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手表里的魔法世界 > 我们的兄弟与朋友

我们的兄弟与朋友

    埃米尔对伦敦的印象,永远是由阴雨、金色的大本钟、肯辛顿象牙白的住宅、以及人们装腔作势的口音编织而成的。这一形象听起来片面且游客化,但埃米尔其实已经来过伦敦上十次了。只不过每次都是短暂停留,并且每次他都习惯性的呆在一个地方罢了。

    也许这次,这座城市会给他意外的惊喜。与挂着粉色彩灯的三轮擦身而过,埃米尔踏入屋檐下,收起伞的瞬间,目光便被眼前’丽兹酒店’的铂金灯光捕捉。右侧从格林公园地铁站涌出的人们像是一条条沙丁鱼从面前一闪而过,埃米尔挤入鱼群间狭小的空隙,走入了金碧辉煌的餐厅。手中的雨伞被服务生勤快的拿走,存储在门口的小桶里。一位金发碧眼的接待员笑脸盈盈的走向他,踩着高跟皮鞋带他来到前台。

    “先生您好,您今天过得好吗?”

    “哦,挺好的。和我以前来伦敦的感觉没什么差别。”因为有些忘了英国人习惯性的问候习惯,埃米尔略愣了两秒才如是回复道。女接待员仿佛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维持着官方无暇的微笑,继续发问:“那太好了。请问您可以告知一下您预定晚餐时留的姓名吗?”

    “我有个在下午五点的预定,是亚瑟·沃丁顿名下的。”

    “完美,谢谢您。在我带您去您的座位前,请问需要我帮您把外套挂起来吗?”

    “好的,谢谢。”埃米尔将厚重的大衣递给接待员,指腹触击两分湿润,他不由在心中感叹,来英国果然是怎么都逃不过淋雨的。跟随着接待员来到一个窗边的圆桌,埃米尔在扑鼻而来的香氛味中皱了皱眉。

    作为一个吸血鬼,他的嗅觉是相当敏感的。他极为排斥任何不自然的香味,换句话来说,他讨厌香水味,那对他而言太刻意了。不过与他同床共枕过的姑娘中,至少一半是喷香水的。他虽然介意,但也没有提出让她们不喷,他懒得参与她们的日常生活。自然而然的,那些关系也都只是昙花一现。

    在沙发椅上坐下,埃米尔将桌上背对自己的小纸牌翻了个面,用哥特体书写的Mr. A Waddington映入眼帘。确认好自己来对了地方,埃米尔看了看左腕上的手表,4:48,便掏出了手机。点开与’O·W·L’的对话框。

    她好像从没喷过香水。

    飞快的打起字来,埃米尔嘴角上扬:“我在伦敦,见一面吗?”刚要按下发送键,大拇指便悬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不对,这么说好像太奇怪了。

    抓了抓鼻尖,埃米尔牵制着嘴角的笑容,硬生生把一开始的邀请删了个一干二净。

    “我来伦敦了。”最后只发出了这一个陈述句。

    将手机放在桌上的假玫瑰花旁,埃米尔整了整毛衣,如坐针毡的用指尖敲着桌面。余光中一个人影缓缓靠近,埃米尔只当那是某个路过的客人,继续盯着黑乎乎的手机屏幕。肩膀上猛的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搭上,他条件反射的擒住那人的胳膊,回头便对上那双盈满笑意的绿眸。

    “好久不见,乔(Joe)。”

    听到自己本命简单粗暴的昵称,埃米尔忍俊不禁的站起身来,便被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金发男人抱住了。意料之中的僵了一下,埃米尔无奈的笑笑,别扭的拍拍这个略矮自己一个头尖的男人,点到为止的抱了一下对方,便松了开来。

    “嗨,亚瑟。”

    “你看起来气色很好,最近过的还顺利吗?”

