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兮月哈哈大笑,歪头,“那陛下开心吗?”

    宫御忍不住柔了眉眼,亲昵低语:“开心,娘子如今,是吾往日梦寐以求。”

    兮月双手环上他的脖子,轻轻地蹭,“我不是说过吗,不在意皇后之位,自那日之后,已是心愿得偿。”

    碰了下他的唇,轻轻笑,“身前身后,心间亦或名分,只有彼此。”

    眨眨眼,“谁让陛下敲了钟呢?就当是以后立后的代价吧。我倒是还行,不过两盏灯,这些日子不出飞雲殿也就是了,陛下可就麻烦喽。”

    皇后薨逝,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少得了皇帝呢。

    鼻尖相碰,他出声的振动酥酥麻麻,“月儿好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勾唇,“皇后薨,皇帝悲痛不已,以至病得卧床不起,不是正好?月儿觉得,这般够不够有情有义?”

    兮月无言。

    眸光一转,睨他,“皇帝在贵妃宫里卧床不起?”

    “也对,”宫御点头,“怎么着,也是贵妃去往乾清宫侍疾才是。”

    “对什么呀,”兮月不干了,“净出馊主意,乾清宫有什么,什么都不方便。”

    宫御笑得意味深长,“这便不劳娘子费心了。”

    说着,便要出去安排,兮月拉都拉不住。

    人出去了,兮月气馁地坐回榻上。

    回过头想想,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都什么事儿啊,闹着闹着,结果竟是她要搬宫?

    陛下那模样,她过去了,怎么可能回得来。

    这般想着,却瞧不到自个儿唇边的笑虽无奈,但甜蜜。

    目光隔着窗,看他模糊的身影,一刻不离。

    ……

    殿外。

    应宿忙忙领命,伙着暗卫锦衣卫一同安排下去,即刻动工。

    边忙边在心中叹为观止。

    不愧是兮娘子,适才面对陛下春风得意喜气洋洋的模样,他险些以为是自个儿眼睛出了毛病。

    陛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入殿之前,那么生气,也只是步子快些。

    刚才倒好,养气功夫全抛了,在场的只要长双眼睛,稍往上一抬,就瞧得见陛下的愉悦。

    也幸好除了他离得近,再无人敢这般直视天颜。

    ……

    天色已晚,又得在陛下与贵妃娘子就寝前,将乾清宫寝殿布置妥当。

    虽日常所用库中皆有替代,也只需将今夜所用归整搬运,可因着时间太短,依旧工程巨大。

    一时之间,两宫之中所有宫侍,乃至陛下娘子身边之人皆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

    陛下也格外上心,亲自立于庭中不时指挥。

    哪怕只偶尔一句,也让所有人惊讶不已。

    怕是娘子自个儿,也不能这般了解自身日常惯用之物,却就这般,一一被陛下铭记于心。

    震惊之余手下动作更迅速,脚下步伐也一步赶着一步。

    种种情形,若自上而下纵观,便可见庭院中宫女太监一队一队游龙般穿梭不停,宫外锦衣清道,亲自驾车运送。

    一会儿工夫,乾清宫便也动了起来,井然之态,尤更甚焉。

    两宫之中,兮月竟成了最悠哉的那个。

    面前窗也被打开,抬头便可看到立于中庭的陛下,也看得到许许多多与殿中或一模一样、或样式相似的物什被运送出了宫门。

    不知不觉,用完了一盘瓜果,拿起了点心。

    夜色渐深,最后一车出了宫门,宫御大步走进内殿,来到她面前。

    兮月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把抱起,转身大步迈开,而她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绿豆点心。

    回头,星兰倒是跟得上,甚至还来得及端起适才案上的点心盘子,上面还余着没吃完的一大半儿。

    出了宫门,迎面是他的龙辇。

    他抱着她,轻若无物一般,一步跨上,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乾清宫的宫灯更多,屋檐下隔几步便一盏,是褐色带着金纹的盘龙雕花。

    重檐之下,回廊之间,照得宫殿昭昭,气势恢宏。

    她只上了两层石阶,腿一软,又被他抱起,一路进了寝殿。

    寝殿中央一张龙床,平平展展铺上了她爱的丝绸软衾,只颜色不同,绣满了暗金龙纹。

    熏香亦是,龙涎香里夹杂着花果清香,馥郁浓厚,平添一丝柔软之意。

    用得顺手的摆件物什,包括她的梳妆台,都尽量放在了她习惯的位置,为此,寝殿原先的摆件都移位了不少。

    只此一眼,便知道,他想让她常住于此的决心有多坚定。

    夜已深,兮月也没精力想再多,勉强盥洗沐浴,沾了床便沉沉入了梦乡。

    只模模糊糊一个印象:

    真,不愧是龙床,确实又大又舒服……

    .

