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是司氏司大将军率领部下平定宫乱,挽救陛下、挽救皇宫于水火之中。
也是司氏,司大将军的亲女,她的德妃姐姐司应姝,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
为保朝堂平稳,人心安定,她以为,他们孩儿死亡的真相永远就要埋在他们心里,只能日日夜夜独自祭奠。
没想到他真的能,真的做到了,能让司氏这样的庞然大物都不得不退让。
“别哭,月儿。”
他抱着她,拍她的背,“我们那么那么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今日。”
兮月泪还在流,笑却浮上,“我其实不在意他是否致仕。”
看向她的陛下,抱得更紧,紧得骨节泛白,面颊贴着陛下的胸膛,“真相能大白于天下,就很好,很好了。”
她只想要司应姝得到应有的惩罚,只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只想要她的皇儿再不受一点点委屈。
至于司家,司大将军,与她无关,如何处置,自有律法审判,朝堂争议。
有陛下在,便定能圣明决断。
宫御低语:“我们月儿真是大方。”
兮月嗔他一眼,笑,“那还不是因为有陛下。”
抱着他腰的手松开,在他怀里微微挣动,他也稍放松了些。
手从他的腰,一点一点,到肩,蹭着他露出的肌肤,在后颈交握。
言笑晏晏。
他情不自禁,微微低下,吻去她睫上湿湿的泪。
她想睁着,可眼睛不听话,颤颤地闭上了。
他的吻像拂过心间的羽毛。
兮月唇边浅浅的弧度,像衔着糖,美好的滋味儿如水里小小的气泡,一直一直,回旋,升腾,漫延。
轻轻的,每一次破碎,都是炸开的甜蜜。
他还要顺着往下,湿润的唇到了鼻侧。
兮月向后仰,躲开。
脸向一侧,露出的脸颊耳根有浅浅的粉。
小小抱怨,“这可是御书房,而且,而且外头还跪着人呢。”
宫御低笑,“娘子不是不在意吗?”
兮月微恼地看他,“我是不在意这个吗?”
戳他,“陛下的脸皮也忒厚,人家可是戎装跪求,还长跪不起。”
宫御看向外面,点点头,佯作恍然大悟。
冲着门口,“来人!”
兮月猝不及防,欲往后与他隔开些,却被他坚实的臂膀拉回,贴得更紧。
她只能低头躲在靠里一侧,期望他能挡住些。
是应宿公公的声音,“陛下。”
他的声音带着胸膛震动,紧贴着她的……
兮月死死咬唇,一时根本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让他回去,若想致仕,就在朝堂上求,若臣子们真的认为他年老体弱,该颐养天伦,吾自无不应。”
顿了下,冷声,“若还是想跪,他也别让人看见。”
“是。”
门开又关,应宿出去了,屋内又只余他们二人。
兮月咬牙,“你松开。”
宫御低头,入眼他的贵妃娘子面色潮红,微喘着气,眼又湿漉漉了。
不过这回不同,她的眼尾全红了。
宫御没松,只沉声,“他走了。”
他还故意轻轻蹭。
兮月呼吸陡然一颤,不堪地闭上眼。
挣扎的念头稍稍浮起,就被这样的触感一点点揉碎,她微仰着头,眸光几次聚起又散开。
身子不知何时软了,再回神,她连头都无力靠在他肩上。
一呼一吸,都是灼热。
视线里高高的书案蒙上一层水雾,光散着晕染,像五颜六色的泼墨,忽远忽近。
金黄的奏章最亮,也散得最开。
她能想到里面写的什么,是家国大事,是水患,是军务,是官员升贬。
却在这样的时候,在她的眼里模糊成这样……
她眨了下眼,只够清晰一瞬,下一刻,眼前的水雾甚至汹涌更甚。
她紧紧闭上眼。
他的声音沙哑,紧紧贴着她耳边。
“月儿……”
她的心怦然一跳。
“抱紧我。”
手软得打颤,哪里抱得紧呢。
他将她的胳膊往上,她只能搭在他肩上。
旖旎,混沌。
他抱她进了隔间,那里有一张榻。
一旁低低的案上,两瓶高高的插花,一瓶是海棠、丁香并一朵艳红的芍药。
还有一瓶,只有牡丹,各种颜色,各种姿态,高高低低,国色天香。
她忽然记起,应宿与星兰提过。
自去岁,每日这儿都会换上新鲜的花,星兰很高兴地与她说,只是她直到如今,才亲眼看到。
看到他每日,期待她能来。
想到哪怕去岁冬日,他将飞雲殿当了御书房,也一日未断过。
摆满话本的书架,也与她印象里的不同了。
都是新的。
是不是,他也总是记得,要人出宫买些时兴的送来。
会不会,他还会偶尔会站在书架前,一本一本地摆进去。
视线摇摇晃晃,晃到书架一角,那里是她熟悉的,是她翻过、书中总有一部分爱不释手的。
他全都留意,为她一本一本留了下来。
怎么,他怎么就,从不在她跟前说呢。
说了,她头一次出门,就来御书房,赖在这里,赶也赶不走。
“嘶……”
他忽然咬了她一口,又疼又麻。
“想什么呢。”
抱怨她的不专心。
视线骤然狠狠晃起来。
她哭了,泪如雨下。
发狠地,紧紧抱住他。
.