    二人一同坐下,埃米尔面对亚瑟的问候,浅浅点了点头,顺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他打量起面前这个热情的英国人。亚瑟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他是英国人’的信号。他完美符合世界人民对英国人的刻板印象,不过是契合好的那一面: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一头浓密的金发梳着精致的偏分,亚瑟背脊挺直,端着茶轻吹,浓眉微蹙,仔细钻研着菜单。其实菜单上并没有几个字值得他深究,但只是浏览这个动作,埃米尔都觉得他是在仔细审查某个机密文件。亚瑟周身散发着这种奇怪的可靠感与精英感,可能是因为他能在把一套西装穿的挺拔的同时,仍然能谦逊的炫耀他优越的肌肉线条。

    和他的职业适配性很高。埃米尔这样想着,才缓缓打开菜单。

    这种高端餐厅的菜单其实都简单的要命,他看都懒得看。听着亚瑟点了套餐A,埃米尔索性说自己要套餐B,就把服务生打发走了。

    “真的,我是想知道你最近过的怎么样才问的,不是普通英国人跟你客套。”

    亚瑟打趣的笑笑,靠上椅背的同时做出一个’请讲’的手势,祖母绿的瞳孔在水晶灯柔和的鹅黄光下熠熠闪光,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不浮夸也不冷漠,仿佛是在告诉他交谈的对象,他在洗耳恭听。

    “啊,挺好的,挺好的。我一年多前在柏林的一个大学攻读下了一个博士学位,哈哈哈,对,这是我第四个博士学位了…”注意到对方调侃又敬佩的拍了拍腿,埃米尔不由得笑了出来,自豪又难为情的挠了挠眉弓,继续道,“我现在在我的第四个母校当博士后研究员,挺好玩的。”

    “天啊,你绝对是我社交圈里的’最强大脑’!我读过一次大学就想吞枪自杀了。”亚瑟笑着将食指和中指合并在一起,模拟出枪的样子,张嘴对着喉咙’嘣’了一下。“所以…你这一届带的学生怎么样?有没有越来越迟钝的倾向?”

    “跟你这样’自杀倾向’强烈的学生是越来越多了。”埃米尔也学着亚瑟的模样,食指和中指合并,指尖对着太阳穴’嘣’了一下。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一会,埃米尔清了清嗓子,端起桌上的茶,吹了吹。英式红茶略苦的清香扑面而来,他皱了皱鼻,意外的忆起卡米尔发间柠檬姜茶奇特的香味。

    “那你呢?你和你夫人还好吗?”

    “我们都好!谢谢你的关心。”有意无意的摆了摆左手,亚瑟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闪了一下,他笑着答道,“安娜在康沃尔的葡萄园近两年收成还不错,卖出了不少风评很好的葡萄酒,她很开心。她开心,我就开心。”亚瑟的眼尾随着他真挚的笑容泛起几条皱纹,埃米尔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温暖感染,情不自禁的也勾起嘴角,抿了口温热的红茶。

    每当埃米尔看到亚瑟的鱼尾纹,他都会觉得二人间的友谊很神奇。光从表面来看,亚瑟是一个精气神相当好的中年优雅大叔,埃米尔是一个初入社会的知识青年;但年龄上来看,亚瑟是比埃米尔年轻整整500岁的小朋友。

    这样想着,埃米尔嘴角的弧度又多了几分俏皮。猜到对方微笑的沉默多半又是因为他陷入了自己’丰富的精神世界’,亚瑟也没有被冒犯到丝毫,在服务生花里胡哨的介绍完前菜后,自说自话的问道:“所以…你这些年有碰到某个特殊的人吗?”

    拿着刀叉的双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埃米尔装作没听见,扒拉着盘子里的小菜,眼角余光瞥到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随便往嘴里塞了两口菜,他将手机拿到桌下,埋头翻看着来自’猫头鹰’的信息,抿嘴也藏不住笑意。

    这模样真是像极了瞒着爹妈高中谈恋爱的青春期小伙。亚瑟这样想着,就当对方的这一幼稚表现是给他的回答,他耸耸肩,安静的吃了起来。

    ‘什么???你为啥来伦敦???你啥时候来的???’

    接连不断的问号映入眼帘,埃米尔用脚趾都能想象出小猫头鹰歪着头瞪着大眼,审视他的样子。

    ’我来见个老朋友,早上刚到。’

    ‘哟,你还有’朋友’?好意外哦。’

    光是阅读短信,埃米尔就能听到卡密尔调侃的感叹。好笑又无语的摇摇头,他继续打字。

    ’你上次数据德译英弄得清楚吗?要不要我来跟你讲。’

    ‘害,不用啦,德国热心市民,我都弄好啦,谢谢关心喽。’

    被对方这一婉拒,埃米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正犹豫着自己该找个什么’正当理由’把人约出来,那人倒是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吃晚饭嘛?有时间留给我吗?我带你看看伦敦吧。’

    ‘行吧,也可以。我们七点在丽兹酒店门口见?’

