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玉成的屋子后,他脸色仍是不愉。
玉成向来不喜欢人跟着,侍卫都是影卫,如今没有了其他人在身侧,景荣可以大胆哄他了。
她直接坐在了玉成腿上,像小猫般的主动亲他。
可是玉成始终板着张脸,不为所动。
她又小声说:“真的太热了嘛。我今日赔笑了一下午,她们又都在吃,我不能不吃啊,人家会说我闲话的。况且,真的很好吃啊。香香的,又凉又水润,我还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呢。”
玉成终于破了功,好笑道:“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可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景荣又亲了他一下。
玉成也终于搂上了她,亲了亲她侧脸。
他眼里有些心疼:“景景从前没有的,以后都会有。”
景荣便顺势埋进了他的怀中。
既然他看不到,脸上的笑容也便消失了。
她实在分辨不出,玉成这到底是真温柔,还是在伪装。
几乎瞬间,她就感受到了某个地方的凸起,微愣了愣。
玉成声音随之轻轻响起:“如今我也算知道了什么叫风月常新,我倒真的一天都离不开景景了。”
今日和镇远侯一谈完,他便立刻起身来找景荣,倘若真的可以,他倒真的想每日就这么搂着她。
“成哥哥就知道哄我。就像当初哄我,家里妹妹都叫你成哥哥一样。实际上我算是知道了,家里妹妹都怕死你了,才不敢这么叫你呢。”
景荣的声音闷闷传来,憋着一丝笑。
“只要景景不怕我就行。”玉成含笑道,手不停摸着。
那块的反应,实在无法忽视。
脑海中又出现了母亲那事,景荣决定,再乖一点。
于是她便抬起了头,然后在玉成略显疑问的眼神中,从两腿之间滑了下去。
此刻外面日头还大亮着,玉成看着钻入自己袍子的小脑袋,诧异问道:“景景不是从来都不喜欢白天吗?嗯?”
景荣并没有多话,而是直接动作起来,很快,玉成便神色有些迷离,他一只手按着身下人,也不再问什么废话,只手上用着劲。
“我的宝贝景景……”他轻唤着。
夜幕很快降临,玉家的餐桌上,早已摆满了一桌的美味佳肴,侍女们站于身后,桌上却迟迟无人动筷。
四下一片寂静,终究是玉成先发了话:“父亲兴许有事,不等他了,大家都吃吧。”
老二和老三这才举起筷子,玉成也给景荣夹了道南陵炙鱼,小声嘱咐着:“慢点吃,鱼里有刺。”
景荣点点头。
玉清在旁边大惊小怪着:“唉,大哥弄得我都想成婚了!我也想有个人给我挑鱼刺。”
夫人这时候才有了些笑颜,对着这心肝小儿子说:“你看看大哥,是在照顾你嫂子,你娶个媳妇,就想着媳妇伺候你可不成。”
二哥也说:“你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未变过。小时候让侍女给你挑鱼刺,被祖父严厉斥责纨绔子弟、懒散公子,你是如何嚎啕大哭的还记得吗?”
提起这桩旧事,连玉成都笑了。
家人都在笑话他,玉清有些不好意思:“哎呀,都别笑我!那真的不是我胆小,祖父黑脸的模样真的太吓人了。”
“不可随意议论祖父。”夫人虽笑得合不拢嘴,但还是立刻提醒道。
“没事母亲,父亲又不在,”玉清眨眨眼,又望向大哥,笑嘻嘻说,“除了大哥,祖父看谁都不顺眼。”
老二微微怔住了,而夫人赶忙瞪了这小儿子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快喝口汤,看能不能堵住你这张嘴。”
她又瞄了眼玉成,发现这大儿子居然也在笑,好似并没有觉得这话不妥。
不仅如此,玉成居然还接话了:“其实祖父很多时候对我也很严苛,只不过那时候都在山上,你们未曾见过罢了。”
“真的假的,”玉清诧道,“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中秋,二叔家的小堂妹突然在席上吃一道湖蟹晕过去了,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有人放毒,都紧张坏了。祖父第一反应便是指着大哥的食桌,让沈神医立刻去替大哥诊脉,连他自己都顾不上!”
这样大的事情,在场的几人亲历过的自然都记得。
“说起来那年中秋也真是热闹……”老二也点点头。
“是啊……”
忽然被弟弟提醒了这桩往事,连玉成都有几分怀念起来,那时候他也以为是有人下毒呢,其实只不过是小堂妹吃不惯湖蟹罢了。
也许是今日玉成看着心情不错,一向大大咧咧的老三胆子更大了些:“大哥,你也想起来了是吧,祖父确实一直偏向你啊。”
“清儿!”夫人立刻喝道,甚至抬手还打了这小儿子一下。
本是轻轻一打,玉清却正巧在吃鱼,好死不死这正好又被鱼刺卡住了。
“哎呀,有刺……”他捂住脖子,面露痛苦神色。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连身后的侍女都憋不住笑出了声。
忽然,玉成收去了脸上的笑容。
景荣很快也注意到了门口,也止住了笑意。
因为姗姗来迟的首辅,身后还带上了一个不速之客,雨烟。
雨烟淡妆清秀,施施然一行礼:“雨烟,给夫人和各位公子小姐请安。”
众人皆愣住了。
首辅倒是神色坦荡,坐到了主座之上,还指着雨烟坐在景荣旁边的空位上,只说:“大家接着吃吧,这是雨烟,今日一起和大家进食。”
连玉清,脸上都出现了慎重神色,一双眼睛不停打量着父亲和母亲。
玉夫人神色僵硬,此时也挤出了笑容,“坐吧,雨烟姑娘。碧儿,愣着作甚,快去添一副碗筷来。让厨房给大人煨着的参汤端过来。”
“多谢夫人。”
“是的,夫人。”
首辅倒未再看看身边夫人,只是对着雨烟叮嘱道:“你别拘束,玉家实际没有什么规矩的。”
听到这话,景荣倒垂下了眼眸,在首辅未来之前,她也确实觉得玉家这一家人,确实没什么餐桌仪规矩。
和平常人家极为相似,温柔和善略显得唠叨的母亲,活泼或沉静的小叔子,欢声笑语不断,侍女们都随侍一旁,但是从不用她们伺候,对待侍女们也极为和气。
但是此刻首辅来了,还带来了雨烟,除去一贯平静的玉成外,众人都脸色复杂,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只低头静静吃饭。
一顿沉默的晚餐很快便吃完了,玉清、玉勉接连离开了座位。倒是玉修,和玉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便心照不宣地留下了。
玉修还开口说:“景姑娘,不若你同雨烟先出去?”
