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兮月的世界里,黑暗中渐渐透出光来,铺满全身,宫御就在那光芒最中间,越来越近……

    她做了个前所未有的美梦。

    浑身暖洋洋的。

    梦自幼时起,没有丞相与丞相府,没有森冷吃人的皇宫。

    她在一片幻境般的芬芳花园里,与同样年幼的陛下笑着闹着,无忧无虑。

    阳光透过彩虹,氤氲出七彩的梦幻般的光线,散开,软得像柔软蓬松的棉花一样。

    长大的他们抱在一起,心被小心翼翼的温热包裹起来。

    她与他肌肤相贴,喜悦的因子洋溢着,闭上眼,全部的心被全部的他装得满满的,快乐让身心轻盈无比,似乎蹬一蹬地,就能飞起来飘在空中。

    永远如一的阳光灿烂,美景似幻。

    连空气都捧着她沉重的身体,甜甜的花香永远萦绕鼻尖,像小时候故事里的花精灵。

    他眸中也满满是快乐,牵着她的手,亲吻她的唇,捧出全身心的爱意与她交换。

    她忍不住沉迷。

    只是心底莫名的悲伤总是压不住浮起来,从眼中化作泪水滴在他的手上。

    他会帮她擦干净,然后亲吻她的眼。

    他的眸子还是那样快乐。

    可她却越看越悲伤。

    很沉重很沉重的东西从心里的裂缝钻进去,她盖上他的眸子,不想让他看见她无声痛苦的狼狈。

    很久很久。

    她回过神,手中是空的,周边是熟悉的黑暗。

    鬼怪在黑暗里嘶吼,震耳欲聋,她在发抖。

    真的睁开眼,她在他的怀里发抖。

    天亮着,她记不清睡前的天是不是亮着。

    他把她抱起来,靠在床边。

    她呼吸间胸膛一起一伏,较平常快些,可总算,没有更糟。

    较她昏迷前,较她睡梦中,好了太多太多。

    身体的沉重感像是空气突然变重,每一个地方都被拽着压着,意识都被压得沉了。

    四肢百骸的力气是散的,动一动手指的劲儿都聚不起来。

    只靠他抱着她。

    她有些困了。

    “月儿别睡。”

    是陛下的声音。

    “月儿……月儿?”

    他的声音好哑好哑,甚至带着颤抖。

    “嗯?”

    兮月实在没有力气再睁开眼了,发出的鼻音也微不可闻。

    而后,宫御说再多话,也无法阻挡她耳中他的声音渐渐远去。

    只是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他轻轻抽了抽,她拽得很紧,抽不出来。

    明明,她连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宫御颤抖着呼吸弓下身,侧着蜷在她身侧,也紧紧握着她的手。

    病不好时,像陷入循环,在重复过往。

    昏昏沉沉地每日混沌着,这种感觉,兮月再熟悉不过。

    不在乎自己,只心疼他。

    何时是尽头呢。

    每一次的折磨,都那么深重。

    兮月醒的时间长一些了,就能整日都待在他怀里。

    或许之前也是,只是她无法感知。

    气血虚的状况稍好一些时,她能与他多说些话了。

    兮月让放来的男装,还摆在原处,丝毫未动,所有人都在有意识地维护,就好像,她还能下床,坐在那里,打开衣襟,细细地看。

    她让他把那些衣裳拿过来。

    她靠在他怀里,半坐着,盖着被子,他把衣服放在她腿上的被子上。

    她的手软软搁在衣服上,苍白泛青,在暖白映衬下更显清冷。

    宫御心中一痛,大手将她的小手握住,团在掌心。

    兮月微微笑着,说话还是气声,“陛下,我发现这上头的翟鸟花纹了,你那时,那么早,就想让我做皇后了,是吗?”

    宫御低头去看,并不十分仔细,因着上头纹路的每一条都是他亲手绘制,每一处该是什么样子,就刻在心里,可随时浮现。

    久久未言。

    旧日的回忆随着这些衣服一道出现。

    那时,他踌躇满志,一心布置要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也一心想给她最尊贵的皇后之位,可……

    如今想来,只觉恍如隔世。

    许久,他才缓慢开口,说起时满心苦涩,“命人做这件衣裳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那之后,朝堂斗争越来越激烈,你亦有了身孕,我……”

    他深吸一口气,“每每我派去的人折戟而归、身首异处,我都害怕,害怕他们把手伸进后宫,害怕你因此受到伤害。我只想尽全力保护你,皇后之事,便搁置了。”

    兮月了然,怪不得,怪不得她有身孕时他那么紧张,紧张得超乎寻常。

    还派了那么多人,将她身边围得铁桶一般。

    可惜,可惜再怎么……也挡不住她轻信他人。

    宫御双臂小心翼翼揽在她身前,微弓着身子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

    兮月头靠在自己肩膀处他微微低下的头侧,鼻尖眼窝都酸,心又疲累得哭不出来。

    她也不想哭,她哭了太多次了。

    不止一次地想,若她身子是好的,哪怕只是像平日里好些的时候,就算虚弱得连门也出不了,此刻,也能勉强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那,陛下,你现在还想吗?”