    ’行吧,有钱人。七点来捉你。’

    得意的把手机放回桌上,埃米尔一抬头就看到亚瑟一脸’瞧你那样’的表情打量着他。尴尬的抓了抓脖颈,他整了整毛衣的领口,继续吃饭。

    “所以…最近工作忙吗?”

    “啊…最近有很多蹊-跷-事-件发生,实在是让我有些应接不暇。”一字一顿的将’蹊跷事件’四字说出口,亚瑟做了个’混帐东西’的口型,埃米尔挑了挑眉表示意会,伸出右手做了个请讲的样子,殷勤的服务生便走了过来,收走他们的空盘。

    “二位是德国哪里人?”

    听到服务生用爱尔兰口音浓厚的英语如是问道,埃米尔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其实现在一直在英国讲德语。被强行换上’啤酒国’护照的亚瑟轻笑着侧过身,对服务生自豪的敲了敲胸口,用再标准不过的英式英语答道:“非常感谢你对我德语熟练度的认可,但我是纯正的英国制造。”

    “不是个鬼,他是剑桥人,所谓的’英式英语’发源地来的。”埃米尔兴致盎然的跟着打趣,看着亚瑟故作谦逊的做出’脱帽致敬’的动作,望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牛排,他刚拿起刀具想直接开吃,爱尔兰小伙就热情的介绍了起来,他碍于礼节,还是先把刀叉放了下来。

    他很少来这种高档餐厅,已经忘了每次他们都要花里胡哨的介绍一番菜品了。

    他的口音重到埃米尔即使全神贯注也没有听清餐厅的厨师用了什么高端手法,但勉强确认了他这吃的是牛排。他点头谢过爱尔兰小伙,就听见亚瑟调侃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学会爱尔兰语?”

    “好像你会讲一样。”又一次拿起刀叉,埃米尔冲亚瑟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他遇到的’混帐东西’。

    “既然我们在女王的国土上,你不介意我们用女王的语言交流吧?”显然是有了被误认为是德意志人民的PTSD,亚瑟摇着头往面包上抹着黄油,叹着气继续为补充理由:“你也可以锻炼一下你的英语,我相信你在那边都没什么机会说。”

    “当然不介意,其实我最近说英语说的挺多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用英语答道,埃米尔切开三分熟的牛排,用叉子拨了拨从肉中流出的一小股暗红色液体,鬼使神差的开口:“你说,我们作为吸血鬼,吃带血的牛排是不是有点委屈自己。”

    “说到’委屈自己的胃口’,最近有不少’蹊跷事件’围绕这一点发生。”叉起盘中的一小块牛排,亚瑟将其上即将滴落的汁液蹭在盘边,眉梢染上几分恼怒。“你知道我的责任,是保护这个伟大国家里的善良人民,尤其是’我们’这类特殊人群。但你也知道,并不是这一特殊群体里的每个个体,都和我们一样风度翩翩。”轻轻捏住高脚杯纤细的身躯,亚瑟稍稍摇了摇杯底的红酒,点头微笑与埃米尔碰杯。

    “我相信作为最有阅历的吸血鬼之一,你对新生吸血鬼的冲动行为是再清楚不过的。如果没有合适的前辈来指导他们如何与从天而降的能力与饥饿共同生存,他们会毋庸置疑的闯祸。”

    “嗯,我明白。但我以为成为那个’合适的前辈’是你和你的同事的工作之一。”

    “你认为的没错。我们与全国各地的警察机关、政府部门、医疗系统都有密切联系,任何人类同事无法解释的’奇异事件’发生,都会由专人剖析事件背后相关的种族。如果是吸血鬼相关的事宜,他们都会交给我们来处理。配合上我们兢兢业业的巡逻与专业的险情判断能力,近五年来吸血鬼将社会秩序维持的相当有致,平均下来每年只有三起与我们相关的事件遭到媒体报道,并均被及时处理,没有留下任何不良影响。”像是在接受哪个知名电视台的采访,亚瑟正襟危坐,手势跟随着断句相应变化,眼神笃定且骄傲。

