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川牵着姜列九走到了凉亭。
这凉亭周围空空的,孤零零地落在那里,似与世独立。
贺清川看向她,“这凉亭你可中意?”
姜列九点头,“嗯,人到了这里,心都平静了不少。”
他从袖口里摸出东西来,往她手里一塞,“喏~”
姜列九低头看着东西,是小巧的陶瓷罐罐。她打开一瞧,是口脂,颜色偏红。她看着贺清川,“嗯,好看。你想给我涂上吗?”
“想。”一晃近半个月,感觉有两辈子那么久,贺清川想极了眼前这个人儿。说完,他便去拿她手里的陶瓷罐。
姜列九摇头,眼中含着几丝黠意,“这样才可以。”她开了陶瓷罐的盖子,用指腹蘸了口脂,往他的唇上抹去。
贺清川也不闪躲,欣然接受她的调皮。
姜列九把颜色在他嘴上抹匀了,歪了歪头,观赏他的脸,末了还不忘点点头,“这脸确实招人喜欢。”
贺清川以为她是在点那李小青。他立马敛了笑意,变得严肃起来,“我发誓,那李小青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姜列九向前靠近了他,应说是贴近了他,动了动鼻子,“这口脂还蛮香的,什么花做的,甜不甜?”说完,她微踮脚,仰头印上了他的唇。
贺清川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表面上冷冷淡淡的,实则勾丝人来会得很。
一点即停。姜列九站直了,眯了眯眼,“都不甜的。”
贺清川一把揽过她的腰,紧紧的,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一下子寻到她的唇,胡乱地亲了起来。
贺宝姝、李小青和柳明三人早就躲在一处看两人如何蜜里调油了。
柳明看见这一幕,赶紧把两人往回拽,“别看了别看了,小孩不宜。”
贺宝姝脸羞得通红,“想不到嫂子这么厉害。”
李小青则跟没事的人似的,“这有什么?我还碰到男人和女人赤伸罗体在树林子里干呢!那树杈子树叶子都落地上,我都嫌硌得慌。”
柳明和贺宝姝面面相觑,一是没见过她说的那种场面,二是没见过顺这种事这么不当回事的女人。
李小青看着她俩大惊小怪的样子,“嗨,我娘说了,人生孩子就要这样缠一块,要不然生不出孩子来。”
“好了,你别说了,我们该走了。”柳明一脸无奈,还真是山里头跑出来的野孩子啊……
贺宝姝和柳明联手把李小青拽走了。
李小青还嘟囔着,“乖乖徒弟,你哥我可不能要了,他亲别的女人了。我娘说了,你们这的男人就爱沾花惹草,我们山上的土匪可都是只有一个媳妇。”
“我哥也只有我嫂子一个女人!”贺宝姝为哥哥打抱不平。
“他们不是没成亲么?”李小青反问。
“反正全天下都知道我哥待我嫂子是真心的!!”贺宝姝大声说道。
两人分开,贺清川稳了稳呼吸,看着姜列九被亲花的嘴,“你是错的,怎么会不甜呢?”
姜列九听他这样讲,突然就想起现实世界中的一件小事——卖水果的摊子上插着写有“甜过初恋”标语的纸壳。
两人不约而同掏出帕巾,不约而同地伸出手为对方擦嘴,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待两人都恢复了常态,姜列九看着贺清川,“我能住进贺府,与宝姝同屋吗?”
“择日不如撞日,我明天便去苏家提亲。”
虽然贺清川和苏冬九的爱情故事广为流传,但女方还未出嫁便住进男方家里这事不符规矩,当然不能让心上人平白遭那些闲言碎语,因此贺清川觉得他要尽快去提亲才是。
“不必。”姜列九摇了摇头,“我知你是好心为我,可你须先跟贺将军与老夫人商议。我根本不在乎旁人非议,他们伤不到我,能伤到我的只有我在乎的人与事。”
“可我在乎。我不想让我在乎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那你在……”姜列九本来想问他在乎他的父母吗,转念一想,这样问出口并不妥,就跟我和你妈掉河里你救谁一样不讲道理。“你在乎我,也在乎你的家人,若你贸然去提亲,只有我一个人是开心的,你和你的家人心里头都会有疙瘩的。”
“我……”贺清川哑口无言。
“不过,你还是要为我惹一下你的母亲。不管她答应与否,我可是铁了心要住进你们贺府。你帮我挡着些啊。”
贺清川快快地点了头,“我定结结实实地挡着。”
姜列九不敢让他去提亲并不是因为怕惹了他父母,而是小说里他们两人没有缘分,所以何必去赌,何必去空欢喜一场。
相爱到终点这事,从来都是一场豪赌。
她想起俄罗斯花滑运动员的爱情故事——相爱的男女在一场训练中,男方突发疾病死在女方怀里。所有听到这故事的人都不禁动容,感叹真爱之美。后来有一天,她在网上看到一网友的评论:之所以凄美,是因为他死在爱她的时候,如果活到七老八十,爱不爱的,谁说得准呢?
所以,只要当下是相爱的就好了吧,姜列九告诉自己切勿贪心。
“贺清川!”姜列九睁大眼睛看着他,脆生生地开口,“一万年太久啦,只争朝夕!”
