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姜列九睁开了眼。一个陌生男人闯入她的眼中。

    只见他拍着大腿感叹,“我的姑奶奶唷,可算找到你了。”

    姜列九打量他,一看他的体格便知他定是常年坚持锻炼。“你是……贺的人?”——苏家的人对苏冬九是不会如此上心的。

    “你别管我是谁,你全乎着回来,我就能全乎着回去。”

    姜列九低着眼皮沉思了一会儿,后又抬眼看着他,“这河边四下空旷,不能藏身。你身后那头有棵树,昨晚你是呆在了树上,睡着了吧。”

    “姑奶奶,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我就打了个盹儿,你人就没了……不,不是没了,是不见了。”男人挠了挠脑袋,脸上带了恳求,“你千万别说是我把你弄丢了。”

    本来他就没义务保护自己,姜列九心想。她点点头,“嗯。你辛苦了。”

    “你可别这么说,我受……我真的受不起!”男人脸色终于缓和了,恢复正常,“不过,昨晚你去哪了?”

    姜列九没回他,转身走了。昨晚啊,她遇到了一只大狼,和一只小朋友。

    苏家门口,柳明蹲在那里,同时和他们蹲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檀木食盒。

    “柳明,你怎么在这?”姜列九一到门口,就看到了因为等人等太久而有些烦躁的柳明。

    “欸,你可算回来了。”柳明的脸瞬间变得灿烂,他说:“你回来了,我的任务就能完成了。”他拎起食盒,打开盖子,“红烧肉还热乎着,快吃。”

    肚子里的狼肉还没消化完,又要吃红烧肉……姜列九看着柳明期待的眼神,暗暗给自己加了加油,“嗯,我吃。”

    柳明把筷子往她手里一塞,“全是红肉,白肉部分都让川哥给吃了。”

    姜烈九这才发觉碟子里头全是红色油亮的肉,不见一丝白肉。她鼻头又不禁一酸,同时,贺清川的脸越发清晰地现入她的脑海。

    来往的人不禁会往这边看上一看。一个女人在一个不错的宅子前吃肉,这很少见,不合规矩——女子应该诸事多避讳。

    柳明拿着空篮子,开心地飞檐走壁了。

    姜列九回到屋后直奔秽桶,也就是她给自己整的垃圾桶,把刚入腹的肉全吐了……真的是撑了。

    她拍拍胸口,缓着呼吸,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心里有很多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

    夜里,外面下了雨,偶尔不连续的轰隆隆的春雷直击耳膜。姜列九没有这样的困扰,睡得极为香甜,直到她突然被人从被子里薅起来。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救命”马上要从喉咙里溢出,嘴里却被塞进一团布。她的第一想法是,苏逢春治死了人,要被全家灭口了。或许,她死去之时便是回到现实世界之时。

    姜列九被黑衣人绑进了一处宅子。虽然被蒙着眼,但她能感觉到去路过于弯弯绕绕,所以这宅子的隐蔽性应是极好。

    重现光明时,眼前坐着一个明晃晃的人。姜列九是跪着的,所以她得抬着下巴看人——这里不是皇宫,他却身着黄袍坐在一把金光耀眼的龙椅上。哦,她明白了,是那位妄想做皇帝的二皇子刘炽德。

    “你是聪明人。”他的第一句。

    “你清楚我为何带你来此处。”他的第二句。

    他说话时,嘴唇动作很细微。姜列九心道,通常这种说话嘴不大动的人都是狠人。她想了下,反问,“我的一条人命会比贺清川的贺家军重要?”——她看过的影视剧和小说,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女人临死前还有点余力跟领兵的心上人说上几句话,然后就噶过去了。俩男的各领一帮子人,女的作为人质被缚在某处,若救人的轻举妄动,人质女便会受点苦头。

    姜列九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剧本。眼下,她有种死到临头却提不起自救的劲儿的透支感。“你得给我穿上红纱的衣裳,风吹来时,裙摆飞扬,配着我苍白的脸和乌泱泱的穿着盔甲的男人,多美。”——如若穿着红衣死去,她还能变成复仇的鬼。这个时候,姜列九还能有这种迷信的可笑想法。

    刘炽德似乎真的在随着她的思路去畅想那凄美的画面。他也笑了。因为兴奋,他的嘴唇动作也明显了不少,他说:“你还忘了一样东西,忘了贺清川的眼泪。贺家军死人的时候,他总是会掉眼泪。不知道,你死之时,他会不会也如此?”

    “你知道吗?”他把目光重新聚焦到姜列九身上,“你定不知道。我以前被敌军虏去当人质,是贺清川救了我。马背上,我在前,他在后,我贴在他怀里,很踏实。可后来,他怎么就不管我了呢?他对谁都客气,对我也是,明明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刘炽德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从龙椅上起身,一步,两步,三步,在姜列九眼前蹲下。

    她看清他的模样。她见过的皇子里头,他是最好看的——光清白净,崇高优雅,眼神中带着疏离,也带着狠厉。姜列九记得,他是最会用酷刑的皇子。

    “所以,我要坐上那个位子,这样,他不得不看向我。那时,必要时,他也将为我赴死。”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部轮廓游走,仿佛下一秒,他便会加了力道,捏碎她的脸。

    姜列九彻底明白了,他对贺清川的感情不一般。“不是为你赴死,是为国。你不会登上那个位子的。你此生就只能是二皇子。”

    他捏住她的下巴,“为什么?只凭刘炽业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吗?我只是晚几天出生而已。这不公平。”

    姜列九笑了,有些人明明拥有得足够多,却还不知足,却还贪婪无止。“春聚前,我被刘安敏送了一身大红衣裳,她想看我出丑。春聚时,刘安敏设计我,想泼我一身水。我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贺清川中意我而已。那你说,这叫公平吗?”

