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瘟疫已经来了。”姜列九从床上起来,把脚落在地上,“我说的东西你可都备好了?”
“备好了。”贺清川点了点头。
两人刚才还缱绻不已,这会儿全然是正事更要紧的严肃样子。
外面雨声渐大,像马鞭狠狠往马身上打。贺清川皱眉,春雨惯是淅沥绵绵,似今天这般哐哐作响的情形鲜有。天气异常,瘟疫便容易肆起。
“出门戴好面纱,要厚些,热水烫洗。手不要乱摸,勤洗手。水要烧开了用,多喝热水。近期一家人不要同时吃饭,各吃各的,一旦有人中招,其他人还能避开或说缓几天再中。就算都中招,也要错开时间去中,若一下子全倒下,什么事都耽误了。”姜列九嘱咐道。
“嗯,还是你想得周到。你住到我们府里来吧。”贺清川觉得要是姜列九在这里生病将会无人可依,但下一瞬他便改了主意,“不,你还是留在这,只管自己住着。我家人多,利瘟疫不利人。”
姜列九点头,“放心,你尽管去做你的事情便好。一会儿,雨停了,我到你家取些我的东西回来,顺便去看看红梅。”
到了贺府,见到红梅,姜列九又把叮嘱贺清川防治瘟疫的内容给红梅仔细说了一遍。“总之,不要过于忧惧,放宽心,心情舒爽了,身体自然就好,百病不侵。”
红梅点点头,然后低头摸着肚子,“苏大小姐,你说,我这孩子能光明正大喊他一声爹吗?”说完,她叹了叹气,“哪那么容易能放宽心来?”
“我倒是有爹,你清楚我的处境的。”姜列九看了她的肚子,又看向她的脸,“红梅,有父亲母亲并不代表拥有了爱。你能给孩子的远比你想到的更多。”
红梅咬了咬嘴唇,眼神迸出几丝倔强。她说:“对,我定好好养他,让他有出息,让苏明承后悔。”
姜列九僵硬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有如此斗志,也好。我先走了。”
人为什么要生孩子?孩子是维系情感的工具,也可能是复仇的工具,是养老的工具,是父母存在过的证明。孩子唯独不是他们自己。
人啊,跨越数千年,关于生子这件事的进步程度微乎其微……
算了,各回各家,各自开心就好。
姜列九出了门,抬头望天。
贺清川等在外头,看她不是很舒心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姜列九边看他边走向他,摇摇头,“没什么。”
贺清川也走向她,“你口中的没什么的小事,我都想去了解。”
“她以前喊我九小姐,和苏家其他人一样。”姜列九笑了笑,“但我帮了她之后,她便改口叫我‘苏大小姐’了。”
“所以你不开心了?”
“我没有不开心,就是跟你分享一下我觉得没什么的小事。人是这样的。”姜列九耸耸肩,“很多时候,我会觉得人类好狡猾,可细细想来,反倒让人感到心酸,只是要活下去罢了。”
两人之间之余半臂的距离,只要他们伸手,便能相拥。
贺清川先伸了手,“我经常觉得你是比我多活几百年的老者。老天派你来点醒我。”
姜列九也伸出手,两人相拥。
她依偎在他怀里,“老天比你想的还要偏爱你,我可是比你多活几千年的老者。”
贺清川低头看她。
她在他的怀里仰着头,眨着亮晶晶的眼。
“那你会腾云驾雾,会呼风唤雨,会刀枪不入吗?”
“完了,我都不会。”姜列九唉了一声,“我下凡的时候,那些本事都被老天收走了,他老人家说在你们凡间不能用神仙的手段。”
“老天爷倒不是什么都没留。”
姜列九转了转眼珠子,“留给我什么了?你别说让我遇见了你啊。嘶——哇,麻犯~”(麻犯就是肉麻的意思)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贺清川宠溺地看她,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老天爷不给你留了美貌吗?你说是与不是?”
“是。”姜列九俏皮地挑着眉头,“是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贺清川笑了,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
柳明一路小跑过来,见着他俩卿卿我我,立马用手遮住了眼,“川哥,宫里来信了,皇上喊你进宫呢。”
贺清川嗯了声后,姜列久便从他的怀中离开了。
“快去吧。”
贺清川依依不舍地看着她,“要不你今天别走了。”
姜列九想了想,回他,“也不是不可以。宝姝帮了我的忙,我还没好好谢她。”
“原来你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啊。”贺清川瘪了瘪嘴。
姜列九摇摇头,推着他走,“快走吧。”
贺清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柳明跟在他后头啧啧道,“我说川哥,她又跑不了,你好好看路。”
“你不明白。”贺清川背着手,“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讲,这中意一个人啊,就是怎么都看不够,多看一眼是一眼。”
姜列九去找了贺宝姝,把之前做的包给扒拉出来,捯饬了一番后,把这批货给交付了。
贺宝姝摸着这堆好看又可爱的包,不舍得撒手,“真不想给她们了,怎么个个都深得我心?”
