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常常在心里摩挲那两个数字,
我是007,
他是008,
而008永远会出现在007身边。
——题记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纪某人说着话,好几次走神,直到在我眼睛面前挥手才反应过来。
“咋啦?”我的语气冷淡,甚至有点疲惫,远不如我心跳得那么兴奋。
“你是不是又头晕了?”纪某人的脸在我眼前骤然放大,见他还想伸手,我没啥兴致地推开了。
“没有,”说完这两个字,我没再说话。
“哦,你有事儿叫我哈,我就在你后面。”纪某人说完这句,也没再说话。
其实,如果他继续跟我聊天,我也会搭理他,就是可能不如平时那么用心就是了。
此刻我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小说里写的‘人只有一颗心’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可以一边听歌一边写作业,一边刷题一边听纪某人讲话,就算是一心多用了。能一心多用的心,跟很多颗心好像也没有分别。
以前我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现在我的心被考试塞得满满当当,我才发觉,自己以前的一心多用其实是不专心的代名词。
当人心真的被某种东西塞满时,就塞不下别的东西了。
我分出一点心神想了想纪某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可能比较难过,觉得被我冷淡了;也可能比较气恼,因为没有得到回应。
但也只是想了这么一下,我便没有其他多余的心力了。
要说我是焦虑考试,其实不太准确。我的心里塞满了一种情绪,我知道自己在走神,但走的什么神,我不清楚。
就像当时想要将视线重新聚焦在错题集上一样,我想过收敛我的心神,却好像没能在心上聚焦。
直到监考老师走了进来,我才短暂地从那种状态中抽了出来,随后又陷入了一种可以称之为空旷的状态,仿佛站在旷野上,四周都是风和草,我却直直地看向远处——什么都没有的远方。
考试前五分钟,理智先开口了,“回神了,要考试咯。”
‘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发神,我努努力。’
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我的视线重新聚焦,将试卷往后传给纪某人,我终于再次看清了他的脸。
那双水润润的眼睛里不再盛着笑意,反而盈满了担忧,和一丝委屈?
我勾起嘴角,用嘴型说了一句“加油”。
然后没管他是什么反应,我扭头回去,提笔写下姓名,考号。
试卷是一种有味道的纸。可能因为印出来之后就封在了袋子里,那股子新纸的味道一直没散,最终染上了我的指尖。
是有点臭臭的味道,却代表着某种熟悉又让人兴奋的东西。
考试结束前半个小时,我停下了笔,选择题的选项已经核对了三遍,没有涂错,也没有看错“正确和不正确”。
实在没了事情干,我就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地写我的名字,算是练字;写烦了就画画,可惜没啥画功,只能画些小猫小狗小兔子。
在我妈花钱买了那所私立中学的入学名额之前,我也参加过它的选拨考试,语文考了好多书里没学过的东西,幸好我平时爱看书,所以多少能答上点;数学就不行,后面全是奥数题,好几道我都看不懂;英语就更别说了,我六年级的时候单词量少得可怜。
我写试卷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考不出好成绩,于是在草稿纸上仔仔细细地画了一条裙子。
小学毕业的那一年,县里要来人检查学校美术课,音乐课的成果,学了四年美术的我被选中,要画出好的作品交上去。我在电脑上找了好久,又画了整整一个晚上才画好了那三条裙子。
我在草稿纸上画上那人人称赞的作品,心底存了一份不可能实现的期冀。
我画画很好,可以破格录取我嘛?
……
只可惜,我上了初中之后才知道自己那四年的水平不过业余,我的老师是业余的,她没教过我专业的东西,我的作品是电脑上抄的,我甚至画不出来第二遍,连个合格的模仿者都算不上。
就像我没办法写出奥数题一样,我注定没办法出彩。
如今我已经高一了,我可以很好地写完试卷上的题,甚至提前写完,
于是那一份极高极美的期冀再次冒了出来——我是会出彩的那个人嘛?
