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在纪某人的身上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曾经那些‘珍珠’的影子,
冥冥之中到底是不是存在某种缘分呢。
——题记
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数学老师笑嘻嘻地走进了教室。
“我们班有些同学啊,做题就是不细心。”
这话一出,大家哪里还能不懂老师的意思——成绩出来了。
平时数学课上积极回答问题的几个同学默契地挤到了讲台旁边,跟数学老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在嘻嘻笑笑之中试图‘刺探’到一些情报。
从数学老师笑得像花一样地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他是愿意说的。这种愿意大概就像是自己揣着秘密,极其想要跟人分享,又非要别人先主动开口一样。
他们搁讲台上自以为小声地在聊,可那么些个人挤在讲台上,谁又能不注意呢?有了一,自然就有二,三,四,五……看着讲台边上挤的人越来越多,我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没有考完之后跟别人对答案看成绩的习惯,一科一科地知道分数又能怎么样,最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能说得清?
要让我知道,就先让我知道总分和总排名,快刀斩乱麻,死也要死个痛快啊。
数学老师被一众学生挤在中间,连班长都上去了。
他笑眯眯地大手一挥,往走廊走去。“哎呀,哎呀,迟早就会知道的嘛。”
所以,他是专门过去吊人胃口的?
我暂时也没了学习的心思,扭头对着纪某人说,“你不去凑热闹?”
“嗯?你不也没去嘛。”纪某人将注意力从手里的小说转移到我身上,“早晚都会知道的,没必要去挤这个热闹。”
正经的时候,纪某人的声音是那种温和的少年声线,只是听着就让人联想到温柔。
不过,很可惜,这种正经的时刻一般超不过三秒。
“同桌儿,”纪某人合上手里的书,“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成绩?”
“不想,”我补充道,“至少现在不想,我还是比较喜欢一次性知道全部的成绩。”
“我也是,”纪某人勾了勾嘴角,“要死也要死个痛快啊,”
他这话让我愣愣地看了他好几秒才想起来要移开视线,“你,你死什么啊,你理综那么好。”
纪某人的那一声轻笑在耳边格外明显,是他突然凑近了嘛?明明刚刚还那么吵闹的?
我不敢去细究,就像我不敢转头一样。
“每次出成绩,对于学生来说,都不亚于是一场受刑吧。考得好,还是不好,我们总是会担心。我不喜欢那种心情,太压抑,太紧张了,所以宁愿一次性知道最后的结局,也不想一会儿高兴得好像能上天,一会儿又伤心难过,”
说到这儿,纪某人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我没忍住偏头去看他——他难得跟我说这些,声音都好像变得哀伤低沉,像是大提琴的某些声调。
嗯?你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形容?
小说里都这么写,其实我不知道大提琴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
但是我知道,这确实是纪某人少有的‘坦诚时刻’。
“就好像要死了一样,”他看着我,却不似往常那般望着我的眼睛;他的嘴角还是上扬着,却好像只是肌肉记忆,半点没有往常的自在和喜悦。
‘他只是在说成绩嘛?’
我不由得这般想,却没办法从我跟他的相处中找出一点端倪——他总是在笑,总是一副没心没肺毫不在意的样子,今天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这副样子,
他怎么了嘛?
‘你也许不应该去想他怎么了,而应该多想想自己要怎么回复这样的他。’理智不得不开口提醒着脑海里闪过了众多校园小说情节的我。
有时候脑补太多,对谈话的双方都没有好处。
“你说得对,那我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我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在这种时候,或许顺着他的话说会好一些,表达一下自己的关怀?
纪某人的视线重新落到我的身上,嘴边含着的笑好像在向我倾诉什么——我看不懂,却莫名红了脸。
“我想吃钵钵鸡了,同桌。”
“啊?”我愣了一秒,立马回复道,“那明天中午?”