    “直到最近两个月。新生吸血鬼失手伤人、甚至杀人的案件接连不断。人类责怪我们越来越粗心大意了,我们内部的人员在互相推锅,但是新生吸血鬼伤人的案件倒是有增无减。”

    “那作为’国防部长’的你,打算怎么办?”埃米尔若有所思的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咀嚼的同时也钻研着亚瑟的措辞。他没有提到任何他对此事的看法,只是对事件粗略的概括。

    “我能怎么办,慢慢挖是怎么回事呗,这事儿他们再怎么推锅,也总得有人管。”耸了耸肩,亚瑟蜻蜓点水的略过自己对这些事情的看法,又一次与埃米尔碰杯,他反问道:“不说这些杂事儿了,你知道你创建的拍卖会今年要来伦敦吧?”

    “嗯哼,其实来伦敦是我的点子。”抿了一口红酒,埃米尔与上前续酒的服务生点头示意,不以为然的摊了摊手,面不改色的抛出这个谎言:“不过我看上个月宣传人员才公开12月31日的活动。你们的审核团队太拖延了,这才提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宣传,我们通常都可以提前至少一季度的。”

    “像你们这种国际化的大活动,我们当然相当重视。在兼顾其他工作的同时,我们要保证每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在英国都舒适安全,并给予你们的活动最大程度的支持。”礼貌且真挚的微笑着,亚瑟没有因埃米尔的指责畏缩丝毫,毫不躲闪的与他对视。

    “所以…是什么耽误了这么久才允许拍卖会的举办?恕我直言,过晚的宣传对我们的生意实在是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食指轻轻敲着桌沿,埃米尔挑衅的歪了歪头,听着’威廉风格’的商人话语从自己嘴里冒出。

    “给你们带来了潜在的损失,我们衷心感到抱歉。但请你理解,约瑟夫,我们都是按规章制度做事。我们要确保你们拍卖会顺利进行的同时,我们本地的生活也平安如常。”右手按在胸口,亚瑟谦逊的低头道歉,用一口标准的英音劝解着埃米尔’换位思考’,正式的疏远。

    “明白了。你只是在用心做你的工作。”

    “谢谢。不过,这话就留在咱俩兄弟间…”在二人间画了条细绳,亚瑟挤了挤眼,倾身往埃米尔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这次拍卖会有什么你特别推荐的宝贝吗?我想买一个给安娜做30年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我们的东西不是都被你们’按规章制度’的检查了嘛,你应该比我清楚什么更适合她。”表示无能为力的耸了耸肩,埃米尔垂眸又抿了一口红酒,没有理会亚瑟显然不满的眼神,把玩起了手机。

    “嘛…很抱歉我们谈到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我想现在我们需要些甜品不是吗?”笑容不改,亚瑟释然的拍了拍埃米尔的肩膀,就转头告诉服务生可以上甜品了。

    “不要抱歉,工作上的琐事都是这样的,我们不计较就好。”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把二人的对峙放在心上,埃米尔打开手机的相册,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其实,我有个小事想麻烦你一下…你认识她吗?”

    接过埃米尔的手机,亚瑟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情不自禁的咂舌,“菩提树下的孤傲烟女郎,哇哦。”

    被对方如此诗意的命名逗笑,明明已经能够默写出照片每一个细节的埃米尔还是情不自禁的凑了过来,打量手机上的女孩。

    “她看起来有些黯然神伤不是吗?她的垂眸和夹烟的姿势。”亚瑟询问的望向一旁的埃米尔,等来的是对方更加细致的凑近屏幕查看,他笑着调侃道:“天啊,你能被这个姑娘迷到要去偷拍她,结果你对她情绪世界的了解还没我瞅一眼来的深刻。我如果认识她,一定让他离你这个’混帐东西’越远越好。”

    “你确定不认识她?”故作轻松的无视好友的挖苦,埃米尔心虚的要收回手机,亚瑟便又一次握住它,更加仔细的审视照片中的’孤傲烟女郎’,眉心挤出几条细纹。“抱歉,我很肯定这辈子没见过和她长得相似的女性。或许你可以试着问问你在德国认识干我这行的朋友…等等,你之所以问我是因为她是英国人?”

