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是,当初求娶于你,我确是存了此等心思。”

    周棠错点头承认,神情有些哀伤,叫林禾景无端想起来府衙曾收养过的一条小狗,那时将小狗抱进府衙时,它的眼睛与周棠错此时的眼睛竟有些重合起来:“欺骗于你,是我不是,禾禾你不愿继续这门婚事,也是理所当然。”

    林禾景嗯了一声,正欲与他商量如何处理此事,却听得周棠错又开口:“可我当日那些话,却也非是虚言。”

    周棠错抬起头,直与林禾景对视:“入府这些时日,不知禾禾可曾听过我一二过往。”

    在周府时未曾听过,倒是孟俞说过几句。

    林禾景未开口,周棠错已然露出个“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的失落强笑:“禾禾你一心在府衙之事上,哪里还有余暇过问我的事呢。”

    林禾景抿了下唇,回想自己在周府的这数月,自己确实很少问一问周棠错的过往、周棠错的性情、亦或是周棠错的喜恶。

    素日与朋友相交,向来如此,不问过往、不问将来,只重眼下。

    可就是周棠错这失意的一句,竟教林禾景升出些愧疚来。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问一问呢。

    也许周棠错如此做,当真是有苦衷呢。

    周棠错道:“我年少之时就被爹送到了书院,我连为何要念书都不知晓,就被塞进了满满的书堆之中,书念不好,便被夫子责罚,有时我都在想,爹送我进书院,是不是本意不是想让我念书,而是不愿管我、不想要我,便找一地儿,将我丢在那儿,只须每年来往些信件,交些束修,便能心安理得的将我丢掉。难得回家,也会因为在书院表现不佳而受罚。后来我实在念不好书,便归了家,爹娘却又给我安排了婚事。夫子不要我了,便又替我寻了下家。”

    林禾景听得心疼,目光中也不□□露出这份情绪来。

    周棠错叹了口气:“我常在书院,所识、所交之人非是同窗便是夫子,皆是一心念书的纯良之辈,又怎知这世上当真有人心莫测,我实在蠢笨,别人哄我入赌坊之意都半点未曾察觉出来,只当是交了一好友,心甘情愿与他同进同出。”

    “因此事,爹再不愿同我说一句话,若非一点血脉相连,怕是爹果真是不愿认我作儿子的。可那夜禾禾你来,说往后会一直陪着我。”周棠错低下头,语气颓然:“许是我命该如此,爹娘不亲、相交也存恶意,因我一念之差,如今连禾禾你也留不住了……”

    再抬起头,周棠错眼眶都染了一分红了。

    林禾景瞧得一怔。

    平日里她似乎都未曾仔细留意过周棠错的相貌、又或是先前周棠错脸上的伤存的太久,哪怕后来他伤愈,她也不过是觉得周棠错长得好看些罢了。

    可如今这一眼,才恍觉周棠错容色之绝。

    哪怕先前未曾听说他那些词句,只见他如今这一面,便也不能出言再伤他微末。

    林禾景心软:“不,我也不是……”

    周棠错眼中盛出一份期翼,这点点眸光使林禾景头一回有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意思:“即便是和离了,我与夫君亦为好友,亦愿陪着夫君。”

    周棠错眼中的期望星光一点点消融,最后灰烬熄灭,只残零星温柔:“那、便如禾禾的意思……只是可否再等些时日,你我成亲不过数月,成婚本是阴差阳错,和离若是如此匆匆,未免显得你我将婚事看作儿戏。”

    不让林禾景有否认的机会,周棠错立即开口:“还是说,禾禾已有心仪之人……若是那般,我愿替禾禾前去解释,必不使那人误会于你。”

    眼下之景,周棠错还多处替她考虑,林禾景感动:“那便定个期限吧,一年如何,一年之后应也无人再觉得夫君与我和离是因夫君。”

    声名有误,是当日哄她应下婚事时的说辞,周棠错未想到林禾景竟还记着,他心中温意更甚,看着林禾景的目光狡黠而温柔,他道:“那便一年为期,若你我无意,便就此和离。”

    林禾景自是听到那一句“若你我无意”,虽觉得有些异样,但想想又觉得好似也没有什么不对,干脆点头:“好。”

    *

    周棠错从小院出来,守在外间的陵游、广白二人忙凑上前去。

    陵游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了周棠错,看得周棠错直皱眉头,他才开口问道:“爷,少夫人没动手?”

    周棠错腿抬起来,陵游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跑开两步,呼着知错。

    广白朝院中看了一眼:“爷,少夫人愿意回府么?”

    周棠错嘴角上扬:“嗯。”

    广白松下一口气,陵游看着周棠错的脚放下来了,又上前,吹捧道:“还是爷厉害,少夫人回家这么些日,爷一来,她便愿意回府了……对了,少夫人为何生气?”

    “她知道我娶她是为了报复她揍我了。”

    “啊!那爷是怎么劝的?不会又哄了少夫人吧?”

