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
他只是我高中生活的间奏。
但很多时候,那悠长的令人一听就念念不忘,
再听就满心怅惘的也正是间奏。
——题记
看着纪某人的室友狂奔,我一边小心地在意着身边人的反应,一边小声地同张张笑着聊天。
越聊,就越是往她那边偏,直到校服外套的下摆好像被什么重物压住——纪某人要干啥?
我回头看去,就看见某人笑嘻嘻地凑过来,
“你看那家伙,又输了,哈哈哈,还好刚才我反应快。不然我可惨了。”
他不继续拔草了?
某人一靠近过来,我就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洗衣粉的味道,让人联想到周末,想到洗干净之后晒满了阳光的被子,
我跟妹妹好像还在天台的菜园子里乱跑,小小的两个,顽皮地掀开晒干的被单,在里面跑来跑去。洒满阳光的记忆随着他身上的味道将我包裹,那堵无形的墙就这么冰消瓦解,融化在了我忍不住泛起的涟漪之中。
其实,我是那种喜欢同人说话的类型,即使跟人聊天的时候,我总是担心。
‘我会不会哪里没说好?’
‘表情会不会没控制好?’
但对于聊天的情感态度,我还是偏向喜欢的。只是很多时候,没人主动来找我说话,这个时候我就会去听别人聊天。
看他们在我的余光中笑着说着,我总是能偷来一些松弛感。
这是我学习累了之后的一大消遣。
而在这方面,最幸运的事情就是纪某人成了我的同桌。
他是个爱笑也爱说话的人。他身上的松弛感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可以让我几乎随时随地都偷偷汲取。
而且他是个跟我关系很好的同学,所以我可以不那么小心翼翼地,偶尔状态好的时候,学习不那么紧凑而忙碌的时候,我可以大胆地直接加入他们的聊天。
光明正大地偷一会儿懒。
纪某人的笑容真的是很有感染力的东西啊。
可惜,这个我偷不走。
我一边笑,一边努力地控制着嘴边的弧度——否则弧度咧得太大,上牙龈可能就露出来了。
“是是是,你反应快,跟条草鱼一样,shua的一下就滑了过来。”
“草鱼有什么不好的嘛?草鱼也挺好啊,够滑溜,”纪某人颇为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真够白的。
“就是好像刺儿挺多的,”我想起了奶奶的话,是鲫鱼还是草鱼刺儿多来着。
“草鱼刺儿还小,不好找,”张张加入了聊天,而且立马就跟上了我的思路。
“就是!”纪某人偏头过去看了张张一眼,一副找到知音的表情。看着某人越凑越近的脑袋,又看了看跟他认真说话的张张,我一点一点地往后推,却又受到了阻碍。
外套下摆还在纪某人的手掌下面……
这家伙,手心没有一点被硌着的感觉嘛?
我又尝试着拽了拽,没拽动,再抬头,很好聊得很起劲。
纪某某你……(大爷!)心里爆了一句粗口,我手上突然一个用力,纪某人一下没撑住,脸啪地磕到了我的膝盖上。
“痛!”
“……!(一种植物的名字)”
我和纪某人的声音一下子引来了包括正在追逐的两位同学在内的大部分同学的注意,某人倒是不管不顾地捂着头,我也没好意思抬头,一点点地挪到张张身后。
“哎哟,这是怎么啦?”张妈妈先是问了问我,又看了看纪某人。
“他,他拿他的头攻击了我,”我直接恶人先告状,
“嘿,同桌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哈,是你突然这样扯你的校服,我才没控制住嘛。”顶着我锋利的视线,纪某人夸张地缩了缩脑袋,到底是放小了音量。
“谁叫你压我校服的,”我白了他一眼,却在看见某人脸上的红印子时,闪乎了一下眼神。
看着挺痛的哈
“我那也是不小心嘛,”纪某人小声地嘟囔着,
“那我也是不小心,”
“哈哈哈,行了啊行了,两位家,不对,两位伤员就不要纠结这些了嘛,都受伤了,也算是扯平了。”
张张的发言果然很‘妈妈’,主打一个和稀泥。
“你还笑,帮谁的?”我察觉到了自己今天靠近张张的次数有点过于频繁,有点像是长在了她身上。
甚至连语气都不自觉地透露出了这种…撒娇?
