西。

    “上回秦姑娘说的簪子,我寻得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方灰布包递到秦娴面前:“寻得的那日我想还给你来着,但我到了秦府,府上人说你病了,不便见客。毕竟簪子不是旁物,我怕托付旁人倒教你说不清,便一直带在身上,想着什么时候遇到你便还你。”

    秦娴犹豫着接过,打开布包,金色的花苞簪头露出来,只瞧了一眼,秦娴便知是自己那一支,距采花盗被抓已过好些日了,但再见此簪,她心中犹起惧意。

    一时之间,竟握着那簪子久久出神。

    孟俞将簪子给出,心下颇为轻松,嘱道:“那秦姑娘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大踏步往回走。

    秦娴握着簪子,直目送着他进了家门,这才转头进小院,倒是不曾急着进里屋,而是倚在门上瞧手里的那根簪子。

    簪子由孟俞藏于身上,现下像还遗存着他的体温,亦或是那个采花盗鲜血的热度,烫得秦娴情绪不稳,眼中滚出热泪来。

    没有关系。

    都过去了。

    寻了一处墙角,秦娴动作生疏地挖开一层土,将灰布包同簪子一同放进了土中,小心翼翼埋起。

    洗漱一番,才复收拾了入睡。

    *

    秦娴搬离府上,最高兴的要属周棠错。

    得知她要离开时,他甚至将陵游同广白都使出去帮着秦娴收拾,秦娴初还感激,可瞧着瞧着便觉得不对劲了,终于在周棠错眯着笑脸说出“秦夫子在外一人好生照顾自己,若是有不便之处,我可着人替你往秦府通报”时,明了周棠错的心思。

    她端着笑脸,试探答道:“无妨,若有不便,我与林姐姐说一说便好了。”

    果然就见了周棠错掩不住的不满。

    秦娴在周家的时日,不见周棠错读书,只日日瞧得他往外跑,虽不知他每日出门忙些什么,但其张扬姿态,早使秦娴觉得林禾景这般好性子的人,嫁了周棠错实在可惜。

    如今他竟还不喜她寻林禾景了……

    她还不喜林禾景的夫君是他呢!

    高手相交,只须一招。

    周棠错与秦娴这一来一往,便已心照不宣。

    但好在,不必再与双方居住在同一屋檐下了。

    送走秦娴,周棠错心满意足躺在葡萄架下等着林禾景,顺便瞧着架上的葡萄。

    葡萄结果,已经见紫红,府上伺候花草的老人说,再过半月,就能吃了。

    等了大半年,看着它生叶、开花、结果,终等到这一口了。

    双喜临门,周棠错觉得很是欢喜。

    “爷,吃晚饭了吗?”

    陵游从院子外跑进来,光白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走着。两人额上都有汗珠子,脸颊也红着。

    周棠错给了两个眼神过去:“那个姓秦的安顿好了?”

    陵游点头:“听爷的吩咐,给少夫人家中都清扫了一遍,也添置了些物事,保证她不会没事儿就麻烦少夫人。”

    周棠错点了点头,陵游凑上前:“饭呢饭呢,爷吃饭了吗?”

    “吃什么饭?等禾禾回来再说。”

    “少夫人?”广白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吐气不匀开口道:“奴和陵游方才回府,见了少夫人往夫人那处去了,这个时辰,少妇人应该是陪着夫人一块儿吃吧。”

    嗯?

    早上早早出门,回来也不先回院子。

    周棠错手指抚上唇边……

    难不成,是生气了?

    *

    林禾景站在院门前久久踌躇。

    身为衙门的捕快,对于这醉了酒而行下荒唐之事的情况,已是见怪不怪,她醉了酒偶尔也会耍一耍酒疯,可多半也不过就是抱着柱子哭一哭,就是哭声也是极委婉,大多不成什么气候。

    可……

    她简直无颜去回忆昨日之事。

    喝了酒,轻薄、轻薄于周棠错,这简直就是……知法犯法!

    林禾景觉得,这起码得她回府衙领顿板子才能再见周棠错。

    她吐了几口气,蹑手蹑脚进了院子,下意识看向周棠错的屋子,屋里点了灯,屋中人走动,落了两个影子在窗上。

    昭然不知捧着什么东西路过了周棠错的门口,见了窗上的影子向门口走动,林禾景吓了一跳,竟是下意识的便想躲起来,待反应过来时,才勉强僵着身子立在原处。

    再抬头,瞧见陵游扒着门探出半个身子拦了昭然:“昭然昭然,你拿着的是点心吗?”

    陵游从昭然手中截下两碟糕点,乐滋滋地转身回了屋,余光瞥见院中一人走近,神情动作都是僵硬,想要再瞧,那人却已经走过了视线范围。

    他听到昭然欢喜地喊了一声“少夫人”,但没听到回答。

    哎呦,这么晚才回来,少夫人许是累极了吧。

    一回头,周棠错正抱着医书发呆,他一手端着一碟糕点上前:“爷,看那劳什么子书呢,回春堂的那老头不是不收您么,要不咱再换个行当学吧,做糕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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