“行啊,你可别忘了。”
这话莫名熟悉,然后我默默地扶了扶眼镜,我之前是不是跟他说要给他带板栗糕来着……
我没忘,我记起了。
我在心里替自己辩解着,悄悄地朝右边撇过去一眼,某人左手翻着书,右手撑着脑袋——又是这副爱咋咋的样子了。
忽略掉他面朝自己的姿态,我又扶了一下眼镜。
反正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明天肯定会记得给他带的,这也不算忘了吧。
最后一节自习课上,教室里老是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是这边在说小话,就是那边在打闹——大家都没啥学习的心思啊。
就在这时,老班突然走了进来,示意讲台上的轮值班委下去,翻动手上A4纸的声音变得格外明显。
在一阵意味着‘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老班要宣布什么事儿’的沉默之中,他开口道,“首先,要恭喜大家顺利完成了高中入学以来的第一次大型考试。先不说成绩到底怎么样,这都是大家未来走向高考的第一步。”
好家伙,这就跟高考扯上关系了?
班里的气氛明显活跃了起来,我们还是说起高考就会激动难抑的年纪啊。
“最迟这周周末,所有的分数和排名就都会出来。与此同时,”老班的声音放大了一点,压住了下面那些因为出成绩而激动的讨论,“这一周,我们将迎来国庆的七天假期。”
很好,老师你是会强调重点的,这个七咬字咬得格外重啊。
底下,同学们的欢呼长久不息,老班也没阻止,就微笑地看着。
国庆假?原来都已经一个月了嘛。我扭头去看旁边的纪某人,他却也正好扭头看我,用嘴型比了一句“要放假咯”。
我笑了一下,移开了视线。
今天是几号来着,我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最近两周为了备考,我只用倒计时来计算时间,到现在考试结束了,我却有点忘记了具体的日子了。
我揉了揉额头,伸手看了眼电子手表——9月26号?
那不是还有4天才放假嘛,老班怎么今天就把放假的事儿说出来了——这对班级的学习氛围可不太有利哦……不对,今天是星期几来着?我又看了一眼手表,星期三。
还有两天周末,这……学校不会要我们调休吧。
我想起了初中时候的操作,心里已经默默有了结论。
“因为前几天才放了这个中秋假期啊,经过学校的一致决定,这一周周末两天都要补课,上星期一和星期二的课程内容。”
啊……
欢呼声瞬间变成了一片哀嚎。
老师你是懂传消息的,先说好消息,再说坏消息是吧。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这种提前预知了情况提前就收拾好心情的感觉可真好啊。
纪某人突然凑过来问,“同桌儿?你很开心?周末要补课欸,”
“我看你也不怎么难过啊,”不用扭头,光是听声音我就察觉到纪某人那夸张的‘周末要补课欸’。
“嗐,我还能改变什么嘛,压根儿不能。”纪某人摆了摆手,一副躺平接受的表情。“对于生活出现的不能改变的东西,我们要学会做生活快乐的海盗。”
同桌儿,
说完这句话,纪某人看着我的眼睛,喊了我一下,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同寻常的郑重。就那一句话,语气郑重声音却小得像是能散进风里。
“是啊是啊,”我没忍住抬手,摸了摸纪某人的头发——“要做生活快乐的海盗”有一年生日的时候,同宿舍的一个舍友专门给我送了一张贺卡。
她平时大大咧咧的,连班主任的话都敢接,送我贺卡的时候虽然还是笑着,却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的温柔。
我将那张贺卡放到了百宝箱里,再也没拿出来,现在却又听到了这句话——我还记得这句话啊。
等我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我瞬间红了脸,却还要装作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好摸嘛?”纪某人吊儿郎当地问道。
果然,野调无腔什么的,才是他的常态。
松了口气,我勾了勾嘴角,“有点油,你今天该洗头发了。”
当然,刺人也是我的常态。
第二天,我难得地比纪某人还要早来教室。‘嘿!我今天来得可真早啊!’
将包装好的糕点放在纪某人的桌子上,我的心情放松不少,‘本来还在想要是他已经来了,我该说点什么,现在好了,只需要等他来找我说话就行了。’
班长揶揄地看了我一眼,我没好意思继续整理糕点的包装,停下了手,朝班长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得体大方,不露端倪。
“早上好,同桌儿。”纪某人高扬着语调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欸,你给我带的?”