好在张张没有不自在,似乎还很享受地搂住了我的肩,“宝宝,你怀疑我?”
我成功被逗笑了,纪某人揉着脸蛋子也笑。
很好,张妈妈成功地哄好了她的两个傻孩子。
体育课一周三节,只能算得上是紧凑学习中美好的小插曲。在我对课程表越来越熟悉的过程里,时间也越走越快。
星期一是失去灵魂的星期一,星期二是失去二分之一灵魂的星期二,算是对星期一的一半复制,星期三本来状态应该好点,但是一大早就连上两节数学课,是个人也遭不住啊。不过相对幸运的是,周三的理综都在下午,还有一节体育课,这种安排导致我那一个下午的精神头都很好,脑子哐哐地进东西,这种感觉让我颇有安全感。
星期四是复制的星期三,不过这次的调剂成了文综课。在理科班的文综课总是要放松一点的,有些时候,松弛了反而不困了。
大脑就像个偏偏要跟你对着干的叛逆期少年,越是想要认真听课,它就越是瞌睡。
政治老师是个有点口音的女老师,长得很像初中的那个小卖部老板娘,每次看到她,我都很精神——大概因为是她总让大脑想到了干脆面。
地理老师喜欢讲一些他跟河流山川的故事,从县城的那条河说到长江,从中国说到美国,就跟听故事汇一样。坐在第一排的我时不时就要从试卷里抬起头看老师一眼,就算是捧场了。
最绝的是历史老师,一个严肃的小老头,讲起历史故事来如同滔滔江水一般,让人怀疑他脑子怎么长的,怎么就能记住那么多的东西。
历史老师总是我接触过的所有老师里,最有趣的一类。初中的时候,历史老师用一卷黄色的‘圣旨’选了自己的课代表,然后将元谋人和山顶洞人写进了“小苹果”。
我到现在都记得歌词,
“一百七十万年前,云南元谋人出现。”
可惜的是,我没办法把太多时间都花在这些‘聊天’上面。在数学和化学课上打的盹儿都是要还的,英语要慢慢积累单词,语文时不时要背诵课文,最近我还准备把文言文的背诵也加入日程安排,不然文言文丢分就挺不甘心的。
‘你确定只是对丢分不甘心?’
‘当然,’面对理智的提问,我已经学会了心如止水,准确的说,在不断的CTRL+c和CTRL+v中,我很难不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我看是心如死海的水吧。’理智全盘接受到了我的情绪,冷冷地开了一个北极笑话。
‘好吧,我承认是因为上次语文周测没考第一,’
看着理智那没有实体却颇有存在感的脸,我只好补充道,‘好吧,是因为肖苡恩文言文很强被老师夸了。’
我机器人一般地说完这句话,还是没忍住默默地为自己辩解道,‘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丢分。’
‘你自己知道是因为分还是因为人,’理智冷淡的语气莫名透着嘲讽,
‘哼,分是人的分,因为人,也就是因为分!’
