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的眼睛可以那么温柔而有神,
这恐怕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让我羡慕却不嫉妒的东西了。
——题记
“原来这么巧呢,”这句话纪某人说得很慢,透出莫名的温柔。
我愣愣地看着他,没像体育课上那样说着拒绝的话,也没有一下子推开他,在这个人来人往的街头,我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却放纵了自己两秒。
我告诉自己,再多一秒,就多一秒。
然后感受着自己内心汹涌而来的羞耻,我还是一把就推开了纪某人的手,
“没大没小的,”
纪某人抬起了手,却趁着我说话的功夫,又揉一下。
“嘿!”我‘生气’地站了起来,嘴角的弧度有一瞬间的失控。我理应情绪起伏很大,头脑却莫名地更加理智——现在我是不是有权利,可以摸一摸他的头。
毕竟我在气头上嘛,
就算是报复咯。
这么想着,我快速地伸出手,在他的头上胡乱地摸了摸。
我终于还是失去了对自己表情的掌控。
他的头发手感很好,软软的,一点不像我的头发那么硬——好像每一根头发都透着倔强,我觉得就像是在摸一只肥肥胖胖的猫咪肚子。
虽然我摸猫的次数跟摸纪某人的次数一样稀少,但我还是奇妙地将两者联系了起来。
我左手右手用力地摸了摸纪某人的头,生怕展示不出来自己这是在‘报复’他。他却没挣扎,反而笑出了声,从那清脆的笑声中,我读出了满满的愉悦,满到溢出来,甚至像是纵容,或者说享受。
一瞬间,有太多的情绪传递给我,几乎要将我灌醉。
‘折磨’够了他,我很快就松开了手,轻哼出一声,表示自己对这种幼稚的行为其实相当不屑。
我继续往马路上眺望4路公交车,看到了一辆,看清之后才发现是3路。
“3路这都第几趟了,4路还不来。”我小声地嘟囔着,猛站起来的那种眩晕感迟到地传了过来。
‘我丢,刚刚站猛了。’我赶忙闭上眼,周围全是人,连堵墙都没有,我只能强行稳住身形,等眩晕感过去。
“没事儿吧?同桌儿,”连纪某人的声音都开始变得飘忽,我心里暗暗吐槽着自己这老是忘记站猛了会头晕的记性,头晕到我甚至不敢摇头。
我伸出手去想要摆一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儿,手臂却轻轻地扶住。
欸?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纪某人蓝白色的校服下摆。再往上,某人正一脸别扭地看着我。
“没事儿吧?”
我还是有点晕,不是很想摇头,便开口道,“没事儿,就是头晕,刚站猛了。”
我轻轻地把手臂从纪某人的手中抽出来,抬头揉了揉太阳穴。
我可不是想要撒手哦,我只是想要揉一下头,
虽然左手用着不怎么顺手吧……
几个深呼吸之后,我彻底缓了过来。再抬头去看,纪某人已经低头去搬东西了。
“欸?4路来了嘛?”我回头去看,一大群学生正往一辆车上挤着。
“4路?”我看着公交车侧面没有亮起来的显示屏,转头问道。
“yes,”纪某人偏头往车上看了看,难得地皱起了眉头。“同桌儿,”
“啊?”我抬头看他,
“人太多了,我估计是挤不上去了,你赶时间嘛?要是赶时间的话,”
纪某人想要我先上车?
“我不赶时间,”我脱口而出。
完了,干嘛说这么快呀,显得我很想跟他一辆车一样。
“而且这么多人我估计也挤不上去啊。”我装作不在意地扭头去看公交车,状似无意地为自己找补道。
纪某人又笑了,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眼睛里面的笑意像小火星一样,有如实质地往外迸发。
“好像也是,那就只能委屈同桌儿跟我等下一辆咯。”
“勉为其难吧。”我瘪着嘴角,下巴却微微地扬了起来。
又一个十分钟,4路车再次缓缓驶来。我远远地就瞅见了它,兴奋地回头朝纪某人勾了勾手。“车来啦!”
