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一袋子零食,李曼琦心情不错地走进一家医院。
她最后还是只吃了那两个饭团,轻手轻脚地将剩下所有零食放在一张病床旁边。
尽管她已经放轻动作,塑料袋清脆的声音却还是吵醒了病床上的女人。
“曼琦,你来了。”
女人十分虚弱,有气无力地想要撑坐起来。长期疾病导致她脸色蜡黄,一双眼睛却因为见到女儿而放出光彩。
“妈,你躺着吧。”李曼琦连忙扶住母亲,“我给你买了点东西,你饿了就吃,吃完我再去买。”
“你哪来这么多钱?”母亲看着床头上的一大包食物,感动又担心,“你还在那家快餐店打工吗,还是你爸给的?”
李曼琦动作一僵,而后笑道:“打工赚来的。他怎么可能给我钱。”
“你现在正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要不就把兼职辞了吧。”母亲心疼地望着她说,“我觉得我身体差不多恢复了,很快就可以出去赚钱了。”
“你去赚钱,然后呢,赚了的钱再被那赌狗抢走?你又累又气重新住院,恶性循环吗?”
女儿的话一针见血,母亲也沉默了。
其他病床上还有病人,李曼琦不好再说什么,悄悄给母亲塞了不少钱,弯下腰压低声音对她说,“妈,你放心吧,我这次赚了很多钱,足够撑到我高考了。这些钱你一定藏好,你就在医院好好养身体,等我上大学,我就带你一起去别的地方生活。”
不等母亲有什么反应,李曼琦就直起身子,朗声道:“妈,我把你替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一洗,你先吃点水果,早点休息。”
她手脚麻利地拿起脸盆和衣服向外走去,隔壁床的阿姨见状,羡慕地说:“大姐,有这么个贴心的女儿在身边照顾着,你可真幸福。”
母亲望着她的背影,柔和地笑了,“是啊,要不是有她在,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撒手人寰了。”
公共盥洗间的人不少。李曼琦低头洗着衣服,一想到自己平白无故捡到的钱,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自私,也知道捡钱不还这种事有失道德,可李曼琦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松快了不少。
终于可以安心一点了,至少她们有钱交给医院,不用再因为钱而担惊受怕,害怕医院随时会赶她们出去。只要能熬过高中,以后就是有希望的日子。
有人从洗手间出来,不小心撞到了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姑娘。”
被她一撞,洗衣服的水溅到脸上,李曼琦忙着用袖子擦脸,头也没抬地说:“没事。”
那人很快走了。李曼琦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奇地追了出去,可走廊上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她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回去洗衣服。等收拾完一切,已经是九点半了,母亲喝了药,早就睡熟。李曼琦给她掖好被角,侧躺在窄小的看护床上。
午饭后到现在,她只吃了两个饭团,此时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难以忍受。塑料袋里的食物她想留给行动不便的母亲,更何况,袋子的声音太过刺耳,很容易吵醒浅眠的母亲。
李曼琦饿得翻来覆去,正当她打算去楼下买宵夜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李曼琦女士,你的外卖。”
她没有点外卖呀?
李曼琦莫名其妙地起身打开门。
外卖员一手拎着外卖盒,头和肩膀之间夹着电话,见她出来,见缝插针地问了她一句,“李女士?”
“我是。”李曼琦点点头,“可是我没有……”
“这是你的外卖,请注意收货。”外卖员只看见她点头,丝毫没有留意她说的话,边打电话边急匆匆地向外跑去,“喂,是王先生吗?你的外卖马上就到,麻烦你出来一楼大厅拿一下吧。”
李曼琦冷眼看着手上的外卖,沉默一瞬,回到了病房内。
其实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她那不负责任的父亲偶尔大发慈悲地觉得自己做得过火,给辛辛苦苦在医院照料妻子的女儿点一份打折外卖,试图以廉价的示好重新换回妻女的温情与伺候,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随手施舍着。
她面无波澜地打开外卖袋子,里面装的是一碗干巴巴的米饭,没有任何配菜,只有一双黑色的木质筷子插在硬邦邦的米粒上。
李曼琦并不诧异,她曾经还收到过父亲喝剩下的半罐啤酒,还让外卖员找她收费要钱。
眼下肚子实在空荡,她顾不上太多,轻手轻脚地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牛肉酱,搅拌在米饭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嘻嘻嘻嘻。”
门外似乎传来一阵笑声,李曼琦皱了皱眉,“谁?”
笑声立刻停止。没有人回答她,但很快,细细碎碎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到底是谁在恶作剧?