至于周五嘛,除了多出来的那么一丝丝,一丝丝的期待,跟其他日子也没有很大区别。
‘嘴比长城都硬’
‘一般俗语会说死鸭子,’
我悄咪咪地,极其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话说一中现在还是双休,中午还允许出校吃饭,真挺奇迹的哈。”
“听说是校长在搞什么教育改革,”纪某人的小道消息总是很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过,校长有这个觉悟,还是很好。
我当时正在写化学还是物理卷子来着,总归是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这样,我就可以吃黄焖鸡和凉面了。
走到三路,四路和七路公交车站牌,我熟练地跟张张还有她同桌告别,望着两个人走出去好几步才收回了视线。
有人突然拍了拍我的左肩,很轻,轻到在这条人挤人的街道上,我都没太感觉出来。但即使知道可能是错觉,我还是回了下头。
除了某人,几乎不会有人专门过来拍我一下吧。
一回头,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我的嘴角没有跟大脑商量一下就扬了起来。
‘你真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同桌儿!你怎么从右边回头啊?”纪某人笑着,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疑惑。
我笑得更开心了,“习惯吧,”我一副‘没办法,姐就是这么聪明’的表情成功让纪某人拱手服气。
说笑完了,我才发现某人左手边一个大水桶,里面还插着一卷凉席和十几个衣架,右手边是一个蛇皮大口袋。
“搬家?不对,你不是住校嘛?”我瞅了瞅纪某人这个阵仗,
“就是搬家啊,搬寝室,我不住校了。”他笑着跟我解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上这一堆东西的‘夹持’,他的笑少了一丝贱兮兮,多了点温柔。
我没多问他为啥突然不住校了,准确的说,他应该也不是突然,应该是做好了思想准备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我没必要多问,万一有啥不方便回答的,我也算是替他紧急避险了。
一时间两个人竟是都没有说话。
“那啥,你”
需要帮助嘛?
不行啊,这样太僵硬了。
我的大脑飞速旋转,幸好没卡壳,“你是不是也坐四路车啊?”
上一秒我还在庆幸经常用的脑子就是不容易卡顿,下一秒就开始吐槽自己。
‘救命,他上次明明跟我说了他家在中医院站下的啊。’扶了扶额,我对自己大脑飞速旋转得出来的聊天内容有点无语。
“是啊,而且就在你家的前面那一站。”纪某人完全没提他上次说过一次的事儿,可能是他自己也忘了,却莫名地显得体贴。
松了一口气,我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要怎么说出口帮他这事儿。
‘干嘛纠结呢?’理智到底还是冷静地开口了,
‘就是怕伤他自尊嘛,’我说得理所当然,
理智却甩过来一句,‘如果你有这么多东西要拿,别人过来帮你,你会拒绝嘛?’
‘不,不会吧,我只会觉得那是个好人。’
想到这儿,我收回了往马路上张望公交车的眼神,“还没来呢,再等等?”。
就这么一会儿,学校门口的同学还是很多,公交车站牌附近的人就更多了。
纪某人就蹲在这么多人里,左手一大堆东西,右手一大堆东西,我看了都尴尬,他却好像没啥反应,只是蹲在地上。
他头顶的旋儿告诉我,他在走神。
听见我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我,那个瞬间,我的第一反应是‘啊,这就是他平时看我的视角啊?’
第二反应是他的眼睛有点可爱。
这种往上的视线,让他的眼神显得无辜而纯净。这家伙本来眼睛就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更水了。
我暗骂了一声,忍住了摸他头的欲望,蹲下来跟他齐平了视线,耐心地又说了一遍,“车还没来,得再等等。”
“你蹲下来干嘛?”纪某人笑着问我,
“你蹲下来干嘛?”我特意将‘你’咬得很重,好像在说你蹲下来干嘛,我就蹲下来干嘛。
纪某人笑得更开心了,“就是想蹲啊,”
“巧了,我也是。”我微微扬起下巴。
气氛正好,纪某人突然伸出了手,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往后躲了躲,直到头顶传来了一点温度,我才慢慢睁开了眼。
一睁眼,我就望进了纪某人的眸子里,琥珀色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总是这样,笑容贱兮兮的但是很阳光;人是个话痨,眸子却总是温柔,还闪着点零星的笑意。
像是永不熄灭的小夜灯——我初中的那位室友兼同学曾经送过我一份生日礼物,一个小熊猫造型的夜灯,很可爱。
“你居然没送我水晶球!”我故意捂住嘴巴,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她当时狠狠打了我一下,开口说的却是,“我希望你的以后,在那些可能会难熬的夜晚,都能有一盏灯陪着你,一定会有一盏灯陪着你的。”
然后她伸手就把我搂了过去,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很温暖,就像是那些睡不着的夜晚她在我手掌心写字的时候一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