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叫红梅。跟苏冬九一样,生在冬天里。她说她父母见梅花开得旺盛,于是就起了“红梅”这名。
姜列九让她睡在了自己的床上,倒不是出于什么特别的善心,而是出于现代文明下培养起来的那种“老弱病残孕”理应得到妥善照顾的习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到了等级严格分明的此处。
虽然有安身之处,但这里毕竟还是苏家之地,红梅心中依旧难安。她还觉得,眼前的这个苏冬九并没有保她的本事,一是苏家不宠这女儿,二是贺清川也是男人——男人最是无情,今天信誓旦旦,明天翻脸不认人。
姜列九见她满脸忧思,便开起玩笑,“看来你我的名字起得都很潦草随意。”
红梅抬起眼皮,“我跟你可是比不了,你名字虽赖了点,却不用低人一等伺候人。”
她看姜列九的眼神里带着“你一锦衣玉食的人和我比惨?”的意思。姜列九弯了弯嘴角,“也是。”——不管在哪里,人类好喜欢或者好习惯比较痛苦,我被狗咬了一口当然比你被猫咬了一口疼啊,我才该哭,你可以忍着不哭。她起身,“你睡吧。”
“那你去哪?”红梅揪住她的衣袖,生怕她跑了,没人替自己挡着了。
姜列九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放心,我就在门口守着。”
她关严了门,在院子里寻了一小石子,朝屋顶扔了过去。
人影倏地翻过屋脊,三两轻步便稳坐在了屋檐上。
姜列九之前以为是苏家下人里头混进了贺手下的人,所以他什么都知道。自她从狼口脱险山洞回来那天,她才知道贺清川是直接派了人在哪猫着盯自己呢。她猜是屋顶,因为影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嗯,猜对了。
她克制着声音,开□□代,“你在这里好好守着,里头那人很重要,要有什么闪失,我第一时间不饶你。我去伙房呆一晚。”
男子皱着眉头,也克制着声音,说他的任务是保护她,别人他才不管。
天色太暗,姜列九也看不清他的嘴是怎么动的,能说这么一长串,显然是有什么异见。
她“威胁”道,“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跟贺清川说狼……”
还在等她说完,男子立马点头,张了嘴,“我全都听你的,听你的。”
姜列九扭头去了伙房。
四下黑黢黢的,好在今夜星光灿烂。她开了伙房门,去往里头一口土锅子处,掀开锅盖,往里头添了大半锅水,然后蹲下来添柴生灶火。
借着火光,她寻到了地瓜,抓起几个,往火堆里一扔,嘿,吃个烤地瓜!然后她就盯着火苗,一闪一蹿的,热烈热闹。不多一会儿,她眼皮子打起架来,摸了个草垫子,往侧边挪了挪,坐靠在了墙上。
为什么她不愿意和红梅同住一屋子?因为红梅跟她奶奶同名,她奶奶不喜欢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姜列九都在想,为什么奶奶身为女人会不喜欢身为女孩的自己呢?如今,她想明白了,发现自己还是对这事未脱敏。
姜列九打着哈欠眯了眼睛。
烤地瓜的香气先勾醒了姜列九的鼻子。她吸着鼻子,眼睛仍未睁开,脑袋却跟着香味的方向探去,嘴里还囔囔着“烤地瓜烤地瓜吃烤地瓜了好香啊”……
伸了个懒腰后,她睁了眼——咦?贺清川怎么在这?她以为是自己没睡醒,便使劲揉了揉眼,又睁眼去看,看清了,确实是贺清川捏着烤地瓜蹲在自己跟前呢。
“你怎么在这?”
贺清川不答,反而是嗔怪开口,“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在这?”
姜列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回道,“我把屋子让给别人了。我自己一个人住惯了,就想着到伙房烤着火凑合一夜。”
“这火能管什么用?”贺清川说着,把地瓜收到了自己身前,开始剥起皮来,“吃点热乎的地瓜,暖和暖和。”
“宝姝的包,我明日白天就能都弄完,还有你借我的衣服,也给你。”姜列九顿了下,“那个,我亲自到你家去送,还有,还有就是……”——找人帮忙着实嘴软,她吞吞吐吐觉得自己没金刚钻还敢揽瓷器活,仗着人家人品不错就得寸进尺,哎……现在不是反思的时候,得脸皮厚起来才可以。
“你想帮一把苏家有了身子的那丫头。”贺清川把剥好的地瓜,往她嘴边一送,“有些许烫,小心着。”
姜列九点头,本能地抬手,想接过地瓜。
贺清川把地瓜退了退,“别动手,这地瓜皮脏,你就着我的手吃便可。”
姜列九眨了眨眼,这个……这个不太好意思呢!她硬着头皮笑了笑,“要不你先吃,尝尝这地瓜味道可还行?好吃,我再吃。”
贺清川嘴角轻动,看着她眨巴的眼睛,眼漫宠意——我的阿九真是可爱。他点头,“嗯,我来尝。”
姜列九看他吃起地瓜,“那个,那丫头能送到你家吗?哎,你看我净说大话,明明自己也帮不到什么,却夸下海口。我要是有自己的家就好了。”
“你想送什么都可以。”贺清川咽下地瓜,皱了皱眉,“幸亏你没吃这瓜,外头是熟了,这里头还是硬的。”
“让你帮忙,还让你吃没烤熟的话,委屈清川大人了。”姜列九看着他,抿着嘴,挑了眉头,真是!
