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倒在沙发上,奥莉维亚随手将外套扔在座椅靠背上,摸出其中一颗金色的纽扣。这是她从埃米尔左边的袖口上拉下来的,虽然她觉得就算她不拉,那只纽扣过两天也会掉下来。她并不是有什么纽扣收藏癖,甚至在见埃米尔之前,她都没有这个’偷窃’的想法。
在他透露了自己今晚有’安排’之后,奥莉维亚认为她有义务进行’追踪’。这么急匆匆地要走,证明他在柏林的事情很多。既然如此,他当然不可能来伦敦只是为了见一个朋友。他在计划着什么。既然亲自跟踪太容易暴露,那不如用未来科技来作弊。
将衣柜内部看似是木板的抽屉拉开,奥莉维亚从中取出一个平板和一只电子笔,放在了自己的黑莓手机旁。三十年的时间,科技都脱胎换骨了。如是感叹着,她将埃米尔的纽扣吸附在了电子笔的尾端,打开平板,她找到一张伦敦地图的照片,还未等她将笔放上屏幕,一个视频邀请突然出现。
周五的晚上九点,又是每周的定时汇报。确认屋里的窗帘都被拉上,奥莉维亚才同意视频。克莱尔像是从屏幕中钻了出来,她的投影在奥莉维亚一旁的木椅上坐了下来,长靴走动的声音中渗透了疲倦。
“未来都那么糟糕了?”
“我们的基地前两天差点被狼人侵占了。很多同事都受了重伤。”
“啊…我很抱歉。你们希望我把瑰宝在这个年代拿到手,然后交给你们,是想抢先其他种族一步进化吗?”
“在未来,这已经不是一个‘抢先’的问题了,这是一个生存的问题。狼人通过各种手段,增强了他们毒液的致命性;巫师们也找到了增强法术的方法;只有我们吸血鬼止步不前。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优势就会被吃掉。所以我们需要你提供这个优势。”
“那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变魔术呢。”
“埃米尔来伦敦了,说是有急事。直接跟踪他太冒险了,让我来用未来科技作弊追综他,明天再亲自拜访他都留的地段。”
“是约瑟夫。”
奥莉维亚点了一下笔的末端,那支笔便像是只被磁铁吸引的金属,嗖的一下站起,笔尖在“肯辛顿”的中心停了下来。肯辛顿是伦敦的富人区之一,埃米尔会青睐那里并非出乎意料。她即使在克莱尔的纠正下,也不愿把埃米尔喊为约瑟夫。
约瑟夫是那个欺压凌虐她的人,埃米尔是这个会陪着她午夜飞行,讲学术笑话的人。埃米尔或许有潜力成为约瑟夫,但她不愿意现在就将二人混淆。
“看起来他是住在肯辛顿的某个酒店,这么半天都没见动静。”
“我敢肯定他今晚有些我们会感兴趣的安排。你先去忙吧,我后天这个时间再和你汇报情况。”
克莱尔点了点头,起身步入显示屏中,奥莉维亚的房间又一次回归平静。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她盘腿在沙发上坐下,盯着那个仍在肯辛顿中心站着不动的笔,她不由好奇,这家伙的急事,到底是什么?
在房间的沙发上盘腿坐着,埃米尔抿了一口卡密尔买给他的热巧克力,在手机上搜索着近日伦敦发生的伤人案件。
英国有着源远流长的超自然历史,对于巫师与狼人这种’族群’制度的种族,通常都会大规模的在某一个区域居住很久了。所以新生吸血鬼突然出现并造次的可能性相对较低,除非是有谁刻意布局。根据亚瑟的描述,以及埃米尔知晓拍卖会拥有瑰宝,他想要证明一个猜想:巫师和狼人,或者他们的领袖竞选者,想通过“控制”新生吸血鬼,让他们失控伤人造成恐慌现象,从而“展示服务社会”的能力,帮助他们带上皇冠。
抛开这种计划的道德观不谈,埃米尔需要考究的就是,这些事故是否发生在超自然生物扎堆的地方。
而他又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呢?他需要了解每个种族的资源力量,估测哪个种族更有可能拿下瑰宝。他作为政治、哲学、经济的博士,自然对这其中的政治因素很感兴趣,但抛开□□势不说,他作为一个吸血鬼,他没有选择的要参与这场纠葛。如果吸血鬼的资源比不上巫师与狼人,那么一旦某一族成功利用瑰宝,进行了性能完善,那吸血鬼们早晚会被威胁。如果的确如此,他是得考虑一下他哥的提议。
过滤掉刀伤案与地铁卧轨事件,埃米尔成功锁定了在伦敦及伦敦附近发生的两起案件。一起在埃坪森林,一起在格林威治。
听起来与他的猜想十分吻合。狼人通常驻扎在树林多的地方;巫师和人类更相近,聚集的地方会更城市化。埃坪离他所在的肯辛顿太远了,他去探访格林威治寻找“魔法”更实际。
将最后一口热巧克力喝完,他穿上大衣,抓起雨伞,走出了宾馆。
他坐上的士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零三分。他所在的酒店位于商圈,即使接近凌晨,也仍旧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像是晚上八点。他在窗户上哈了口气,又用手把雾气蹭掉。
如果此时,是她陪着他在的士里,一起前往格林威治该多好。她肯定会喋喋不休的与他吐槽这一“观光景点”背后的黑幕,并把它们以最奇特的方式与学术论文联系起来。
这样想着,埃米尔情不自禁的用食指挡着嘴唇,藏匿着笑意。如果说今晚他没有心血来潮的约卡密尔散步,他敢肯定他不会有现在的想法。这场旅行对他而言,只是在办公。
或许是因为孤儿间的共鸣,或许是因为她的温柔和笑容,又或许是因为她作为孤儿还能这样温柔爱笑。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将纸钞递给司机,埃米尔示意他可以把多余的钱当作小费,便开门下车。他才不想听硬币在他的口袋里叮铃哐啷。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他微微颦眉,将大衣的领子竖起,双手插兜沿着河边漫步。路过著名的卡迪萨克快速帆船,埃米尔望向它身后吊着一串串小灯泡的酒吧,以及小酒吧背后仍然明亮的街道,他不假思索的埋头快步离开了妖风阵阵的泰晤士河畔。
