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郑惟安惊呆了,这个刺客说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个人,可就算那人铁了心要除去沈家,也犯不着用这么大的手笔吧。

    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你凭什么说你是沈家娘子派去的死士?我熟识的人有许多,你家主人到底是哪一位?”

    庚辰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大人每次审案时都会向罪犯要证据吗?我家主人说了,他很了解郑寺卿的手段,还请郑公别让他失望。”

    郑惟安的额头出了一些冷汗,这不就是暗示他捏造证据栽脏给沈家娘子吗?

    可沈家娘子不仅是沈令钧的妻,还是临江周家的女郎,周家姻亲满朝,宫中还有位协理六宫的周昭仪,她不是个能轻易攀扯的主。

    若是想要她沾上寻常小罪,他倒也不会畏手畏脚,可弑君罪会牵连九族,与周家、沈家有关的人岂会坐视不理?

    他突然意识到了刺客话里的漏洞,眼神一凝,“你在故弄玄虚!你口里的主人若真与我相识,又怎么会不知你指认之罪远不止抄家灭门?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庚辰暗自感叹主人竟然料到了他的每一步反应,他面露嘲讽道:“主人本来觉得你应该能看清朝堂局势,并未与我说下面这些话,可最后他还是交代了原因,怕你真不懂。”

    郑惟安面色发沉,他已许久没有听过这般轻视的语气。

    他出身寒门,幸得圣人赏识官居九卿之一,今入朝为官三十余载,满朝文武的来历他如数家珍。朝堂局势不就是那些仗着家世不凡而素位裹尸的蠢货占了大数官职,凌驾于他们这些靠自己走上来的寒门官员之上?

    思及此,他脑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想法,而这个刺客的话证实了这点。

    庚辰咳出口里的血道:“我家主人说,郑公最缺得便是体察圣意的本事,幽王一案早就把该杀的人杀完了,只是腾出来的位置仍被他们占了大半,郑公觉得圣人可有如愿?”

    “此番谋划绝无诛沈周氏九族的胜算,但可用云京沈家敲山震虎,重扬圣威,郑公你可千万别站错了位置。”

    郑惟安震惊地倒退了几步,伸手指向庚辰,“你……你……妄议朝政,大胆!”

    随后他立即高声把外面候着的人重新喊了进来,交代他们继续对这个刺客用刑,而他现在有些劳累,要回府休息。

    狱卒听令,拿起烙铁往庚辰胸口上印,庚辰这次没有压住喉中的惨叫,他望着郑惟安离开的背影大喊:“别用刑了,我招,是沈家派我来的。”

    牢内众人闻言皆面带喜色,郑惟安脚步一顿,仍是往外走。

    寺正追了出来,问道:“郑寺卿大喜啊,那刺客已经招了,您可要回去亲自审问?”

    郑惟安摆摆手,道:“既然他已经招了,剩下的事就给你们就行,你们今晚把卷宗整理好,明日上朝前送到郑府。”

    寺正恭敬称诺,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刚才寺卿还十分重视这个案子,为何转眼就撂开手让他们处理?

    郑惟安回府后,与他贫寒相伴至今的娘子宁氏说起了此事,她与他共渡过许多难关,这一次要掀起的风浪让他心惊,急需旁人与他分析。

    宁氏听了后蹙起娥眉,沉吟了一会儿后问:“郎君觉得那刺客是韩公的人?”

    郑惟安颔首,“当初他弹劾沈令钧时,我还以为他仅是为了给宫里的韩充媛扫清障碍,可没想到他心里想得是朝堂格局,真正的目标是周氏女,我真不如他呀。”

    宁氏也觉得这手段出人意料,可把阴谋诡计用在女人身上实令人不齿,她顾忌着郎君对韩无戚的敬佩没把这话说出口,但心里已不愿郑家掺和进去。

    她劝道:“郎君可想过韩公为何要将刺杀安排在寿宴上?他这是兵行险着要洗净嫌疑,事发后许多赴宴的大臣皆同情韩公无辜遭难,连妾都被他骗了。如今他一身清白,却要郎君替他趟浑水,其心可诛。”

    郑惟安面露犹豫,娘子说得在理,他走到今天实为不易,决不能随便地当马前卒试水,“那依娘子所见,眼下我该怎么跟韩公交待?”

    宁氏见他打消了主意,便放下了心,然后想起了突然被降位关禁闭的女儿。

    当初她百般打听具体原因,但宫里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后面她约韩娘子出去,想从韩充媛那知道详情,可韩娘子至今都没给回复,她最近明明进过宫...

    见状她心里也就明白了女儿的事定然与韩充媛脱不了干系,韩家还欠着郑家一个交待呢!

    她冷哼一声道:“无须理他,他既不肯当面与郎君详谈,只敢派刺客遮遮掩掩地传达意思,那郎君就当没听到罪犯的话,什么也别做。栽赃这种事让韩家亲自去办,咱们只管袖手旁观。”

    郑惟安闻言下定了决心明日就按娘子说的去做,了结心事的他轻松一笑,搂着宁氏睡去。

    翌日,飞霜殿内。

    一干近侍正伺候赵晗穿上朝服,刘良正给他戴通天冠,系朱缨时不小心扯到了他的头发,赵晗皱眉将他推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毛躁?”