    广白想起玉湖林那个晚上,他陪着林禾景将徐月娘送到捕快面前,又回头去寻周棠错的那个晚上,在林禾景看到周棠错与陵游时,眼中乍起的犀利。

    若是她已知晓周棠错当日欺哄着她应下婚事,如今想再欺哄,应无可能吧。

    “嗯……她要与我和离,我答应了。”

    “和离!”陵游咋呼起来:“爷,你要与少夫人和离,老爷可知晓?夫人瞧起来很喜欢少夫人,你应了此事,会不会又要跪祠堂……”

    “离不成!”周棠错终于将刚才的那一脚踹实了,他站直了身,头微微昂起,看着落日方向,勾出一点自得意的笑容,声音浅浅:“她欢喜我。”

    广白与陵游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三个字:爷疯了。

    *

    总而言之,林禾景被周棠错带回了家,下马车之时,得了消息的昭然先冲上前将林禾景扶了下来,眼圈红红:“少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谁懂她呀,某一个早上还笑着答应她晚上给零嘴回来的少夫人,晚上就说不回府住了,她拿着豆豆饼,一边吃一边思念。

    然而豆豆饼吃完了,少夫人还没回来。

    昭然想着,眼眶里的豆豆也落了下来:“少夫人要回家,也该把奴带着才是。”

    可还没有等到林禾景安慰她,她就被周棠错挤开了:“禾禾,今日去娘院里吃晚饭吧。”

    昭然看着周棠错的目光中满是怨念,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林禾景拉走。

    陵游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她,神色沉痛:“先去替少夫人收拾吧,往后……也要好好伺候少夫人。”

    毕竟少夫人就要与爷和离了,这伺候一回,可就少一回了。

    作为一个知晓内情的人,陵游心中沧桑啊……

    *

    周府管家周介从书房外走进,小声道:“大人,少夫人求见。”

    “阿禾回来了?”

    周彦抬起头来,未思便道:“这么晚了,可曾说是什么事?”

    他想了想,又道:“先叫她进来吧。”

    林禾景跟着周介走进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先前未向大人请辞,便擅自回了家,特来请罪。”

    周彦摆摆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回来便好,这么晚回来,可曾用过饭?”

    “在夫人那处吃过了。”林禾景抬头笑道:“既然大人不怪罪,那阿禾就先退下了。”

    周彦才想问几句近况,但见天色已晚,也不好强留,便点了头:“家中无需如此拘礼,只是下回若要回家,或是棠儿欺了你,要先与我和你婆婆说,别一人躲起来受委屈。”

    林禾景心中生温,又道:“大人,夫君也有几句话要同您说。”

    周彦眉间突然皱起个“川”字,才想说不见,这才反应过来林禾景此时到他这处请罪,只怕就是为了这一句,如此小心,他怎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道:“他既然有话要说,怎么就你一人进来?”

    伺候在一旁的周介心领神会,连忙返身出去,路过林禾景时,悄悄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这些在周府伺候的老人,都算是见着周棠错长起来的,眼瞧着这父子之间生了嫌隙,心中也是忧虑,可主子到底是主子,也不好太强劝,何况这一回确实是周棠错行了错事,也只能寻了机会替周棠错说两句好话。

    周棠错端着茶进来。

    先前他与林禾景在沈知茹那处用饭,沈知茹本已经是吃完了,见她们两人过来,又作陪了一会,许是不自觉多吃了一碗有了闲力,在留着林禾景说会话的工夫,话里话外将百无聊赖的周棠错骂了几遍,提及了他与他爹闹僵一事。

    林禾景便劝着他来认错。

    今日府衙一行,他已然知错,加之这几日周彦视他若无物,他心中更是百般难受起来。

    只是要他先服软,他总觉得不好意思。想着往后慢慢来,等周彦看到他不再去赌坊,自然就不气了。

    可林禾景带着他到厨房端了杯热茶,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将他到了周彦的书房门前。

    “夫君那日言辞实在伤人,还是进去与大人认个错吧。”

    像是给了他一个台阶,周棠错别扭了一阵,便顺着下了:“他许是要骂我的,到时我进去了,禾禾你便出来。”

    所以周棠错才站定,林禾景便抬手行礼告退。

    周介也是知趣,出门前还将门小心掩上了。

    看到屋中只剩下他和周彦,周棠错才捧着茶盏再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近了周彦桌边,他伸手将周彦手边的冷茶换下,奉上热茶,小声道:“爹,喝茶。”

    周彦并无动作,只道:“你要说什么?是银子赌光了吗?”

    周棠错乖乖认错:“赌钱一事,是我做错了,我未明其中之害,行下错路。爹那日教训得对,我已经改了、日后再不赌博了。”许是怕周彦不信,周棠错搬出了林禾景:“阿禾已然教训了我,她也晓得的,我好些日子没有进赌坊,也没再碰骰子。还望爹原谅我。”

    “阿禾回家这几日,与你赌钱一事,可有关?”

    林禾景回家,似乎是因与他的这桩婚事。可倒也不能说是全没有干系,毕竟若不是申元诚,她应也不会突然想清楚。

    见他未答,周彦哼了一声,可语气到底是松了下来:“既然知道错了,便要记着教训,阿禾气你,便是对你仍抱有期待,莫再教她失望了。”

    他抬手端了茶杯,喝了一口。

    算是应了周棠错的认错。

    周棠错连连点头,见了周彦喝茶,轻松不少,又绽了笑颜:“天也不早了,爹也早些休息……”

    他低头去收拾茶盘,准备将凉茶端走,目光却一顿:“这是,大理寺的信?”

    方才移开凉茶时,茶盏压了信件的一角,那会儿未曾留意,这会一看,却见了上头的小字:范学铭。

    范学铭,那不是大理寺的寺卿么。

    周彦瞥过来:“嗯,爹让范公帮忙查个案子,这是范公给的回信。”

    父子之间难得有诸如此刻的平和,这教周棠错稍有兴趣:“查的什么案子?范公可曾查到?”

    “一桩十余年前的旧案……过去太多年了,有些地方已经寻不到踪迹,范公也未寻得……罢了,许是还未到时候吧,你先回去吧。”

    周棠错手正拨着信件,听了周彦这一句,兴趣也就停在了此处,他应了声好,便端着残茶出去。

    直到踏出书房的那一瞬,他才突然惊觉信件上的一个名字他今日曾听过的。

    林夏——

    那个贪墨江州赈灾二十万两银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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