    “你一贱民,竟敢直呼我大正公主名字,得了我大正将军的喜欢,竟还……不屑?”刘炽德加重了手的力道。

    姜列九的下巴在他手里咯吱轻响。姜列九听不太清这声音,但却实在地吃痛了。二皇子的结局是死,也不是别人非要他死,是他自己并不想活。“你喜欢吃什么?”她笑着问他。

    刘炽德把她的下巴一撇,松了手,不满地皱眉,“你究竟是有病,还是仗着他喜欢你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我们那的规矩是,人注定要死的话,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姜列九继续笑,“我喜欢吃鸡蛋灌饼。”她确实爱吃鸡蛋灌饼,除了口味合意之外,她觉得把鸡蛋灌进饼里的这主意真是巧思至极。

    刘炽德猜不透这女人的心思,她看上去没有求生的欲望,也没有临死的恐惧。看来看去,他觉得她大概也是个疯子——一个疯子给另一个疯子陪葬,有趣得很。

    “你很有意思。”他说,“去地府的路上,我们做伴,不会无聊。”

    待腿跪得酸了,姜列九才想起来自己干嘛要跪,于是,她直接往后一坐。

    “在朕面前休得无礼。”刘炽德眼尾一扬,带着怒意,长腿一迈,鞋底直直往姜列九脖子处踩去,“说你有趣,不是说你可以在朕面前肆意妄为。”

    姜列九的后脑勺轰然落地,她痛苦地闭上了眼。好在,这痛只是持续了一会儿功夫。

    皇上病重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各路人马蠢蠢欲动。

    贺清川被柳明拦住。“川哥,眼下你可哪都不能去,一个女人重要还是贺家军重要?孰轻孰重,你可不能糊涂!”柳明苦口婆心。

    贺清川握了握拳,一拳打在了旁边的屏风上。屏风倒地。他清楚自己不能走,因为马上他要带着贺家军去跟那些反党对抗,既要护住皇上的龙体不被歹人掠走,也要护住皇上的遗诏让太子顺利继承大统。

    他也清楚,没有谁该为自己去涉险,贺家军不该,苏冬九也不该。可是,他此时却只能负她。

    “报!皇上已薨!二皇子的党羽冲进了正心殿。”——正心殿是皇上的寝殿。

    贺清川咬牙,厉声一喝,“进宫!”

    不知是二皇子的党羽太弱,还是贺家军太强,贺清川领兵迅速控制住了二皇子他们。

    二皇子身着黄袍站在了贺清川的对面。

    “她在哪里?”贺清川有些杀红眼了,此时他脸如寒冰,眸如利刃,脸上又刚好被溅上了几些血渍,完全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汹汹模样。

    刘炽德却笑得会心,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真好,你终于肯只看我一人了。”

    “她在哪里!”贺清川这次是用吼的,并抬剑指在了他的脖间。他克制了一下情绪,沉声道,“于公于私,我都该对你拔剑。”

    刘炽德仍是满面笑意,迈步向前,“那你只管拿好你的剑。”

    眼见着,剑尖要刺穿他的喉咙,贺清川往后退了一步。而刘炽德依旧向前,贺清川只好退后。

    贺清川退无可退之时,放下了剑,“别逼我。”

    两人之间,一臂加一剑之宽。

    “真好。你并不想杀我,对不对?”刘炽德笑意更浓了,“我这辈子活了两次,第一次是我那枉死的母妃给的,第二次是你给的。我的命,你尽管拿去,本就是你的。”——我想当皇帝,当了皇帝,便整天召你入宫,让你不得不整天看我一人。

    “如若可以,我的双手不想沾染任何人的血。”

    “不可以。”刘炽德的笑容变了,变得苦涩。——就像如若可以,他也想去爱别人,爱很多别人,像此时躺在龙榻之上没了呼吸的那人那样去爱一整个后宫。他的嘴角开始淌血,眼睛开始淌泪,“贺清川,你朝我走一步,一步就好。”

    贺清川不为所动。

    刘炽德近乎哀求,“你看我快站不稳了,来扶我,扶我一下。”

    贺清川也发觉他不对劲,眉头一拧,问他,“你服毒了?”问着,他往前迈了一步。

    刘炽德看到他的脚步已动,急忙摆着手,“你停,你停下。”

    贺清川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停了脚,看他接下来意欲何为。

    刘炽德晃着身子,向贺清川走去,虽然只有短短几步的距离,但他费尽了余生的所有力气,倒在了贺清川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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