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那一日,是司氏司大将军率领部下平定宫乱,挽救陛下、挽救皇宫于水火之中。

    也是司氏,司大将军的亲女,她的德妃姐姐司应姝,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

    为保朝堂平稳,人心安定,她以为,他们孩儿死亡的真相永远就要埋在他们心里,只能日日夜夜独自祭奠。

    没想到他真的能,真的做到了,能让司氏这样的庞然大物都不得不退让。

    “别哭,月儿。”

    他抱着她,拍她的背,“我们那么那么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今日。”

    兮月泪还在流,笑却浮上,“我其实不在意他是否致仕。”

    看向她的陛下,抱得更紧,紧得骨节泛白,面颊贴着陛下的胸膛,“真相能大白于天下,就很好,很好了。”

    她只想要司应姝得到应有的惩罚,只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只想要她的皇儿再不受一点点委屈。

    至于司家,司大将军,与她无关,如何处置,自有律法审判,朝堂争议。

    有陛下在,便定能圣明决断。

    宫御低语:“我们月儿真是大方。”

    兮月嗔他一眼,笑,“那还不是因为有陛下。”

    抱着他腰的手松开,在他怀里微微挣动,他也稍放松了些。

    手从他的腰,一点一点,到肩,蹭着他露出的肌肤,在后颈交握。

    言笑晏晏。

    他情不自禁,微微低下,吻去她睫上湿湿的泪。

    她想睁着,可眼睛不听话,颤颤地闭上了。

    他的吻像拂过心间的羽毛。

    兮月唇边浅浅的弧度,像衔着糖,美好的滋味儿如水里小小的气泡,一直一直,回旋,升腾,漫延。

    轻轻的,每一次破碎,都是炸开的甜蜜。

    他还要顺着往下,湿润的唇到了鼻侧。

    兮月向后仰,躲开。

    脸向一侧,露出的脸颊耳根有浅浅的粉。

    小小抱怨,“这可是御书房,而且,而且外头还跪着人呢。”

    宫御低笑,“娘子不是不在意吗?”

    兮月微恼地看他,“我是不在意这个吗?”

    戳他,“陛下的脸皮也忒厚,人家可是戎装跪求,还长跪不起。”

    宫御看向外面,点点头,佯作恍然大悟。

    冲着门口,“来人!”

    兮月猝不及防,欲往后与他隔开些,却被他坚实的臂膀拉回,贴得更紧。

    她只能低头躲在靠里一侧,期望他能挡住些。

    是应宿公公的声音,“陛下。”

    他的声音带着胸膛震动,紧贴着她的……

    兮月死死咬唇,一时根本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让他回去,若想致仕,就在朝堂上求,若臣子们真的认为他年老体弱,该颐养天伦,吾自无不应。”

    顿了下,冷声,“若还是想跪,他也别让人看见。”

    “是。”

    门开又关,应宿出去了,屋内又只余他们二人。

    兮月咬牙,“你松开。”

    宫御低头,入眼他的贵妃娘子面色潮红,微喘着气,眼又湿漉漉了。

    不过这回不同,她的眼尾全红了。

    宫御没松,只沉声,“他走了。”

    他还故意轻轻蹭。

    兮月呼吸陡然一颤,不堪地闭上眼。

    挣扎的念头稍稍浮起,就被这样的触感一点点揉碎,她微仰着头,眸光几次聚起又散开。

    身子不知何时软了,再回神,她连头都无力靠在他肩上。

    一呼一吸,都是灼热。

    视线里高高的书案蒙上一层水雾,光散着晕染,像五颜六色的泼墨,忽远忽近。

    金黄的奏章最亮,也散得最开。

    她能想到里面写的什么,是家国大事,是水患,是军务,是官员升贬。

    却在这样的时候,在她的眼里模糊成这样……

    她眨了下眼,只够清晰一瞬,下一刻,眼前的水雾甚至汹涌更甚。

    她紧紧闭上眼。

    他的声音沙哑,紧紧贴着她耳边。

    “月儿……”

    她的心怦然一跳。

    “抱紧我。”

    手软得打颤,哪里抱得紧呢。

    他将她的胳膊往上,她只能搭在他肩上。

    旖旎,混沌。

    他抱她进了隔间,那里有一张榻。

    一旁低低的案上,两瓶高高的插花,一瓶是海棠、丁香并一朵艳红的芍药。

    还有一瓶,只有牡丹,各种颜色,各种姿态,高高低低,国色天香。

    她忽然记起,应宿与星兰提过。

    自去岁,每日这儿都会换上新鲜的花,星兰很高兴地与她说,只是她直到如今,才亲眼看到。

    看到他每日,期待她能来。

    想到哪怕去岁冬日,他将飞雲殿当了御书房,也一日未断过。

    摆满话本的书架,也与她印象里的不同了。

    都是新的。

    是不是,他也总是记得,要人出宫买些时兴的送来。

    会不会,他还会偶尔会站在书架前,一本一本地摆进去。

    视线摇摇晃晃,晃到书架一角,那里是她熟悉的,是她翻过、书中总有一部分爱不释手的。

    他全都留意,为她一本一本留了下来。

    怎么,他怎么就,从不在她跟前说呢。

    说了,她头一次出门,就来御书房,赖在这里,赶也赶不走。

    “嘶……”

    他忽然咬了她一口,又疼又麻。

    “想什么呢。”

    抱怨她的不专心。

    视线骤然狠狠晃起来。

    她哭了,泪如雨下。

    发狠地,紧紧抱住他。

    .