    宫御低声,“我猜,若我说不想,你都不会信。”

    她笑了,“是啊,我猜你肯定想。”

    “但与以前不同了,封与不封,我的后宫,都只会有你一人。所以,就算你真的不想,也可以。”

    “怎么听着这么勉强呢。”兮月笑他。

    “那怎么说,”宫御轻轻拍了她一下,“不管你愿不愿意,我架也要把你架到皇后的位置上?”

    兮月噗嗤笑了,眸光流转,小声含糊地在他耳边,“可以呀。”

    宫御猛然转头直视她,“你说什么?”

    兮月忍着笑意,故意道:“陛下没听清呀,没听清……就算了吧。”

    “我听清了,”他大手失控地紧了一瞬,又立刻松开,“你说你愿意。”

    她笑开了,苍白的面容因此生动,“我可没说愿意。”

    “反正我听到了,你不能耍赖。”他亲了她侧脸一口。

    又觉得不够,轻捧着她的脸转过来,小心吻上她的唇瓣。

    很轻浅很温柔地吻。像拿最柔软的心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品。

    他把她的唇舔得润润的,吮出来的血色像春日里桃花花瓣最末端清浅的粉。

    她晕晕乎乎地被他揽过来靠在颈窝。

    他的心跳,让她想起了有一次被丞相唾骂后扔在雪地里,众人围观的羞耻与心慌,心跳得也是这么快,快得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温热从相贴的肌肤传到心上,一呼一吸间亲密又安心。

    “对了……”她睁开眼,气不足地喘了几下,“丞相等人行刑……可定了日子?”

    “定了,”他抱得她紧了些,“十多日后,二月初一。”

    “哦……”她阖上眼,“那……看看吧,若是合适,就见他一面。”

    “嗯。”他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

    越临近二月,枝头的绿意越浓。

    一件事,当有心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日日不同,日日都有细微的变化,便也算得上日日的惊喜。

    临到一月底,那绿已不用她刻意去找了,远远便能望得清楚。

    丞相被秘密押进后宫这日,星兰一大早儿服侍她时就满面喜悦,兴奋极了:“娘子,我今儿瞧见咱们树上,出了个小小的花苞!”

    “真的?哪儿呢?”兮月连声问她。

    随星兰来到窗前,往她指的方向看,虽隔了太远并不能看清,可随着她细致的讲述,仿佛真的就在眼前。

    “也该开花了,”兮月算算日子,不知不觉笑容满面,“芳菲三月,二月到四月,该是百花盛开的时节。”

    “是啊,娘子,离踏青的时节又进一步了。”

    娘子本性明明那么爱玩儿,拘了这么久,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娘子能出门。

    忽听见叩门声,兮月看过去,是星彤。

    一个眼神交换,兮月挑眉,“不是说了下午或傍晚?”

    星彤行礼,“奴婢亦不知。”

    兮月颔首。

    星彤退了出去。

    兮月回头,迎上星兰一双担忧的眸子。

    适才她眸中还满是喜悦呢。

    兮月弯起眉眼,“怎的这幅表情,咱们在这儿,送丞相最后一程,不是好事吗?”

    “是……”星兰勾唇,却笑不出来,只好垂眸,说服自己一般,“是好事,是好事。”

    她甚至想,娘子做什么不好呢,非要见丞相。

    丞相在她眼中,就像老妇人故事里吃人的饿狼,浑身都是没有道理的恶。沾个边儿,她都替娘子嫌脏。

    还犯下那些个滔天之罪,就该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行了,”兮月捏捏她的脸,“拉着个脸,我都没怎样呢,你倒这么不高兴。”

    星兰配合地笑笑,僵硬的模样把兮月惹笑了。

    过了一会儿,星兰几番欲言又止,终于拉着她的袖子开口。

    “娘子,您一会儿可千万要留意自个儿的身子,”星兰认真望着她,“不行咱就进来,不见他了。”

    “嗯,嗯,”兮月耐心点头,“都听我们兰儿姐姐的。”

    “您还笑!”星兰被她带着,面上表情成了个要笑不笑的无奈模样,着急之下大胆嗔了娘子一眼。

    “真的,您别不当回事儿,无论怎样,都是您的身子最紧要。”

    院门的响声传了进来,传进屋内已然极轻微,却让星兰一下止了话头,退到兮月侧后方。

    兮月看着她迅速的动作哭笑不得,“陛下可还没进来呢。”

    星兰见她扭过头看她,使劲儿使眼色让她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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