这半个小时比之前的两个小时还要漫长,等到考试铃打响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了猛烈的心跳声。
我以为那半个小时的无事可做已经将它磨练得冷静,却没想到它还是那般激动。
它拼命地跳着,就好像在喧嚣着自己终于穿过了三年的时光再次浮现在我眼前。
真吵啊。
皱着眉走出教室的时候,我甚至忘记了要等一等纪某人——在一堆向前的人中,回头找人是一件过于尴尬的事情。
身后却传来了一点声音,“同桌儿!”肩上也传来了一点重量,我彻底从被裹挟的状态中被人唤了出来。
想回头,身后的人却轻轻地制止了我——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是因为我跟他之间已经挤到没有位置给他放手了嘛?
我不知道,但我的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而安心的味道,我的背后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一个热源的贴近——很近,但毫无触碰感。
“别回头了,全是人,挤都挤不过来。”在一堆热源和嘈杂之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亮。
“行,”我偏头回了一句,身体还保持着微向前倾的姿势,腰部的紧绷感却是放松了不少。
从4楼到2楼,一大堆人要下楼,另外一大堆人要下楼,原本只能站下三个人的楼梯实在是超额运转。一步一步地往前,人群以一种流体在平面运动的速度往前推进着,我几乎是往前走一步就在那儿等两步。
纪某人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却还是没说话。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考试前的原因还是因为人太多的原因,我每每偏头去看他,扭头到一定的角度却又停了下来。
就好像有一个界限,我要么真的突破它,要么就只能在界限的这边不断试探却毫无回应。
走到三楼的时候,对于那些所谓的光环,所谓的学霸,我已经淡了心思。这么多人里,我现在也认不出那些耀眼的出彩的人到底是谁,在这种大杂烩的时刻,人就只是人,是楼梯上超额的一个计量单元。
我和纪某人之间很少有沉默的时候,哪怕上课他也跟话痨一样地说个不停。现在的沉默并不让我尴尬,只是莫名地煎熬——我想要跟他说话。
我想要听他说话。
“纪某某,”我轻声开口,
“咋啦?”纪某人凑过来回答道,说话的气息仿佛都拂过了我的耳垂。
我怔了一下,手指莫名有点麻麻的。“沁园春还真的考了欸,你蒙题挺行啊。”
“哈哈哈,那是。”纪某人的语气却并不骄傲,更多的是一种自然的愉悦。
我能感受到他那些微末的情绪差异,却想不明白他这些情绪到底是因何而起。
但是愉悦是一种会传染的情绪,尤其是纪某人的愉悦,总是能传递到我身上。于是我勾起一个笑,回头去看,在一种近似余光的视角中,我看到了他嘴边的笑意。
呼,那就好。
我小幅度地扭了扭脖子。
等回到教室,纪某人都没能站到我旁边来,人实在是太多了。
有那么几次,人相对少了一些的时候,我以为他会站上前来的时候,
他还是没有。
只是很快那一点点的空位就再度消失,让我心中的那一点点疑虑也无处安放。
再次一前一后地回到教室,老班又站到了讲台上。
‘嚯,老班最近来得很频繁嘛,’我回头瞥了一眼纪某人的位置。‘嗯,就在我身后。’
这个认知让我愉悦,而我已经可以很熟练地将嘴角压下去。
“还有二十分钟才下课哈,大家先在教室自习。”
老班的话刚说完,广播里就传来声音,“zizi,”通电的声音让我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却不小心碰到了某人的手。
一边捂耳朵,一边回头看,纪某人脸上难得地没有了表情——愣愣的。
我笑了一下,侧身让他先进去。
再次正视他的脸,我恍惚刚才好像在人群堆里挤了好久。
他耳朵尖有些微微红,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等回过神来,坐回座位的时候,我猛然抬头看去讲台,老班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我。
严肃到阴冷,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却不得不装作啥事没有地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