    夜愈黑,便显得宫灯愈亮,仿佛天地间只需这一座宫殿,便抵得过千座万座,足以硬生生划破浓稠黑暗,横空出世,亘于世间。

    正大光明,威武霸气,能使鬼魅消湮,所有浮云蔽日之事灰飞烟灭。

    光悄悄爬进窗,映出帝王高大的身躯只占一小半龙床,呈保护之姿,圈着臂弯里娇小的女子。

    如获珍宝,睡梦中亦有浅浅的微笑。

    兮月精致的面庞一半埋在陛下怀中,一半莹莹露在光里,手臂搭在他身上。

    不知梦到什么,眼皮底下微动,眉间轻蹙。

    ……

    或是就寝前,所见乾清宫重檐之上,金黄琉璃瓦过于耀眼夺目。

    或是走在高高的汉白玉石阶,双腿酸痛之感太过深刻。

    兮月睡梦中,竟见连廊回旋,屋檐低沉,石阶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汉玉莹白,渐渐透明。

    仿佛下一刻,便会一脚踩空,跌入深渊。

    所见之处,空无一人,她像一抹幽魂,独自徘徊。

    每次回头,也总是相同的景色。

    可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乾清宫,只这一点,便无端有了莫大的安全感。

    仰头,宫灯是红色,红得热烈,火一般即将燃烧。

    渐渐漫延,漫延到天空,火烧云光芒万丈。

    亮到她再也睁不开眼。

    低头,忽见走廊尽头,德妃姐姐一身绿色宫裙,还是年轻稚嫩的模样,笑着跳着唤她的名字。

    兮月往前几步,看她走近,看她面上笑着笑着流下泪来。

    那身影近了,更近了,交错之时,骤然变虚,穿过自己。

    兮月回头,看到她与另一个自己拥抱,手拉着手,嬉戏笑语,一同向前。

    到拐角处,被笼罩的浓雾吞没,眨眼间,淡如烟尘,再也不见。

    忽然。

    “阿月。”

    有人在叫她,音线低沉。

    转回身来,竟是父亲兮仁。

    再一眨眼,看清他脚下还有个模糊的影子,身形瘦小。

    这般姿态,像她十三岁小娘去世时,也像及笄之前,荷花池宴。

    都是她将所有的自己踩在脚底,孤注一掷,豁出一切地去求,求她的生身父亲。

    只看一眼,所有心神便被这场景死死困住,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阿月。”

    父亲再唤。

    兮月挪不开眼,也张不开口。

    他说:“要听父亲的话,父亲自有父亲的道理,你以后,便知道了。”

    语气轻而严肃,眸中像是寒冰,铺满睥睨与不屑。

    地上那小小的一团,声嘶力竭,不停颤抖。

    伸出瘦弱的手,骨节青白,像求救。

    兮月上前一步,好想拉住。

    可下一刻,那只手失力跌下,被兮仁的脚尖随意一踢。

    他弯腰:“乖,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呢,别不懂事。”

    兮月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伸手阻拦,却扑了个空。

    她茫然望着四周,只剩细碎的星子闪着光。

    缓缓、缓缓地在原地蹲下,紧紧抱住自己,像抱住从前绝望无措的小兮月。

    宫灯长明。

    “月儿,月儿……”

    谁在叫她,好像陛下的声音啊。

    声音渐渐近了,意识如同自深海缓缓上浮,终于,一声巨响,破水而出。

    她睁开眼。

    眼前光影斑驳,揉成一团。

    眨眨眼,有什么从眼睛里掉出去了。

    视线渐渐清晰,看到了他急切的面孔。

    晨光勾勒棱角分明的轮廓,是她万分熟悉的模样。

    被他抱入怀中,拍着背。

    乌发在金色的床榻长长铺下,像传说中人鱼美丽的鱼尾,流光溢彩。

    她紧紧抱住他。

    好久好久,神思才回到现实,回到这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陛下……”

    出声哽咽。

    他安抚地贴她的唇,缱绻旖旎,“别怕,有我呢。”

    兮月闭上眼,仰头,他的气息灼热,正好暖她。

    像梦里的殿门打开,通草花探出头开,一只靴子,一双腿,迎出完整的人,拥她入怀。

    任他魑魅魍魉,都逃不过烟消云散。

    宫灯化作天灯,带着整座宫殿缓缓上升。

    有一条五光十色的天路,弯下身子,静静地迎候。

    他与她十指相扣。

    “我又梦到他了。”

    兮月声音像清晨雾霭中的露珠,湿湿的,晶莹剔透。

    大手摁着她的后脑,腰间手掌灼热。兮月尽情软着身子。

    “我看到了十几岁的我……和他,他还是那样……”

    兮月轻笑,笑里藏了涩涩的苦果。

    她摇着头,泪意滞在喉咙里涌不出来,“……我真的不想,不想再看到那时候了……”

    那时候……

    无论那时候,还是后来,从始至终,兮仁都挺着高傲的脊梁,至死不休。

    坚信山河铺地,自我至高无上,哪怕身披无数罪恶赴死,也可当作是对心中崇高信仰的光荣献祭。

    他怎么还在呢。

    明明,早已身首异处了啊。

    “没事的。”宫御抚摸着她,不住地。

    言语间是轻描淡写的森然,“他早已过了阎罗殿,入十八层地狱,日夜赎罪,若无法醒悟,终有一日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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