    刘良立即跪下请罪:“请圣人恕罪,是奴婢一时失神,手上失了轻重。”

    全胜瞥了他一眼,走到圣人面前系好朱缨,“好像刘良自昨日开始行事就有些不妥,也不知他最近在忙什么,在您面前也敢走神。”

    刘良听到他的话,身子一颤,他现在因为刺杀的事满心迷茫,看不清身边的形势,不知全胜是否意有所指。

    昨日他急忙派刘献出宫去他的私宅,看他养的那些人还在不在,结果他回禀的消息让他差点没喘过气,竟真是他们刺杀圣人。

    但刘献带回来的另一个好消息让他半活了过来,大理寺关着的那个活口把他的人全都杀了,所有人的尸体正挂在旗杆上暴晒,已无人能指认他。

    他昨晚彻夜未眠,想不通多出来的那个刺客是谁,承恩到底瞒了他多少事,以至于今日头脑有些昏沉,伤了龙体。

    赵晗扫了眼刘良惶恐的模样,淡淡道:“朕还没说要罚你,何至于吓成那样,起来吧。”

    穿戴整齐后,他登上龙辇前往崇政殿,早朝上他想兑现对柔儿的承诺,把她爹的案子移交三司。

    他本以为这就是一句话的事,可韩无戚出言反对,称三司向来只审理重大复杂案件,沈令钧的事并不够格。

    赵晗看向刑部尚书裴煜与御史中丞苏庭池,他们都手持笏板默然立在下方,一副无意与御史大夫相争的模样。

    看到群臣缄默的态度,他忽然觉得自己把韩无戚捧得太高,以至于他已经得意忘形,如今用着有些不顺手。

    他面色平静地依了韩无戚的话,将此事作罢,然后随口询问郑惟安刺客之事可有眉目。时日尚短,他没指望大理寺能这么快查清,但没想到郑惟安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启禀圣人,刺客遭不住连夜审问,已经供出了幕后主使,臣带来了卷宗,还请圣人一阅。”

    赵晗有些惊喜,一边让全胜接过卷案,一边问道:“郑爱卿辛苦了,那人是谁?”

    “沈令钧之妻,沈周氏。”

    朝堂上顿时哗然一片,与郑惟安同排而站的韩无戚侧首讶然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时又对上了裴煜回首打量他的眼神,心中猛然升起了忌惮。

    裴煜出身于雍州裴氏,裴是大梁五姓之一,他弱冠后靠门荫入仕,一路顺风顺水地坐上了刑部尚书的职位,在朝中颇有名望。

    他与裴煜鲜有交集,方才他为何要那般盯着自己?他忽然记起裴煜的嫡次子前段时候已与临江周家的女郎定亲,他这是怕沈娘子的事牵连到他家吧。

    赵晗听到郑惟安的答复后,面色有些严肃,怎么又是沈家人犯事,这次竟还是一位深宅妇人胆大包天谋划弑君。

    他翻开卷宗一览,看到刺客的口供后皱眉,“郑爱卿,除了人证外,你可还找到了其他证据?”

    郑惟安特意瞥了眼韩无戚,然后道:“禀圣人,问出口供后臣就匆忙来朝,还未有时间搜寻其他罪证。”

    裴煜在此时站了出来,躬身道:“圣人,老臣觉得沈令钧的案子确实该移交三司会审,其妻沈周氏疑似弑君之事也该一同并入此案,刑部定然会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韩无戚道:“一个犯的是欺君罔上之罪,另一个是弑君罪,这两个案子如何能并在一起?就该由大理寺分开查。”

    御史中丞苏庭池出列道:“韩御史大夫此言差矣,夫妻本是一体,臣以为沈家夫妇所犯之事骇人听闻,御史台理当参与审问此案。”

    在裴煜表态后,有许多大臣如苏庭池一般出列请求将两案交由三司并查,韩无戚见状也不再反对。

    赵晗看到群臣前后不一的表现,捏着卷宗的手倏然收紧,随后再次收敛神情,平静道:“那就依裴爱卿所言。”

    退朝后,裴煜站在殿上对着韩无戚与郑淮安笑了下,然后无言地离开了崇政殿,他身后立即跟上了一些大臣,随着他一同离宫。

    韩无戚不解地回了一个笑,然后缓步往殿外走去,郑淮安看见他这般从容的模样,忍不住问了句:“难不成韩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韩无戚诧异地看着他道:“准备什么?”

    郑淮安道:“韩公无需与我打哑谜,你刚才为何不阻止裴尚书的提议?要知道刑部掺和进来变数就大了,你有信心瞒过他吗?”更何况他不准备让大理寺插手。

    韩无戚越听越糊涂,皱眉问道:“澄地早就安排好了,先前就说过此事用不着你出手,如今你为何这般紧张?”

    郑淮安观他神情不像是在故意糊弄他,心里一沉,猛然停下脚步在他耳边悄声询问:“刺客是不是你安排?”

    韩无戚被他吓到了,慌张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真凶难道不是沈娘子?”

    郑淮安愕然地望着他,脑中回想昨晚的一切,惊惧道:“韩公,你被人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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