我矜傲地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低头就继续背单词去了。
其实一个字母都没看进去,余光一直不听话地往纪某人的方向瞥。
他打开了?很好,
他会现在就吃嘛?其实这个板栗饼有点油,纪某人那个爱干净的性子估计吃了就会去阳台洗手。
他会先吃还是先坐进去呢?
我要不要起来让他?
“同桌儿,”纪某人的声音一响起来,我就站了起来,然后才发现某人正蹲在我的书桌面前,手里拿着一块已经咬了一口的板栗饼。
身高差一下子拉大,我又看到了他头顶的旋儿,以及某人不得不仰头看我的脸。
在头顶那个日光灯管的照耀下,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显得尤其闪亮。
“啊,你说,”我坐了下来,假装自己刚才只是伸了伸懒腰。
纪某人嘴角勾起一个笑,“这个,好吃!”他冲我竖起一个大拇指,说罢又咬了一口。
“是吧,也不太油,也不算很甜。”
“就是就是,”纪某人几口就吃完了一个,伸手又去拿另一个。
“诶诶,你连着吃两块不噎嘛?要不要去喝点水?”在纪某人投过来感动的眼神时,我接着说道,“连着吃两块,会影响口感的。”
“行啊,那最后一块给我吃吧。”在一边的班长突然插话道,
“那不行,”纪某人一把抓过包装袋,“就两块呢,班长,你自己去步行街的那家宫廷糕点店去买吧。这份,是我的叻。”
“啧啧,你的你的。”班长的视线从纪某人的身上滑到我身上,我‘行得正坐得端’地跟他对视了一眼,面不改色。
“要是影响了你的口感,岂不是败坏了宫廷糕点的名声。”我扶了扶眼镜补充道。
纪某人睁大了眼睛,眨巴了眨巴,“同桌儿,你真的,”话没说完,他又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我还是点头收下,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那么贴心。”这话说得,多刻意啊。
纪某人笑得更欢了,“那么贴心的同桌儿,能再给我张湿纸巾不?”他继续蹲在我的书桌面前,一条腿蹲麻了,就换另一条。
我让他搁这儿罚蹲呢?
“行,你要不先进去?”我站起来让他,纪某人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撑着前后的桌子荡了进去。
真是个猴子……
那一个上午,纪某人难得地没怎么打瞌睡,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儿,但是对我来说就不太友善了——他不睡觉,他就来嚯嚯我!
“同桌儿,你看那老头的肚子!”
“同桌儿,同桌儿,你在写什么呢?”
“同桌儿,同桌儿,你理理我嘛?”
……
“滚!”
“滚……”
……从一开始的抵抗到后面的任由他拉拉扯扯,我能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都是我的涵养好。
上午一共就四节课,他两次被老师提醒,一次被叫到后面罚站,惟一一次没被老师说,还是因为那节课是计算机课。
关键是每次,每次老师惩罚他的时候,他都在跟我拉拉扯扯。
这丢的是他的脸嘛?
这丢的是我的脸,因为他根本就不要脸。
我咬着牙跟在身边高兴得转圈的纪某人出了校门,刚去问了张张,结果她要跟她同桌一起吃食堂。
“同桌儿,你怎么不笑啊?是不开心嘛?”
我扶了扶额,要不是知道这家伙是个傻子,我一定觉得这句话是挑衅。就像要不是知道这家伙平时就贱,我估计会觉得他今天上午都是在玩我。
“你今天上午喝假酒了?那么嗨。”
“没啊,我怎么会喝酒呢?我可是好学生。”最后三个字,某人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却简直是在重新定义我对好学生的理解。
“是,你是好学生,好学生上课疯狂跟他同桌儿说话,还被老师叫到教室后面罚站。你是好学生,我就是最坏最坏的坏学生,”
我在心里默默琢磨着这一周要怎么才能把听落的课程补回来,还不忘刺纪某人两句,可他却像是没听出来我话里的刺儿一样,笑眯眯地回答道,“就是,同桌儿你啊,是最坏的同学了。”
怎么差不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变了个味儿。我皱着眉看他,有些怀疑这家伙最近是不是被什么玩意儿收了魂儿,没那么贱了,笑得像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