    朝堂僵持半月,司将军三次致仕,终于得以解衣卸甲。

    据说御史吹胡瞪眼,发白须白的一个精壮老者,条条细数,引经据典,将司将军骂得狗血喷头。

    那架势,若不是陛下打了圆场,怕是要说个三天三夜呢。

    星兰说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

    兮月亦弯了眉眼,“这位新任的御史大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一生三升三贬,如今又得陛下重用,依旧不改初心,实在可敬。”

    “可不是,”星兰道,“奴婢听着这些,觉得因他,朝中都多了一股清流正气。”

    兮月笑容愈深,与有荣焉。

    晚间,陛下进门,抱起桌边的她。

    兮月勾上他的脖子,眼含笑意,“陛下还是放司将军走了。”

    宫御嗯了一声,点她的鼻子,“听闻你又贪用瓜果闹肚子?”

    “哎呀,”兮月嘟嘴,“兰儿真去告状了?”

    “用得着告状吗,”宫御使劲儿点点她,“苏守哲的脉案不是写得清清楚楚?”

    兮月肩耷拉下来。

    她怎么就把苏守哲苏大夫给忘了呢。

    宫御捏她的脸,又舍不得用力,暗暗咬牙,“顿顿的药膳调养身子,转头就贪食不适,身体好了就什么都忘了是吧?”

    “陛下,”她轻轻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就是身子好了,以前不是没胃口,就是想吃也吃不下,现在好不容易能吃的下了。”

    宫御面无表情,“吃多了闹肚子就不难受?”

    兮月眼角垂下去,很可怜的模样,“吃的时候哪想得到嘛。”

    宫御手悄悄绕到后面,拍了一下她的屁股,“现在记住了没?”

    “啊!”

    兮月双手捂住,脸一下胀红。

    连眼睛都蒙了水雾,“你干嘛,这么多人……”

    欲盖弥彰地转头。

    好吧,宫女都不知何时出去了。

    可那也不行。

    手紧紧捂住,防备地看他。

    他目光沉沉,又问一遍,“记住了吗?”

    兮月沉默一会儿,咬唇,低头。

    凭什么嘛……

    他靠近,她后仰,可身后是桌子,猝不及防用手支了下,被他一下捉住,大手又打下去。

    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抖。

    她都感觉自己的……在,弹……

    眼睛闭上,眼泪都下来了。

    带着哭腔,“好嘛好嘛,你别打了,我记住了,以后不会了。”

    “真的?”

    他还要她保证。

    兮月嘴唇微颤,撇开脸,“真的。”

    又说,“你走开。”

    他不动。

    她重复,声音稍高些,“走开。”

    他微微侧身,让开,又没完全让开。

    她咬唇,往那个空档过去。

    却在快出去时被他轻轻一挡,强支的身子一下软了。

    他早有准备,紧紧抱住。

    兮月闭着眼,不看也不理。只耳朵是红的。

    他将她打横抱起,到床边,就这样坐下,她在他腿上。

    一会儿。

    温热的大手贴上她的腹部,低声,“还难受吗?”

    兮月摇摇头,吸吸鼻子。

    侧头,埋进他的怀抱,眼泪晕湿一片。

    他一下一下摸她的头,极无奈般,叹着,“月儿,身体是最要紧的,你才刚好。”

    “那你不能好好说吗?”她声音闷闷的。

    “你好好听,我就好好说。”

    兮月不出声了。

    一会儿,“你别这样,我就听。”

    他应,“好。”

    她还有些气,侧头,一口咬上他的耳垂。

    他手一下握紧了,没出声。

    松开,明晃晃的牙印,差一点儿就出血了。

    他依旧那样抱着她,抬手,垂眸,一点点擦她的泪。

    “出气了?”

    “嗯。”她挪开眼睛。

    有点后悔,该轻一点的。

    “那以后这样,别哭,好不好?”

    她抬眼看他,因那样的目光怔住。

    宫御:“你哭,比你咬我,难受太多。”

    谁难受……他难受吗?

    她忽然不知所措。

    揪住他的衣裳,想离他近些,又莫名踌躇。

    他一下紧紧将她抱住。

    “好不好?”

    这个拥抱,暖得心悄悄软下来,化成了一团水。

    她点头,又点头。

    又有泪滴下来,她悄悄地眨掉,不想他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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