李曼琦压住心中的怒气,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当门外第三次传来笑声时,她猛地拉开门。
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
可走廊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头顶的灯刺啦刺啦地响着。
淡淡的恐惧在李曼琦心中腾升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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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曼琦死了?怎么可能,我们昨天还在一起的啊。”周落和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脚步微颤,冲上去拽住了陈沁黎的袖子,“你确定吗,确定是我们班的李曼琦?”
她有些失态,引起了全班同学的围观。
余柯西抵住她的肩膀,沉声道:“落和,你冷静一下。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了,就是李曼琦。”
“不是无头吗?这么快就确认死者身份的,确定没有出错吗?”周落和低声吼道。
陈沁黎声线低低的,“是死者母亲报的警。她半梦半醒间发现女儿不在看护床上,迟迟不回来,于是拖着身子出去找,在病房不远处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走廊上鲜血淋漓。我们通过体貌特征的判断和DNA检测,能够确认死者就是李曼琦。”
周落和跌坐在椅子里,喃喃道:“太突然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陈沁黎:“而且,经过我们判断,李曼琦的案子可以与之前的无头案并案。”
“你要考虑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情况。”余柯西提出一个猜测,“会不会,凶手根本就不是人类?”
陈沁黎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猛地愣住。
周落和快速冷静下来,哑声道:“这么说来,我昨天晚上在公交车上遇见一个奇怪的人,她的身体是老年状态,但是头却十分年轻,脖子处还有缝合线。她的头颅很松动,还被椅背磕掉了,掉在地上滚来滚去。”
“磕掉了!?”两个男人均是大吃一惊。
“没错。”周落和用手比划着,在自己脖子上割了一下,“从这里往上,整颗头都掉了。”
“这么看来,她的头颅已经支撑不住了,应该需要经常更换。”余柯西看向陈沁黎,“这既解释了作案动机,又正好符合作案频率。”
陈沁黎:“我去调公交监控,尽快找到那个女人。”
警察一离开,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不少人频频回望周落和,和同桌朋友三言两语地讨论。
“现在装什么装,平时也不见她对李曼琦多好。”
“就是,连李曼琦周五请假都不知道,估计关系也没多好吧。”
人多眼杂,余柯西拉着周落和去了无人的楼梯间,二人坐在台阶上。
周落和神色恹恹,“李曼琦到底做了什么,被那个女人盯上了?”
“你们都见过那个女人,但是只有李曼琦死了,说明她是做了什么事情,触发了死亡条件。”余柯西问道,“你遇见那个女人的时候,周围有没有异样?”
“异样……”周落和细细回忆,“她让我给她捡头,我没有答应。在那过后,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厚的红包,也很可疑。”
“你捡了吗?”
“没有。”
余柯西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李曼琦的死和于婧文有没有关系。从展铃、梁川海、石肯,再到李曼琦,死亡的这些人都参与过对于婧文的霸凌,且霸凌程度逐渐加深。”
他微微弯腰,视线与周落和齐平,“如果有关系,那么你现在就很危险。极有可能,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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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闪烁间,李曼琦隐隐看到走廊深处缓缓走来一个人。
女人身形佝偻,步履蹒跚,脚步黏在地上,拖拖沓沓地往前挪动。
李曼琦心里紧张,捏着门把的手不断收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终于,她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公交车上的诡异女人。
此时,李曼琦终于回忆起来,刚才在盥洗间听到的那个声音正是这个女人。
她不免皱眉,是巧合吗,她怎么也来医院了?
女人的颈骨像是被砍断一般,头颅软软地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折在一侧。她的嗓音苍老沙哑,如同腐朽的枯木,“这个已经到极限了,早该换个新的,我看你就不错,呵呵。”
女人猛地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尖细锐利的刀,狠厉地刺向她。
李曼琦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觉得眼前一闪,气管被一刀划开,破碎的尖叫声卡在喉咙中。那把刀便轻而易举地割下了她的头颅,切口平整,鲜血飞溅。
穿着校服的无头少女脚步颤了颤,双腿“咚”地跪下,直直栽倒在走廊上。
女人哼着歌,将滚落在地的头颅捡起来,随手揭了脖子上那颗摇摇欲坠的头颅,将新的头颅放在脖颈处。缝合线自动穿刺皮肉,如同一条有意识的小肉蛇,将头颅和脖颈缝为一体。
她走进盥洗间,满意地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欣赏了一会儿后从宽大的口袋里掏出化妆品。几分钟后,一个看脸大约有三十岁的女人悠哉哉地走出来,消失在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