    靠回椅背上,埃米尔挖了一勺面前的黄桃蛋糕,默认了亚瑟的猜测。

    “哎哟,还是无法抗拒我们大英帝国美人的魅力吧?”坏心眼的调侃着埋头专心吃甜品的好友,亚瑟挖了一勺冰激淋,将手机还给埃米尔,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所以…她怎么特别?”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帮我查一下她的来头,没别的了。”

    “害,你大老远的从柏林跑来,就是为了单纯的和我吃顿饭?别害臊了,我大学那会没少跟你叨叨姑娘的事儿。”

    在好友关切的询问下,埃米尔挠了挠鼻头,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不知道她多少岁,不知道她家庭状况如何,任何有关她再基本不过的信息,我都不知道。”

    “我和这个陌生人…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纽带。不是对□□的渴望,天,我和她初次见面时甚至没注意她长什么样。那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交叠,仿佛我和她可以在几面之缘的情况下,互相理解并接受对方孤僻的内核。”

    脑海中浮现女孩与自己并肩站在屋顶上的模样,鼻息隐隐被淡淡的茶香萦绕,埃米尔合眼调整呼吸。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一个陌生人。她身上的疑点太多了,我不能因为与她的默契,就忽略她居心叵测的可能。”

    在手机上打开卡密尔的官方网站,埃米尔又一次将手机递给了亚瑟。

    “如你可见,她和我一样,是高知分子,研究课题还和我的重合。这就是我在网上可以找到关于她的所有信息了。她的信息被隐藏的太好了,不禁让我怀疑…”

    “而且你的偷拍是在白天,证明她可以在阳光下活动。”快速翻阅着介绍卡密尔·莫尔的网页,亚瑟打断了埃米尔,像是他肚中的蛔虫,接着补充道:“那她多少应该是个有点影响力的人,才会有这个资源。但如果是这样,你我不会完全没听说过她,就算是假名我们也应该熟悉她的模样…除非她是哪个重要人物的老婆或者女朋友。”

    “但这也说不太通。如果有谁是派自己内人来‘□□’我的话,他的计划着实是拙劣,因为她没有丝毫勾引我的表现。”回想起每一次卡密尔对他暧昧的言行举止的果断回避,埃米尔非常果断的否决掉了亚瑟的这一猜想。

    饶有兴趣的捏了捏下巴,亚瑟将手机还给埃米尔,若有所思的说道:“嗯…有意思。我会帮你调查一下的。”二人达成协议似的在沉默中把甜点吃完,亚瑟便找服务生要来了账单。确认无误后,亚瑟从钱包中掏出三张大钞,塞进了装小票的皮夹里。埃米尔猛然意识到对方这是要请自己吃饭,有些慌乱的从钱包中抓出钞票,要把亚瑟事先放进去的钱还给他,手就被压住了。

    “没关系。下次我去柏林,你请我就好。”

    笑着拍拍埃米尔的肩膀,二人并肩走出了餐厅。将外套穿上,埃米尔拿起伞的瞬间,门口一个活蹦乱跳的身影闯入眼帘。是一只蹦哒了一下的猫头鹰,正对他挥舞着翅膀打招呼。卡密尔笑着露出的两排白牙,在目光落在亚瑟身上的一瞬,顿时少了一排。

    这难道不是刑事部的部长,亚瑟·沃丁顿吗???

    “卡密尔,这是我的老朋友,亚瑟·沃丁顿;亚瑟,这是卡密尔,卡密尔·莫尔。”

    双手插兜,埃米尔轻描淡写的给二人互相介绍了一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卡密尔从惊愕两秒内变回友善的神情。

    “您好,很高兴认识您,沃丁顿先生。”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莫尔小姐。乔刚刚还和我聊到了您,让我都觉得我们认识很久了。”

    乔?听到这个奇怪的昵称,卡密尔疑惑的望向一旁表情僵硬的埃米尔,她猛地意识到,乔应该是约瑟夫的简称。天,他们竟然是这么老的朋友。

    “哦是吗?我想未来我们会有机会互相了解的。”

    “那太好了。行,你们二位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和埃米尔拥抱了一下,亚瑟冲二人挥手道别。埃米尔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喊道:“记得来柏林找我!”在得到对方的大拇指后,才与卡密尔一起离开。

    “乔…?”