“自然。”景荣立刻起身,这倒正合她意。
倒是玉成拉着她的手,对着父亲说:“景荣跟着我即可。”
玉修听到这话也只能点点头,景荣无奈只能又坐了下来,眼看着雨烟出去。
侍女都走后,这几个人便说开了。
夫人当场落了泪,说首辅实在欺人太甚,若真想纳妾,她也不是不能容人的正妻,大可光明正大纳妾,为何今日完全无任何征兆,就将花魁带入了自家饭桌上?
玉成只说了一句,若纳妾,当朝首辅也绝对不能纳花魁为妾。
夫人听到这话,哭得更激动了:“玉郎,你听到没有?首辅,还是一个花魁,你自己选吧!”
景荣赶忙给她递了手帕,轻抚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烛火沉沉,在夫人的啜泣声中,玉修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并不想纳妾……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当初又辜负了荷娘……夫人,成儿,今日我留你们,就是想告诉你们,那花魁,我当真有些怜她坎坷半生,就留在她府里做个丫头吧,让她脱了那一身狼狈,你们,也不要为难她。”
夫人听到这话,泪眼倒睁开了些:“玉郎,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玉修闭了闭眼,脸上的皱纹刻了一条又一条,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嘴唇轻颤着。
玉成见状,立刻开了口:“母亲,让父亲也清静些吧。父亲,我送您回屋,景景,你也陪着母亲回屋。”
景荣眼神正在几人之间不停流转,此时立刻点了点头。
她心下明白,这是玉修想说什么,玉成不让他说。
是因为夫人在这?
还是因为她在这?
玉成从父亲屋里出来后,深深叹了口气。
“……荷娘当时等了我数年,我却因为不想让你祖父失望,始终拖着未迎娶她入门……她非一般女儿,当年恨极了我,一剑斩断了我们之间的所有情缘……雨烟,长得像极了她,我一眼便看出来了。午后我已经滴血验亲过,确实是你的亲妹妹……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我晓得让她认祖归宗已然不现实,为了家族名声,我也绝不会认她。但是她已经飘零了半生,都是我这个父亲的错……成儿,请你务必善待于她。”
他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也未曾想到,结果会来得这么快。
但他为之担忧的,并非是突然多出了一个亲姐妹。
而是,雨烟当真不知情吗?
如果雨烟身份属实,那么当初的荷娘也是女帝族人。
女帝族人和父亲的一段情缘,还有了一个女儿,实在很难让人怀疑不是刻意为之。
雨烟今日去府里,怎么正巧就和父亲撞上了?
但是,如果雨烟明知自己是父亲的女儿,为何要在外做那么多年的花魁?为何不早点过来寻父亲?
难道这一切,都是女帝家族的刻意安排吗?
景荣又在这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夜晚的玉府,厅堂院落、深深窄间,都已经逐渐安静了下来。
父亲屋子里的烛火未熄,玉成站在院外,都能够听到里面的一声又一声叹息。
叹息又有何用?
明明是你自己软弱了一生,既误了母亲,又害了荷娘!
玉成轻声唤来了藏锋:
“吩咐灵汐,以后不必事事跟着景荣,若察觉到景荣有异,无论是什么,都任由让景荣去做。另外,把白翅和青鹏从千机影调回来,以后还跟着景荣。”
藏锋不问缘由,立刻弯腰说道:“是。”
“她还在母亲房间吗?”
“是的。”
玉成不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让藏锋继续化作暗卫,一个人走入了夜色中,去接景荣回家。
一路上月光朦胧,他的心,却逐渐从一些疑问中清晰了起来。
女帝家族,实在是个令人惊讶的存在。
从未在任何事件中显露出她们的身影,却连自信掌握天下事的飞鸟阁,在他下令彻查景荣之前,都从未注意到这个家族。
景荣来自这个家族,那么景荣的母亲——旧皇身边的侍女自然也是,名动水洲的花魁也是,如今看父亲的红颜知己居然也是。
那么,水洲还有多少皇族、达官显贵身边,潜伏着女帝家族的人呢?
太启已经统治百年,也就是说,前朝已经灭亡了百年,却还能有一脉留存了下来,而且形成了一个凝聚力极强、行事又极为隐秘的组织。
昨日,景荣策动那个花魁谋反时,那个花魁张口便是害怕,宁愿为了保命继续做花魁,也不敢跟随景荣。
那么可见,这个家族不仅会培养人,还有着一套威慑力极强的惩治手段,并且行之有效。
景荣应当是在花魁手上写了什么字。
会是跟龙图腾有关吗?
景荣又到底受了什么胁迫?玉家和女帝后族,无论如何都是站在对立面上的,既然对家族起了反抗之心,为何不直接向他坦白了女帝家族的所有呢?
这一切的一切,他不清楚,连飞鸟阁也查不清楚。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创造机会,让这个家族主动浮上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