“好叻!来啦!”纪某人以同样高扬的声调回应着我,
‘原来我刚才是这么说话的嘛?’我后知后觉地察觉过来,却因为纪某人的回应又觉得声调高扬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嘛。
我朝他小跑过去,弯腰就去拿那个水桶,“我先上去占个位置,”
同样弯腰的纪某人跟我对视了一眼,我不知道他想没想过拒绝,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不让他拒绝的方法了。
拿起水桶,我转身就朝公交车跑去。
还是有一部分同学在等车,不过已经没有十分钟前那么多了,我在人群中穿梭着,突然觉得个子矮小一点也不是全无好处。
前面肯定是没啥位置了,一上车,我就朝后面挤去。
呼,还剩一个位置叻。坐在后车门部分的第一排,把水桶往放腿的地方挤了挤。确保不会挨着旁边的同学之后,我才来得及擦了擦额头的汗。往车门的方向看去,纪某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车窗旁边——这家伙可真慢啊,还没上来。
人群中,他那一米八几的个子格外显眼,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我就一直盯着他,等他终于抬头的时候,我扬起手就朝他用力地挥了挥。
‘现在不害羞了?’理智发挥正常,
‘帮助同学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没什么好害羞的。’
‘原来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啊,’理智轻笑了一下。
纪某人一点一点地朝前踱着,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我当然不害羞啦,我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帮助同学的好班委。
拿着那一口袋的东西,纪某人走路的姿势却看起来还算正常,我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水桶——所以东西都不太重嘛?
那我也是帮了他一把嘛!我肯定着自己的行为,站起身来,“哆嗦。”
“哈哈哈,干嘛,给我让座?”纪某人的声音倒不似教室里那样毫不遮掩。
“嗯哼,”我骄傲地扬了下巴,却被纪某人一把就按了回去。
“坐吧,同桌儿,要是真让女生给我让座,我可就丢脸死了。”说完,纪某人站到了我前面,斜靠在了栏杆上。
好像也是……我挠了挠后脖颈,完全忘记了手碰了太多的东西,都沾上灰尘了。
越挠越痒,我只好从包里摸出湿纸巾。
“同桌儿,”
“啊?”我一边继续掏湿纸巾,一边抬头看他。他斜靠在栏杆上,却是正对着我。
因为我没正经坐在座位上——放腿的位置都被他的水桶占了,我只好面朝着过道,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你确定这样坐嘛?”
“啊?”我没觉得自己这样有啥不对。
纪某人好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就去拉水桶。“是不是挡着你啦?”
“欸!”我拉住水桶的另一边,没让他继续。“我这样也挺好啊。”
这是实话,反正穿的也是长裤,这样坐还能晃晃腿,挺好玩的。
对视了两秒,我后脖子更痒了,我赶紧拿湿纸巾擦了擦后脖颈。
然后继续偏头看纪某人,怎么好像叹气更大声了?
“其实放我旁边也行的,”他没继续手上的动作,却还是开口说道。
“那放我旁边也行啊,”
‘不要犟,选择最好的方式,而不是最能表现你善心的方式。’理智及时地开口。
好的,我怂了。仔细想了想,这个水桶也不重,也不是非要放我这儿,放这儿反而有点挤。
好吧,“那你一个人能照顾得过来这两个东西嘛?”我抬头问他。
纪某人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能啊,公交车挺稳的。”
‘别人都这么说了,’
“好吧,”我站起来,伸手想把水桶给他递过去,
“我来我来,”纪某人赶紧凑了过来。他伸出了左手,一把就将水桶提了过去。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除了我们的肩膀不小心蹭到了彼此,其他地方竟是一点没碰到。
我有点懵懵地坐回到位置上,看着纪某人在自己脚边给水桶找好位置,然后用脚顶住,还换了好几个角度才算是顶好。
平时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还挺……绅士的。
我咬了咬下嘴唇,视线从纪某人的身上挪开,手指下意识地把玩着书包带子,将带子卷啊卷啊,卷成一个比巴卜泡泡糖,然后又松开,再卷,再松。
“同桌儿,”纪某人的声音将我从卷-松的循环中拉了出来。
抬头的时候,我面无表情。
“你记得这一周的化学作业是啥不?”
我摇了摇头,又补充道,“我得看看笔记本才行,不在脑子里。”
说完,我自己都笑了。
这一周老师布置的作业不算多,说是留时间给我们复习,毕竟再下周就是入学以来的第一次考试咯,
入学考试啊,我这两周得好好复习才行,要制定一个详尽的复习计划,想到自己目前第七位的排名,我已经看到第一名在向我招手了。
这次如果考好了,简直是一炮而红。
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几乎算是家常便饭。
自从初一的第一次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五名之后,我就燃起了努力学习的动力。虽然一直到期末考试之前,我的成绩都一直在下降,但总归算是挤进了学霸的行列。
并且很神奇的是,每次我都是第一次考试考得特别好,然后成绩不断地慢慢地下滑,到期末考试再翻一个盘。
我最开始发现这个规律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降落在我身上的魔咒,让我经历了大家的掌声和注视之后,又让我经历几乎一个学期的挣扎和怀疑,最后还‘好心’地给了我一个happy ending,给我吊着口气,继续下一次的循环。
后来还是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开学考试考得好,是因为刚开学,脑袋里除了知识,没装其他污尔麻麻的东西,中间考得一般是因为第一次考好了就骄傲,然后又因为没考好而焦虑和紧张,最后背水一战,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一次,我一定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这不是我说的,太中二,我不会说这种话。
我只是会这么想。
经过宫廷糕点的时候,纪某人惊呼着拍了拍我,“这家店是不是卖板栗饼来着?”