    将伞撑开,埃米尔来到站在雨中的少女身旁。她双手背在身后,俏皮的踮脚等着他的回答。毛絮状的雨珠滴落在她的身上,她倒是丝毫不介意,活像只在雨中野蛮生长的小蘑菇。

    “你没带伞吗?”

    “下雨了吗?”

    女孩不以为然的撩开额前半湿的乱发,质疑的打量了一下路灯光线下落雨的频率,不屑的摆了摆手。

    “我知道你在成为德国的埃米尔之前,曾经是匈牙利的多米尼克、奥地利的洛伦兹,都是过去某个时代社会科学界突然隐去的新星。但我没有拜读过’乔’的著作。”

    自己的辉煌学术历史突然被挖掘出来,埃米尔的额前像是被天使射了一箭,疼痛中带着甜蜜。将少女护在伞下,他得意洋洋的将额角的碎发捋回脑后,一本正经的得瑟道:“你对我很痴迷。”装作没听见他的感叹,卡密尔在伞下与他保持着五厘米的距离,仰头打量着顺着伞沿落下的雨珠,撅嘴打量着格林公园里星星点点的行人。无奈的把伞往女孩那边倾倒了些,确保她不会被淋到,埃米尔叹了口气,不再回避女孩的问题:“‘乔’是约瑟夫的昵称。你之所以没有读过’乔’的著作,是因为’乔’是工业革命时期的人,那时候的文献应该保存不到今天。”

    “天啊…你到底活了多少年啊…”情不自禁的如是感叹,虽然卡密尔早就通过组织提供的资料了解到了他是1300年的人,是从黑死病中涅槃重生的第一代吸血鬼,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听身旁这位’行走的历史书’给她娓娓道来。

    “具体数字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死了很久很久。”

    “死人是不会对社会作出任何贡献的。你的’死亡’比很多’活着’的人类都更有生机。”

    像是在评论他人的人生一般,二人用波澜不惊的口吻如是对答。雨滴不知疲倦的拍打着雨伞,噼啪作响,将二人间的沉默填满,却填不满二人间隔的距离。与一对又一对在伞下或挽着胳膊,或牵着手的情侣与家人擦肩而过,他们像是两个完全不相容的元素,碰巧相遇在一把伞下。

    被繁忙街道包围的格林公园与伦敦的夜生活同步呼吸着,埃米尔透过雨帘环顾四周的霓虹闪烁,悄然望向一旁垂眸漫步的少女,记起亚瑟对她的描述。

    黯然神伤。

    她给他的印象从来都是古灵精怪的,偶尔甚至会是甜蜜温馨的,比如她在餐厅门口跳起来与他招手的时候,又比如她笑着捏紧他的鼻子把他叫醒的时候。那像是一只找到蜂蜜的熊会有的感觉。甚至连她的穿着都是如此俏皮自信:短款白夹克搭配贴身黑毛衣、低腰百褶牛仔短裙与及膝黑长靴。在他脑海里,她的形象是这般鲜艳,他着实是难以察觉她的忧郁。

    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凝视,卡密尔只是埋着头,一声不吭的陪他漫无目的的走动。翘翘的鼻尖微微泛红,透过路灯微弱的光线,埃米尔注视着她浓密的睫毛在寒风中轻轻颤栗,与那双澄澈疏离的蓝灰色眸子。独处在思绪中的她像是尊精美的冰雕,他一碰就会被冻伤。

    “所以你怎么知道那些人都是我?”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历史上的贡献,我读到你的文章其实是因为我的选修课,政治经济学。当时课上引用了一篇你的文章,我觉得你写文章的风格诙谐又严苛,所以去读了你其他的文章。你的写作方式太别具一格,以至于我只能在那两个人的作品中读到。再后来读到埃米尔的文章…”

    “你觉得作为一个同样漂游在学术圈中的吸血鬼,你无法控制的要来寻找你的同类?”脱口而出为对方做好完形填空,埃米尔只觉得整个人愉快的像是在雨中漂移。他不是一个容易被夸奖打动的人,但卡密尔甚至算不上夸赞的话却令他倍感欣喜。他可以听出她评价里通过细节流露出的真挚,也许这才是真正打动他的。

    “我不会这么露骨的表达,但差不多这个意思。”调侃了一下男人浮夸的表达,卡密尔勾起嘴角,还是认可了他的说法,“所以你法兰克福的旅程怎么样?”

