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苏明承刚打完人,便有一人影从天而降。他还没看清来人长相,便被一飞踢。

    苏明承趴在地上,龇牙咧嘴。

    那人抓起他的脖子,把他连拎带拽地拖回屋子。

    姜列九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也跟进了屋子里头,顺手把门一带。她识得此男子,是上回遇到狼的第二天在那苦守等自己的贺清川的手下。

    男子回眼万分歉意地看向姜列九,“实在抱歉,来晚了。我不小心打了个盹儿。”

    姜列九摇了摇头,微动嘴角,“无事。只要打不死,往死里打就行。”

    “得嘞。钱某平生不才,但是打人却是擅长。”自称钱某的男人斜嘴一笑,狠狠往苏明承屁股上一踹,“这里肉多,得多打。”

    “嗯,打到他下不了床,不能人事。”姜列九上前,蹲在了地上,蹲在了苏明承眼前。她磨了磨牙,转了转右肩膀,然后一巴掌下去,打在了他的左脚上。

    可能是由于屋子空间小不如院子空旷的缘故,这一巴掌比苏明承给姜列九的那一巴掌要脆上许多。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姜列九还他这掌,调用了全身力气。

    苏明承觉得自己被极大羞辱,恨得咬牙切齿,“苏冬九,你她娘的狗仗人势!”

    姜列九不以为意地瞥他,“我就狗仗人势怎么了?我要是狗,苏逢春就是狗,你也是狗儿子。”

    “你……!你!”苏明承不知如何反驳,只瞪着眼珠子,龇着牙。

    “你个头啊你!”姜列九看向床上窝在被子里的那团人,“说你是狗,狗都没你发情发得厉害!老钱,打残算他自己的,打死算我的。”

    “那看来我只能把他打残了,绝不连累贺夫人你!”老钱的脚往苏明承屁股上一碾,只听苏明承顿时哇哇乱叫不停。

    贺夫人?姜列九跟着默念了一遍,这谁啊?……扭头,她去到了床边,蹲了下来,看着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团,“你要走吗?”

    被子里的人松了抓被子的手,极其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俩眼睛。

    姜列九对上了他的眼睛——是圆咕隆咚的透亮又带着泪雾的一双眼,看上去年岁不大。她问,“你有十四么?”

    男孩怯怯地摇摇头,“我,我十三了。”

    男孩声音很轻,嘴巴又躲在被子后,姜列九听不真切。

    “你把脸露出来。”姜列九微笑着看他,柔声道。

    男孩乖乖地把被子扒拉了下来,仍是怯怯地看她。他刚才听到她骂人的声音,她好凶的,而且那个男的还在哐哐揍人,他不敢惹怒她。

    “你几岁?”

    “我……十三。”男孩如实回答。

    “你身体可有不舒服?”

    “我后面……流……流血……”男孩说着便更紧张起来,不安地抓着被边儿,“把褥子给弄……弄脏了……”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你无须在意。你能起来么?我让人给你备水沐浴。”姜列九侧目,指了指离自己差不多有六尺远近的屏风,又转回头看着他,“在屏风后头。”

    她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巨响。

    姜列九是顺着男孩又怯起来的眼神往回看的——韩秋仙和苏颜月气势汹汹地来了。

    “给我住手!!”韩秋仙嗷一嗓子,冲着老钱就上去了。她连挠带咬,全无半点闺秀气派。

    苏颜月虽然脸色不悦,但却理智。她先是看了眼躺在地上被胖揍的苏明承,又往姜列九那边看了看,然后上前拉住了韩秋仙。

    “母亲,你且停下。”她使出了几乎全身的力气才把韩秋仙拉到了自己身前,“母亲,你看看床上。”

    韩秋仙恶狠狠地往那一斜眼,瞧见被子里窝着的那团,又直冲冲往那去了。

    姜列九见状,连忙起身作挡。

    “是哪个下贱胚子,使狐媚子妖术往我儿床上爬?”说着,她拨拉着姜列九的手,试图去掀开床上人的被子。

    姜列九听不太清韩秋仙的声音,但是看她那样子,幸亏自己耳朵不好,要不然不聋这会儿也得聋了。“要么管好你儿子,要么把那些妓子还有水性杨花的人都弄死,免得再荼毒你儿子。”

    “她们要是不勾搭苏明承,苏明承能看上她们?!”韩秋仙仍不懈地去扒拉姜列九。

    “韩秋仙!”姜列九大着嗓门呵声,“你再不住手,信不信我让老钱废了你儿的命根子!”

    韩秋仙立马停了手,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姜列九,“苏冬九,苏明承可是苏家独苗,你这是要绝了苏家的后啊!你真心歹毒!歹毒啊!”

    “是吗?不知道是我歹毒,还是男人再娶再生歹毒。你若不能生了,可苏明承的爹可以找别的女人。”姜列九好心提醒。

    “你……你你!”韩秋仙一边愤恨结巴着一边扭头看自己儿子,然后拍着大腿哭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苏颜月看着不争气的弟弟咬了咬嘴,朝着老钱开口,“你下手稍微轻些,打个个把月下不来床便是。”

    苏明承听了亲姐对敌人的交代后,觉得屁股更疼了,大喊着,“姐,我可是你亲生的弟弟!!”