就像卡密尔说的,有灯亮的地方,就有经济活动;有经济活动的地方,就有更多人聚集;有更多人聚集,就有更多研究对象。
路过那家小木屋酒吧,埃米尔情不自禁的驻足,透过窗户打量这家店的存货与客流量。小木屋的环境很惬意,柔和的烛光小桌配上爵士乐队在后台倾情表演。大概是因为夜深了,外加这里不属于市中心,他们家的客人不多。像是刚从大学毕业的酒保正与吧台前的客人聊天,背后的架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酒品。
不错,或许等他摸索得差不多了,他可以来喝一杯。
余光扫到身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埃米尔警惕的回头,看到不远处一个红发的少女正打量着自己。二人对视了半晌,女孩先败下阵来,难为情的一甩浓密的卷发,整理了一下米白色的围巾,来到了埃米尔面前。
“实在是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埃米尔吗?卡密尔的…德国朋友。”
女孩独特的上扬语调,搭配上她的问话内容,埃米尔立刻记起来她就是那个在电话里八卦他和卡密尔的姑娘。
“是我。”
“我是玛德琳,很高兴认识你。”
埃米尔客套却心不在焉的要与玛德琳握手。他本不想与这个卡密尔的同学有太多交集,但女孩在与他握手时的反应,改变了他的主意。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噤,玛德琳像是被毒舌猛咬了一口,手只是与埃米尔相碰了一秒,就迅速的抽回。
“我的天啊…你竟然也是…”惊愕的后退,玛德琳将颤抖着的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歪头凝视着她的埃米尔,她只觉得背后发凉。
“显然你并不完全排斥吸血鬼这一种族,不然你不会和她是朋友…”面对玛德琳的步步后退,埃米尔不以为然的摊了摊手,不急不缓的逼近她,“不用怕我,如你所说,我是卡密尔的朋友。我只是来伦敦找她,顺便在附近逛逛。”
“那她为什么不和你一起?”
“这都快凌晨了,我是个夜猫子没关系;但我如果是个强人所难的夜猫子,逼着别人和我一起熬夜,那岂不是非常不妥。”随性的耸了耸肩,埃米尔在与玛德琳相隔两米的地方停下脚步,给她留足了个人空间,抬头仰望着多云的夜空。
“你不该来这的。你们这类人…在这里很不受欢迎,尤其是最近。”对方的解释与有边界的举止稍微平复了些玛德琳的心情,她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的如是警告道。
“哦?最近发生了什么?”
“有新生吸血鬼袭击了一家最近从别的国家造访的巫师,连他们家的小孩都没放过。虽然我们其他人及时将他制止,但那家人受伤严重。”
饶有兴趣的抓了抓耳垂,埃米尔听闻这一坏消息,对玛德琳礼貌的欠了欠身:“原来如此,很抱歉这种事情发生了。以前这一带的吸血鬼也这么猖狂吗?”
“不,格林威治以及再远一点的伍尔维奇都是我们伦敦巫师的主要居住地,我们在这里都有很多年了。以前吸血鬼是不会轻易来造次的。”
“不过一般会有很多外国巫师造访吗?外国客人留的时间短,而且如果基数小的话,他们被袭击,这也太不幸了。”
“通常来伦敦的访客还是挺多的,最近比平常略多了一些吧。”追忆着过去的外来人流量,玛德琳挠了挠下巴,在并不清晰的记忆里给出了这个模凌两可的答案。
“我从未听卡密尔推荐过伍尔维奇这个地方,它有什么特色吗?”
“她没有推荐是因为那里的确比较偏僻了。最知名的景点就是军火库了,周围有一些其他莫名其妙的仓库,所以你可以理解为什么它并不出名。”简短的给钻研精神极旺的埃米尔做了个科普,玛德琳不由感叹这个男人的思维活跃度,的确和上课打保龄球的卡密尔及其匹配。将厚厚的外套又裹紧了些,她跺了跺脚,希望以运动生热。
“这样啊。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我就不打扰你了。”
点头与女孩道别,埃米尔转脚走进了一旁的酒吧。他没有往窗外看,他知道玛德琳还在打量他。淡然的要了一杯威士忌,他随着酒吧里的爵士乐轻轻摇头晃脑,才听到了玛德琳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看来’闺蜜的异国追求者’这一名牌很好用。她一开始显然是感知到了他这么多年来积蓄的力量,不然不会胆怯的那么明显。即使如此,她还是愿意和他维持正常的沟通,只因他是卡密尔的’朋友’。不过这一切都是基于玛德琳对卡密尔的信任吧。卡密尔同样作为一个吸血鬼,是巫师的天敌,怎么还能在玛德琳这里获得这么高的信誉?
她好像很擅长做这种事情,取得他人的信任。无论这个’他人’原本信任她的可能性有多小。
抿了一口醇厚的威士忌,埃米尔盯着手机屏幕,点开与W·H·K的聊天,又退出。
情况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那些外来巫师如果是来和英国巫师,想联手拿下宝物的话,那吸血鬼再不动用一下可用的资源,他们或许真的会落入险境。但他暂时还不太明白那些新生吸血鬼的来头,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
如是想着,埃米尔退出了短信界面,暂且打消了联系威廉的想法,决定继续他的夜间小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