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立夏过,小满至。

    正所谓“小满小满,江河渐满”,江州雨期至,下了两日的雨,湖水眼见涨起,终于得了个晴天。

    陈神仙难得洗了个澡,洗得一身清爽,连脸上那乱糟糟的胡子都打理得干净了,发髻重梳、道衣换新,一派新象。

    他提着酒壶,精神奕奕朝着一处新开酒馆去——这是多年旧友开的,先前特意找他算了开张的日子——若不是多年旧友,又哪里值得他这般打扮呢。

    旧友早等在酒馆之前,见了他过来,从他招了招手:“老陈,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他走到前处,旧友指着酒楼上下:“都是按你的吩咐,挂了香草、铃铛,大吉大利!”

    酒馆里头走出四个小伙计,抬着一张遮着红布匾牌。

    旧友喜滋滋道:“吉时到了,老陈啊,你说个吉祥话,咱们就开始挂匾了!”

    陈神仙看着一派喜洋洋的朱色,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朗声开口:“雨过天晴,宜挂匾。”

    鞭炮声起,灰青烟混着火药味道将气氛推向高潮,伙计们爬上木梯,将匾额挂上,陈神仙手里被人塞了一角红绸,随着一张“开张了”的高呼,陈神仙激动得拉起手中红绸。

    红布随之而落,匾额之上是陈神仙的墨宝:来喝酒。

    陈神仙带着满满一壶酒,乘兴而归。

    *

    林禾景和周棠错走在街上,今日她不当值,昭然给她换了一身浅玉色的衣裙,夏裳轻薄,纱裙如烟,林禾景捻着袖上绣花,看着街边热闹,有些身在其中,心在其外的超然感。

    “禾禾,你觉得这件怎么样?”周棠错捧起个妆匣:“能放胭脂水粉,也可放簪环,上头还有个小小的铜镜呢!”

    小摊老板见来了的客人,也热情推荐起来,然林禾景依旧兴致不高,等老板说过了一轮,她才开口:“不用了,师娘不用胭脂水粉。”

    师娘生辰将至,今日她出门就是为了替她买件生辰礼,然而周棠错听说了,竟也要跟来,想着有人商议也好,林禾景就点了头,却没想到周棠错挑起礼物来……稍有些不太靠谱了。

    “那就再送她些胭脂水粉。”

    “师娘不喜那些味道。”

    “请人制些清雅气味的、禾禾你喜欢什么味道,到时一并制得。”

    林禾景按下妆匣,再一次重复道:“不用了,师娘喜欢读书,我去书局买几本书便好。”

    “那要不买个书匣?”

    周棠错指着另一旁的竹制小箱:“再买些防虫的药包,书放在里头,都不会生虫子的……可这样会不会过于寒酸了些,要不请人在上面再镶嵌一些宝石?但有些读书人厌恶奢侈,就喜欢朴素之物……阿禾,师娘是喜欢珠玉还是喜欢朴素的?”

    许久未听回应,周棠错又问了一遍,仍未得回音,他转头,只瞧得林禾景站在旁的摊位前,正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两块糕点,见他目光搜寻,心虚地冲他笑了笑:“夫君要吃一块吗?”

    周棠错沉默片刻,走到她身旁,接过来了一块,与她站在街角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那便去书局吧。”

    吃完了糕点,周棠错发话,林禾景点头。

    江州的书局大多是在城东,林禾景与周棠错至城东时,已是正午,周棠错先拉着她去吃饭,等吃完饭又要去买甜水,吃吃喝喝一阵,几乎是要将正事忘了似的。

    林禾景原先还急着买完书便回去,可与周棠错实在是闲玩的好伙伴,原她还没什么兴趣,只是目光在一两件木制品上多停留了一会,周棠错便兴冲冲拉着她进了店里,走兽鸟雀的木制雕刻品看了一圈,临了送了她两只肥嘟嘟的木制小猫,尾巴高高翘起来,表情又骄傲、又乖巧,教她有些爱不释手。

    出了门,周棠错才笑嘻嘻拉着她去书局:“方才书局人多,书生们都爱那会儿去,这会儿人少些了,你也能好好挑挑书。”

    日近西山,再过些时辰,天就要黑了,有在书局中瞧书、抄书的书生会趁天未暗时归家,一来天明时路上安全些,二来有日光,也不必点灯笼,省些银两。

    林禾景才知周棠错之意,她未免有些好笑:“夫君不喜人多,那我们可以晚些时辰再出门嘛。”

    周棠错指了指她手里胖猫儿:“晚出门哪有时间买小猫。”

    走到书局前,林禾景低头迈门槛时,周棠错的声音像是俯在她耳边:“日后你巡街走到木玩铺时,便记得是我陪你一处的。”

    林禾景莫名心慌,抬头去瞧周棠错,却见得他神色微变:“哎呦,我的扇子丢在木玩铺里了。”

    他匆匆转身:“禾禾你在此处先瞧着书,我拿了扇子就回来。”

    “唉——”

    林禾景想说是一起回去,见已见周棠错小跑离开了,她只得一人进了书局,依着师娘的喜好,听了书局掌柜的推荐拿了三五本书。

    路过志怪话本处时,她脚本停住,仅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又提步离开书局。

    才出书局,远处突然传来嗓音撕裂的声音:“马惊了——快躲躲!”