朝堂僵持半月,司将军三次致仕,终于得以解衣卸甲。
据说御史吹胡瞪眼,发白须白的一个精壮老者,条条细数,引经据典,将司将军骂得狗血喷头。
那架势,若不是陛下打了圆场,怕是要说个三天三夜呢。
星兰说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
兮月亦弯了眉眼,“这位新任的御史大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一生三升三贬,如今又得陛下重用,依旧不改初心,实在可敬。”
“可不是,”星兰道,“奴婢听着这些,觉得因他,朝中都多了一股清流正气。”
兮月笑容愈深,与有荣焉。
晚间,陛下进门,抱起桌边的她。
兮月勾上他的脖子,眼含笑意,“陛下还是放司将军走了。”
宫御嗯了一声,点她的鼻子,“听闻你又贪用瓜果闹肚子?”
“哎呀,”兮月嘟嘴,“兰儿真去告状了?”
“用得着告状吗,”宫御使劲儿点点她,“苏守哲的脉案不是写得清清楚楚?”
兮月肩耷拉下来。
她怎么就把苏守哲苏大夫给忘了呢。
宫御捏她的脸,又舍不得用力,暗暗咬牙,“顿顿的药膳调养身子,转头就贪食不适,身体好了就什么都忘了是吧?”
“陛下,”她轻轻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就是身子好了,以前不是没胃口,就是想吃也吃不下,现在好不容易能吃的下了。”
宫御面无表情,“吃多了闹肚子就不难受?”
兮月眼角垂下去,很可怜的模样,“吃的时候哪想得到嘛。”
宫御手悄悄绕到后面,拍了一下她的屁股,“现在记住了没?”
“啊!”
兮月双手捂住,脸一下胀红。
连眼睛都蒙了水雾,“你干嘛,这么多人……”
欲盖弥彰地转头。
好吧,宫女都不知何时出去了。
可那也不行。
手紧紧捂住,防备地看他。
他目光沉沉,又问一遍,“记住了吗?”
兮月沉默一会儿,咬唇,低头。
凭什么嘛……
他靠近,她后仰,可身后是桌子,猝不及防用手支了下,被他一下捉住,大手又打下去。
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抖。
她都感觉自己的……在,弹……
眼睛闭上,眼泪都下来了。
带着哭腔,“好嘛好嘛,你别打了,我记住了,以后不会了。”
“真的?”
他还要她保证。
兮月嘴唇微颤,撇开脸,“真的。”
又说,“你走开。”
他不动。
她重复,声音稍高些,“走开。”
他微微侧身,让开,又没完全让开。
她咬唇,往那个空档过去。
却在快出去时被他轻轻一挡,强支的身子一下软了。
他早有准备,紧紧抱住。
兮月闭着眼,不看也不理。只耳朵是红的。
他将她打横抱起,到床边,就这样坐下,她在他腿上。
一会儿。
温热的大手贴上她的腹部,低声,“还难受吗?”
兮月摇摇头,吸吸鼻子。
侧头,埋进他的怀抱,眼泪晕湿一片。
他一下一下摸她的头,极无奈般,叹着,“月儿,身体是最要紧的,你才刚好。”
“那你不能好好说吗?”她声音闷闷的。
“你好好听,我就好好说。”
兮月不出声了。
一会儿,“你别这样,我就听。”
他应,“好。”
她还有些气,侧头,一口咬上他的耳垂。
他手一下握紧了,没出声。
松开,明晃晃的牙印,差一点儿就出血了。
他依旧那样抱着她,抬手,垂眸,一点点擦她的泪。
“出气了?”
“嗯。”她挪开眼睛。
有点后悔,该轻一点的。
“那以后这样,别哭,好不好?”
她抬眼看他,因那样的目光怔住。
宫御:“你哭,比你咬我,难受太多。”
谁难受……他难受吗?
她忽然不知所措。
揪住他的衣裳,想离他近些,又莫名踌躇。
他一下紧紧将她抱住。
“好不好?”
这个拥抱,暖得心悄悄软下来,化成了一团水。
她点头,又点头。
又有泪滴下来,她悄悄地眨掉,不想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