    “正因为我是你亲生的姐姐,我才不能再纵着你了。”

    姜列九看着苏颜月的嘴型,啧啧道,“苏颜月真是明事理。”然后她约摸了下时间,瘟疫眼瞅着马上要来了,得把苏明承困在家里才行。她朝着老钱招呼,“你看着怎么下手能打到他两个月下不来床?红梅一个月,身后这一个月。”

    韩秋仙比地上趴着的苏明承更激动,嘴巴张得比头大。

    姜列九手一指,“你最后闭嘴,叫唤一声,打断他一条腿,再叫一声,打断他另一条腿。老钱,你可得把握好分寸,要打断了还能接起来那种,方便日后再打断再接。”

    韩秋仙咬着牙,握紧了拳头,跺了跺脚,转身往苏明承身上覆了,“你们要打就打我这把老骨头!打死算了!”

    老钱回头看姜列九,“打吗?”

    “算了吧。不打了。”姜列九莞尔一笑,然后接着道,“改天再打吧。”

    韩秋仙扭头回望站着的姜列九,威胁道,“等你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姜列九对她不予理睬,继续对老钱道,“要是他们母子这样永不分开,倒也不用打了。我相信苏明承应不会在母亲面前做些不堪之事的。”

    苏颜月无奈地摇了摇头,俯下身去拉韩秋仙。“母亲,您若再继续纵着明承,哪天他惹到不该惹的人,我们苏家上下都不用过安生日子了。”

    韩秋仙梗着脖子,嘴硬道,“苏颜月,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

    “母亲,既然你如此认定,女儿也帮不上什么,我先走了。”说完,苏颜月转身离开了。

    韩秋仙心里窝火,直捶了苏明承一脑袋,恨铁不成钢,“你啊你!”

    “老钱你过来,把床上的连被带人抱到我屋里。”姜列九对着老钱吩咐道。

    说时迟那时快,老钱三下五除二把人扛到了肩上,风一样似的走了。

    姜列九在苏明承衣柜里扒拉出一套看上去顶贵的衣裳后也跟着走了。

    身后的那对母子骂骂咧咧。

    男孩在屋里头沐浴。

    姜列九和老钱并排坐在门口,抬头看天。

    “看这星星的样子,明日是个好天儿。”

    “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没出声我就当你让我说了。你这人看上水去挺温柔如水的,悍起来可真够悍的!”

    “不过,你悍得有理!像那对母子,就没必要对他们留脸子。你说,我家少主看到你骂人的模样,会不会大吃一惊?”

    ……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话啊?”

    老钱嘚吧半天,姜列九愣是没发一言。

    她用眼的余光扫到老钱的嘴不动了,侧头,“你怎么不说了?”

    “苏小姐,你都不搭理我。”老钱委屈。

    “我确实没听见你说什么。”

    “你看我就说吧。”

    “你小的时候,父母唠叨你吗?”姜列九看着他,等他回答。

    “嗨,哪有父母不唠叨孩子的。娃娃时还听他们唠叨,等大一大满肚子鬼主意的时候,他们唠叨他们的,我权当听不见。如今想听他们唠叨也听不了咯。”老钱望向天空,叹了口气,“人啊,总是迟一步,总要错过些人和事。”

    姜列九抿了抿嘴,“我羡慕过那些有人唠叨的小孩,他们虽然被唠叨着,可并不需认真去听,哪怕不耐烦地反嘴几句,唠叨的人也都不大会大动肝火。很幸运,刚才我也有这样的经历了。”

    “苏小姐。”老钱听明白了,可是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姜列九没得到什么父母的爱,也不习惯被同情——人生就是这样,你有的我没有,我有的你没有,起初想不通的,以后虽仍可能不明白,但至少不会去惦记了,能平静地把它们码整齐放在一边。“我没事。老钱,你有钱吗?”

    老钱立马警觉起来,连忙摆手,“虽然我姓钱,可我真的没钱。”

    “你说人若有手有脚脑子也灵光可以好好活吗?”

    老钱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所问何意。“我觉得能啊,有手有脚脑子没毛病,那还能活死咯?”

    “可有的人活着,命却不在自己手里。”姜列九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门,又回头垂下眼皮,然后又抬眼看着身边的老钱,“你说是谁发明了卖身契?自己的命要从别人手里买喔。”

    老钱从来没想过这问题,现下心口却被狠狠一击,他陷入了沉思——对啊,为什么自己的命不在自己手里?

    “哎。”姜列九叹气,“看来我得找贺清川借钱了。”

    “哎。”老钱也叹气,“你放心,我们少主肯定借你。”

    姜列九猛然想起什么,拍了拍大腿,“老钱,你说我干嘛找贺清川啊,我不是还有爹嘛!我爹有钱!”

    “对。你那爹不坑白不坑。”老钱附和。

    “老钱,你须知晓,这不叫坑,而是叫给他机会,让他积德。”姜列九纠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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