“所以要对酒当歌,及时行乐么?”贺清川看着突然活泼泼的她,刚才心里的郁气一舒即散。
晚饭的时候,贺清川带着姜列九去了用膳房。
果不其然,贺老夫人宁粟拉着一张脸,阴阳怪气道,“我的好儿,想起你还有母亲了?”
“母亲,我当然一直想着您了。”说完他从袖口里掏出一枚果脯,“一回来就去了您最爱吃的那间铺子,买了您最爱的杏脯。”
宁粟剜了他一眼,接过杏脯,嗔怪,“说想着我,就只拿一个糊弄我。”
“我买了好些,这颗是最大的,挑出来给您,剩下的让丫头家丁拿去分了。这个吃多了不好,您忘了大夫的嘱咐,儿子可不敢忘。”
“就你会哄我。”宁粟眼见地开心了起来,扫了一眼贺清川身侧的姜列九,“苏姑娘你啊,如今进我们贺府就跟进自家似的。”
贺清川想开口,被姜列九抢了先。她先是福了个身,跟宁粟问了好,然后说道,“贺老夫人,您去我们家,也只管当自家。”
“嘿?!哪个要去你们苏家?哪个要去?”宁粟提高了音量,这个丫头片子当真滑头。
贺宝姝在一边小声助攻道,“反正早晚是一家,不用非得分那么清。”
“你懂什么?”宁粟飞了贺宝姝一眼,“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如今这账更是糊涂账,不早些扯明白,日后更扯不明白。”
“那便不扯明白,省了功夫。”贺清川说。
“你是当将军的人,往后要肩负起贺府的大任的,该厘清的事不去厘清,日后是要有大麻烦的。”宁粟重重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多说了,吃饭吧。”
贺清川拉起姜列九的手,在桌边坐下了。坐下后,他还不松手,生怕她起身跑了。
姜列九晃了晃被他紧抓的右手,眼神往筷子上示意了下,贺清川这才松了手。
宁粟看着自己儿子这般沉溺于儿女情长,不禁胃口全无,随便动了几筷子便说饱了,起身离开了。
贺氏兄妹看到母亲走远了,齐齐喘了口气。
“嫂子,这下你能好好吃饭了,多吃点!”说着,贺宝姝往姜列九碗里夹了很多菜,“可都得吃完!”
“贺老夫人她……”
“没事。”贺宝姝一边往嘴里塞了口饭,一边回道,“一顿不吃饿不死。我跟我哥小时候,遇到不爱吃的饭就不吃。做饭的婆婆看我们不吃要做些其他的,我娘她便说不用惯着他们,爱吃吃不爱吃拉倒,一顿不吃饿不死。”
贺清川点了点头,“我们家是这样的。以后我们若有了孩子,顿顿必要有孩子爱吃的菜,可不能受我儿时受到的苦。”——在小孩的世界里,他们吃不到想吃的东西,可是天大的事呢!
姜列九看着他的嘴唇开合——以后我们若有了孩子,她想孩子还是算了吧。
她总觉得女人生孩子这种说法不准确,而是女人生了个人。百分之九十九的当父母的人自己都不知道生存的意义是什么,却在混沌中把新的人推进了世界里。她当过孩子,经历过残忍,那种印在童年里的阴影总是时不时跳出来骚扰着她的神经。她谨慎地期待善意,坦然地接受恶意,这样,她才不至于在人间过得太惨。
“那我们今儿敞开了吃吧,敬我们一样的儿时日子。”姜列九笑着开口,“反正这些菜式握都挺喜欢。”
“也是我喜欢的。”
贺清川笑了笑,“巧了不是,我也喜欢。”
三个人吃得肚皮通圆。
桌子上的盘子碟子碗全都光溜溜。
姜列九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看向贺宝姝,开玩笑道,“你的床榻可结实?可别我们睡着睡着,塌了。”
“我的床榻倒是结实。”贺清川看着她,咳了咳,“我的意思是你去睡我的床榻,我睡地上。”
“才不要。”姜列九歪了脑袋。
贺宝姝看着两人打情骂俏,假模假式地捂上了耳朵,“哥哥,妹妹我还小呢!看不得你们大人腻腻歪歪的!”
屋外头传来闹腾腾的声音。
贺宝姝都不用往外头看,她笃定地开口,“我师傅来了。”
贺清川和姜列九扭头往屋外看,哦,正是柳明和李小青两人。
“乖乖徒弟,师傅我吃肉没吃够,到你这再吃些。”
姜列九心道,宁粟这是没看见李小青,见到李小青便知道什么叫“功高盖主”了——这贺府简直是她开的。
“哦,吃吧。”贺宝姝假笑。
李小青拿眼往桌子上一扫,“不是,你们怎么不连盘子也吃了呢?”
“我……我拦不住她。”柳明皱紧眉头,“她非说她没吃饱。吃肉吃得最多,偏说没饱。”
李小青暴躁回头,“我在山上的时候,一顿能吃两只烤兔子,还能再塞半只野鸡呢!怪不得你拦不住我!虚不受补吧你!”
柳明眼睛瞪得溜溜圆,“你说谁虚呢!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我早上手了!”
坐着的三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幼稚鬼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
姜列九用胳膊肘拐了拐贺清川,看着他,眨巴着眼睛,“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呢?”——幼稚病会传染。
贺清川宠溺地看着她,知道她只是在说笑,认真地配合道,“那我们不吃兔子,吃野鸡,吃烤鱼。”
贺宝姝猛然发现,自己才是唯一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