    声音很高,惊醒街上几人,个个忙是避到墙边,林禾景也及时拉着旁边一人向墙躲去。

    眼瞧着那惊马近前,林禾景却在此时瞧得另一处书局中走出个粉裳女子来——

    “姑娘小心。”

    林禾景一下丢了手中的书卷,脚尖轻点,在青砖墙上走了两步,借力而起,以比惊马还快的速度飞身到那粉裳女子面前,一手勾了女子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攀住一书局门框,她以身拦在女子之前,又借门卸去了去势,免得二人摔倒。

    几乎是刹那间,惊马自她身后而过,带起的疾风使其青丝乍动。

    等马走过,林禾景才松开粉裳女子,见她惊魂未定地退了两步,她又伸手在女子面前来回招了两下。

    “多、多谢。”女子这才回过神,见外处惊叫声连连,似才知方才发生何事,惊惧之下,她勉强笑着行礼:“小女秦娴……多谢得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姓名?”

    林禾景自报姓名后,温声道:“街上车马多,秦姑娘行路要小心些。”

    秦娴点头应是知晓了,见林禾景折身向外,蹲在地上去捡散落一地的书本,她咬了咬唇,软着腿走上前,也低下身与林禾景去拾地上的书本,瞧过书名,皆是大家之作,再见林禾景衣着,便猜着林禾景许是新来江州的哪家小姐,她十分歉然:“都怪我不好,这些书都脏了,我赔姑娘吧。”

    被丢下的书本确是有些脏污了,不少书页面都折起,还有几页被地上石子划破。

    这样的书,送人是送不出手了。

    可林禾景也未当回事:“没事,我自己看的。”

    再买几本吧,这些留着她闲暇时翻翻,倒是有些可惜,她不太爱看这些,方才若是买的话本子多好,话本子她还是看得进去的。

    “那这……”秦娴看着那破损的纸页,略略思量片刻:“若是林姑娘信得过我,可将这书由我先带回家去,修补好了,再送还给林姑娘。”

    林禾景十分诧异:“书还能修补?”

    秦娴涩然一笑:“父亲好书,教过我一些修书的法子,我手艺虽不如父亲,但拆书再填几页字,还是会的。”

    林禾景喜道,将书叠放整齐,又拿布袋装好:“那边麻烦秦姑娘了。”她打量着秦娴,觉得秦娴身量轻,许是力气也不大,便道:“这书分量不轻,不如我送到秦姑娘府上吧。”

    “没关系的,我出门坐了马车,等我家婢子过来,叫她送到马车便是。”

    正说着,一个束着双环发髻的小姑娘跑过来,对着秦娴喊了声“姑娘”。

    秦娴介绍道:“这是我的丫鬟清莹。”

    林禾景将书送到清莹手里,又道:“麻烦了。”她道:“秦姑娘修好了书,着人到民安道的周家说一声,我自己拿就好。”

    秦娴正想着民安道的周家是哪一家时,忽听得有一清朗男声唤了“禾禾”,思绪被打断,抬头去瞧,只见光亮之处站着一人,就是瞧不清面容,再一瞬,就听到林禾景开口:“夫君叫我了,我便先行一步。”

    临了她还不忘再行一礼:“书的事,便多谢秦姑娘了。”

    原她已成了婚,那便是她的夫君,难怪先前她说的是周府而不是林府了,秦娴温笑一声:“好。”

    林禾景转身离开,见她走远,秦娴才收了目光,她回过身,忽瞧着清莹的神色不大对,疑惑开口相问:“怎么了?”

    清莹垂头,小声道:“姑娘,她、她是林禾景啊。”

    方才林禾景已然自报姓名,秦娴自然知晓:“她是林禾景,咦,你怎么知道?你识得她?”

    方才林禾景相报姓名时,她分明还没有过来。

    清莹急道:“姑娘,那江州府唯一的女捕快,就是林禾景!”

    秦娴神色一变,手上的书随之落下,她盯着林禾景离开的背影:“你、你再说一遍。”

    “她就是江州府的捕快、就是那个抢了姑娘婚事的林禾景!”

    那个抢她婚事、使她沦为笑话的林禾景么?

    秦娴手握成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痛意却不能使她从屈辱感中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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