    “很糟糕。”听到’法兰克福’这四个字的瞬间,埃米尔条件反射的甩出了简短且冰冷的答复。显然这个答案出乎对方的意料,他牵制着懊恼与沮丧,抓了抓下颌。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埃米尔注视着卡密尔面不改色的将短发捋至耳后,猜测她大概正在字斟句酌。

    “愿意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嘛?”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愿意’二字轻柔的像是一个兽医在安抚一只受惊的流浪猫。

    “家庭闹剧。”理智告诉埃米尔他应该保持沉默,但直觉先理智一步掌控了他的嘴,像是被那句温柔的慰问下了咒。

    “我很抱歉。应该很难受吧,和认识最久的人产生矛盾。”

    “没什么。我认识了他多久,就看不顺眼他多久了。”

    “我和我的哥哥也从来没和平相处过,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好受些的话。”卡密尔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她抬手碰了碰头顶湿漉漉的树干,语气平缓的像是在复述一个电影片段,继续说道:“他不是我的亲哥哥,是我寄养家庭的儿子。他经常欺负我,骂我瘦的像根豆芽菜,还会无缘无故地打我。我的养父是一个淡漠任性的男人,只要我们单方面的打斗不影响他喝酒,他从来不会干预。”

    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女孩跳出他伞的庇护,在雨中转开一个又一个畸形的圆圈。淅沥的雨声与汽车的鸣笛像是为她谱写的一曲冬日蓝调,她及膝的长靴像是龙卷风的中心,捎带起草木的清香,也带起她的牛仔裙摆。

    “每次纷争过后,我都会冲出家门,在附近的小草坪上这样转圈,转到头晕目眩为止。”

    她就这么无拘无束的随风摇曳,双颊的酒窝布下甜蜜的谎言,将她的过去埋葬。“听起来你怀揣着的好像远不止一颗破碎的心。”埃米尔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当你背负着一箩筐东西走了足够久之后,你也就不太关注你背着的到底是什么了。你只知道你要继续往前。”

    “那你承载着这么多东西,又要去向哪里呢?”

    听到这一问话,卡密尔踉跄着停止旋转。晃晃悠悠地走回埃米尔身边,她像只认生的小猫,抿嘴浅笑的同时歪头抓了抓耳垂:“抱歉,我与你还不那么熟络。”

    “啊,没关系。是我冒失了。”知趣的抬手退开两步,见雨已经停了,埃米尔将伞收起,情不自禁的辩解道,“抱歉,你太神秘了,或许我想了解你的有些迫切。”

    “没关系,交朋友不正是如此?”释怀的用胳膊肘顶了顶埃米尔的手臂,卡密尔继续说道:“不过现在还不那么熟络,不等于我们不能改变这一现状…想和我在伦敦午夜飞行吗?”

    “哦!这是个极好的点子,但很抱歉我今晚有其他的安排,而且我无法把他们挪到明天,因为我明早就回柏林了。”女孩的邀请另埃米尔惊喜的措手不及,他不知所措的按了按眉心,在心中试图回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

    “这样啊。没关系,那给我们下次见面留了更多乐子。既然如此…”淡然的接受了男人的婉拒,卡密尔带着埃米尔来到公园出口旁的小甜品店,端来了两杯热巧克力。

    “敬我们讨厌的兄弟。”卡密尔顽皮的皱了皱鼻,举起杯子。

    “敬两个孤儿间的友谊。”埃米尔点头示意,与她碰杯。
新书推荐: 六州风云季 崩铁:是观影体,我们有救了! 勇敢者的女装潜行日记 玄学界显眼包 82年:学猎养狗训雕的赶山生活 觉醒成精灵从灵气复苏走向星际 武林情侠录 闪婚冷面兵王:老婆竟是玄学大佬 拒绝仇恨式修仙,感受正道之光 网游:从借钱买游戏头盔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