“那你要不要送我点什么东西?”贺清川用左手袖子抹了抹嘴,又抬起右手袖子蹭了蹭。
“我想想,你这么帮我,我得送些特别的。”
贺清川单膝跪下俯身,直接覆住了姜列九整个人,朝着她的嘴亲了去。蜻蜓点水,马踏飞燕,一瞬即起,他看着还犯懵的姜列九,抚着她的额角,“我不是没烤熟的地瓜,我是锅子里沸腾的水,此刻没忍住,容我先溅出一滴。”
姜烈九大错特错,她以为自己见过世面,对这种现代随处可见的浪漫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眼前这是个大帅哥啊!而且他自己肯定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惊天大骚话……这放到21世纪,是会被网友重点发散的,她此刻就是网友之一。
“那个……”姜列九闭了眼,狠下心来,往他嘴上一碰,也是一瞬即离,开口解释道,“这才是……我送你的。”
这下轮到贺清川懵了。
锅子里水的沸腾声似是更大了。
姜列九感他没什么反应方才睁开了眼——原来人是懵了。她就静静地盯着他。
贺清川人是懵的,可由于常年训练,对周围事物的感知还是依旧敏锐的。他感受到她的眼神,血液瞬间再冲上脑门,比刚才翻涌更甚。“我该回去了。”他猛地起身,开门,脚一点地,飞走了。
姜列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睡意全无。好像也无事可干,于是,她又坐回了草垫子上,继续添柴,看那火光。
她搓了搓手,春夜虽然带了个春字,还是能寒透骨头的。
忽地,门又开了。
门的声响没惊动到姜列九,但是那顺进来的寒意让她扭了头——怎么,贺清川又来了?落东西了?这么想着也便这么问出口了。
“嗯,落东西了。”贺清川靠近她,定定看她。
“落什么了?”姜列九收回看他的眼,往地上去寻。他刚待的地儿,光秃秃的,除了柴火碎子,也没其他东西了。
贺清川的脚步在她身边停住。
姜列九刚准备起身,已经被人横抱拎起。
他低头看她,“把你落这了。这里冷。”说着,贺清川的脚一点地,腾空而起。
姜列九本能地往他身上贴去,紧环着他的脖颈,有些怕,却又忍不住去看脚下的世界——夜里的一切,显得干净又齐整,静谧又平安。
“谢谢。”她说。
“嗯。”他回。
他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宅子,那个关了易盛的宅子。
“稍等,我把水烧热。”
坐在桌边的姜列九还在想刚才飞上天的事,真是奇妙的经历。想着想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便问贺清川,“你不是被人盯着吗,你这样飞来飞去是不是张扬了些?”
“贺府有密道,连贺府的人都没几个知晓。我自有分寸,你无需担心。”
“可你这在天上,他们不就看见了?”姜列九觉得自己的提问甚是有理。
贺清川笑着看她,“府里扮我那个人,连我都能唬了去。有时我都怀疑这世上是不是有两个我?”
“可你在天上飞啊。”
“那只能怪他们笨了,就会盯着家里。”
“我觉得你得收敛一些,像今晚,你本可不来。”虽然贺清川有主角光环,但姜列九还是认为他该注意还是得多加注意。
贺清川把烧好的水仔细倒进了给自己投来关切眼神的姜列九的手边杯子里。他噙着笑意说:“你谢我的时候,我总想回对我不必提‘谢’字,可你不听我的。我刚又想,这样也好,只要你对我说的‘谢’字比旁人多就好。于我来说,事关你,皆值得。”
姜列九的眼睛朦胧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从未有人如此待她,从未。
她起身,扑进了他的怀里。她在他的怀里抬头,盯着他,“你为何要娶我?”
“我心悦于你。”贺清川也直直看进她的眼底。
这一刻是真的便好。
“我心悦于你。”此时此刻,姜列九重复了他刚才的话。
没有什么感天动地的救赎,只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总是适时地出现。姜列九也奇怪,自己的这颗心怎么染上了言情小说病症。就这样吧,随它去吧。
贺清川大受鼓舞。他又亲了她,比刚才伙房那一吻的时间要长,然后他问,“这样可以吗?”
姜列九点头。
“那这样呢?”贺清川想着看过的话本,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
姜列九再点头。
贺清川得到允许后,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疯狂地用舌去搅乱她的呼吸。
可还不够。
身体愈来愈热。
他的理智告诉他必须停下来。他停了下来,捧着她发红的脸,“已经很晚了,睡吧。”
姜列九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神志不清,啃了他下巴一口,指着自己的下巴开始,一路向下,“脖颈,胸口,腰身,还有这里,你都没亲呢!谢谢你喔。”
贺清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又睁了眼,打横抱起她,往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