“反正我把东西给你了,昧不昧的,就你自己知道,我可是清白的。”姜列九玩笑道,然后上前撞了撞贺宝姝的肩膀,“整天呆在府里,帮我照看红梅,闷死了对吧。”
贺宝姝可怜巴巴地点头,“可不是嘛!贺清川盯我盯得紧,我都走不脱的。”
“今儿给你喘气的机会,跟我出去溜达溜达。”姜列九朝她眨了眨眼。
贺宝姝立马不摸那些包了,从凳子上闪起,“走啊,还等什么?”
“时下瘟疫开始蔓延了,我们戴着面巾出去。”姜列久提醒道。
贺宝姝点头,“行,我去我屋里拿。嫂子,你要什么颜色的?”
“紫的吧。紫气东来。”
“没这个颜色,你再换一个。”
“那就桃色?有吗?”
贺宝姝摇摇头,“没有。”她噗嗤笑了,“其实,只有白的。”
“你耍我?”姜列九伸手往她身上挠了挠,“坏啊你!”
“逗你可真有意思!”
两人去了集市,一路上吃吃喝喝,买了一堆小玩意儿。最开始,贺宝姝要买什么,姜列九都拦着不让买。后来,姜列九实在是拦不住,只得放任贺宝姝花钱如流水了。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书中著名的喝花酒的地方——百花人间。
贺宝姝拉着姜列九的袖口,抬头瞅了眼百花人间的牌匾,看向姜列九,“真想进里头看看是什么样的。”
好人家的姑娘是万万不能进到此地的,即便贺宝姝再任性,她也不敢破了此规矩。
“臭男人扎推的地方,不去也罢。”姜列九看着她说完话后,也看着那牌匾。比起周边其他店铺的门头,百花人间的牌匾可真是气派。她轻嗤一声。
贺宝姝使劲嗅了嗅,朝着姜列九皱了皱鼻子,“啊,在外头都能闻见胭脂味,这里头的美人儿得有多少啊!”
姜列九问她,“在此,对妻不忠者会受到何等处罚?”
贺宝姝把眼珠子轱辘转了半天,也没想出点什么来。她叹了口气,“唉,好像无甚处罚,倒是对夫不忠者会被辱骂折磨,会被休弃。遭不过折磨的女的,都是自我了断了。”
“那依你看,对夫不忠者多还是对妻不忠者多?”
“自然是对妻不忠者多。”
姜列九冷冷一笑,“你看,对妻不忠者甚多,为妻者却只能默默受着,而对夫不忠者却永世不得超生。”
贺宝姝看着她渐冷的表情,赶忙安慰道,“嫂子,你就别担心了。我哥不是那样的人。”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姜列九的视线落在了百花人间的大门处——他们拜堂成亲那会儿,哪个不是起誓说要与妻子恩爱一世白首一生的。天鉴地证也管不了变心的人啊。她没说出这些,而是笑着开口,“那借你吉言。”
“就是就是。你可别光看着这些个不好的。”贺宝姝又活络起来,觉得嫂子就是瞎琢磨把自己给吓到了。“放眼望去,街上如此多的人,进那百花人间的男人就只那么一小撮罢了。”
姜列九听着她这套理论,耳熟得很。21世纪的不少人类也是这么想的。她就没法解释明白。
两人刚准备离开,就见一身着紫衣的女子哭着要冲进百花人间。那女子不停地哭喊着“秦世美”——这名字跟陈世美就差了个姓氏?一听就知道不是好东西。“停停停,你看那个女的!”贺宝姝薅住了姜列九。
从古至今,从书外到书里,人性就没变过,比如爱凑热闹,爱扯人家家长里短……不一会儿,这百花人间门口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那个叫“秦世美”的被喊了出来。这人一出来,就给了紫衣女子一巴掌,并啐道,“你这个臭婆娘!不老实待在家里看孩子,跑到这里作甚!净丢老子的脸!”
紫衣女子被扇得一趔趄,坐在了地上。她抱着男人的腿,哭着求他回家。
人群里有认识这两位的,听了一会儿,贺宝姝大概听明白了:这男的就是一赘婿,靠着女方家发达了些,待岳父岳母死后,他本性暴露,成天不是家暴就是□□。
紫衣女子又生气又卑微,看样子还希冀着这人渣丈夫能回头是岸。看热闹的人都只嘴上说说男人这不行那不行,却眼睁睁地看着这渣男拎小鸡似的推搡着这女的。臭男人时不时还往她头顶?上一下。
姜列九看得手痒痒,贺宝姝也是。
贺宝姝眉头拧得顶紧,看着姜列九,把刚才听来的内容说给了姜列九,最后道,“我要去把他打个稀巴烂。”
“看那男人的体格子,家里好吃好喝的都装在他肚子里去了。”姜列九挡住了贺宝姝,盯着她,“你有实战经验吗?”
“你是说打仗?”贺宝姝摇头,“还没跟人动过手。”
“你看他身形健壮,定是不好对付。对付这种恶人,我们也无需做正人君子,直接踢——”
“我晓得,踢他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