“啊啊?”我扭头去看,还是那家店,虽然不是步行街那家总店。
“真是!是分店!”我笑着回头对纪某人说,然后一个不好的想法突然出现——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偷偷往纪某人的方向瞅过去一眼,后者嘴角的弧度总让我觉得比平时多了几分狡黠。
我咧嘴一笑,指望这家伙没记起来,下一秒,就听见他说,“纪委啊,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不?”
“啊?”我将原本的那句‘不记得’吞了回去,顶着纪某人的视线点了点头。“我忘了,”挠了挠头,我继续说道,“下次!周七晚自习的时候,我给你带,一定给你带!”
我大哥一般地拍了拍纪某人的肩膀。
‘我光辉伟大的纪律委员形象,希望你还没有碎得太严重。’
“那我等着你哦,同桌儿。”纪某人挑了挑眉,称呼又变了。
果然是吃人嘴软啊,这还没吃,嘴就软了。
啧啧……
我一副‘你很上道’的表情又拍了拍他。
4路公交车在街心花园那一片绕了好多一圈,我看着纪某人顾左难顾右的样子,想了想还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去扶那个,”我指了指蛇皮口袋,一只手去扶水桶,一只手握紧了栏杆。
忙着站稳扶牢的我一时间也没注意到,纪某人只是‘嗯’了一声,却没再继续跟我说笑。
过了街心花园,很快就中医院站。我正盘算着,就听见纪某人说,“你说我是在中医院站下,还是在下一站下。”
啊?他这是什么意思,傻了嘛?“当然是在你家那一站下啊,傻了不是?”我开口回道。
纪某人又看了我一眼,嘴角衔起一点微微的笑意。明明还是在笑,却反倒是不像他了。我后知后觉地琢磨着纪某人那句话,下一站?下一站…不就是我家那一站嘛?!
纪某人‘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我却才反应过来他那句话的意思——哎呀!我才是傻子!
他说这话…他说这话……
我闪乎着眼神,不断往纪某人的方向瞥去。
窗外风景就那么好看?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一条街,街边种满了榕树,它们生长得很好,枝繁叶茂的,被傍晚的夕阳一照,倒像是电视剧里的情景。
风通过窗户缝吹到公交车里,吹起我的头发,带来一丝凉爽。
确实,很好看,好看得很舒服。
我不再偷偷瞥纪某人,转而光明正大地去看他。
“中医院站到了,请依次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电子女声传来,纪某人总算从雕塑人的状态中跳了出来,右手扛起大口袋,左手就要来够水桶。
我抢了先,拿起水桶就下了车。公交车的高度对我来说可真不友善啊,要是跨下来,腿长多少有点不够,要是跳下来,
哎,只能跳下来啊。
跳下车之后,我立马回头去看纪某人,“下来啊,”看某人还愣在原地,我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好似刚才的不说话完全没存在于我跟他之间一样。
他立马就咧出来一个笑,不是那种平时跟别人开玩笑的大笑,他嘴边的弧度收敛着,笑起来显得温柔。
我默默在心里摇了摇头,‘他这个人,看起来是跟温柔最没有关系的人,却莫名在某些时候显得温柔无比。’
“来了,同桌儿!”
等几位奶奶下了车,纪某人才拖着蛇皮口袋下来。我已经站到了树荫下,融入到了刚才在车上看到的风景之中,阳光下,纪某人正在走进这片风景。
“好热!”我扯了扯衣领,在车上的时候,空调开得太冷了,我就把夏季校服外套拿出来穿上了,完全忘记车外面还挺热的啊。
果然,风景什么的,还是要在凉快的地方默默看才是最舒服的。
“是啊,所以给我吧。”纪某人说着,已经伸手把水桶拿了过去。
“欸?”我小拇指勾了勾水桶的提手,却还是松开了。
我想要帮忙的心情不应该高过当事人的意愿。
我稳了稳心神,抬起头笑着说,“你要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嘛?”
纪某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嗯?这是问我两只手够不够用的意思?放心,绝对够用,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走到校门口的?”
他果然不懂这句话,我笑了说道,“嘿嘿,这是句歌词哦,我奶奶教我的,说是以前还挺流行的。”
“哦,”纪某人把尾音拉得很长,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好假啊你,”
“你说的是倒装句啦,同桌儿”
“少管!”
“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