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件事成就了风云人物。”

    张心若十分理解人类对娱乐舆论的最好奇心理，但这种出名方式，她个人觉得称不上是塞翁失马，以後还是要更加注意一下桃色新闻这方面了。

    不过被当面调侃情感八卦，张心若并没有不自在，回想了一下，了却了“她舍友”的遗愿：“是我妹妹删的，她觉得影响不好，顺手删了。其他的消息，可能我这个当事人还不如你知道的多，我妹妹她只是给信息院带过课，并没有编制。”

    白子晴惊呆了：“又是家里人，又是老师，所以传言差不多是真的呀？！哦、不对，她不是男友……学姐，这个别墅是你的吗？现实里的白富美果然是看不上百无一用的书生的是吧？是吧？不过那位才子学哥毕业後出国深造，前两年回国进了省博，混的也还不错，学姐你博士毕业後本来打算做什么，我听教练说上学期国家刚带走一批人去造火箭……”

    果然饱暖思□□，白子晴此刻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和万事通的合体，一个人组成唐僧大军。

    正好张心若独处了一个月，没法上网，也很久没和人好好交流过了，趁机让发霉的口舌活动活动，陈澜早就习惯了自己女友的性格，时不时插两句嘴，三个人和谐地好像在菜市场挑菜，完全没有末世蜗居在小小避难所朝不保夕的自觉。

    张心若翻了翻储物箱，回答她其中一个不太犀利的问题：“毕业本来就是没影的事，现在更别想了……瓜子吃吗？还剩两包。”

    “吃吃吃！这段时间甜食吃的胃都要化了，都不知道盐是啥味了。”

    “学姐，你这里有肉吗？”陈澜小声问。

    “有，自己做吧，发电机开关在厨房隔间那边。”

    “哇，学姐，你是哆啦A梦吗，家里什么都有，怪不得大才子给你写了三十篇情诗，我也想为你写诗了！”白子晴兴高采烈，最後直接唱了出来。

    “现在这个光景，就算外面的妖魔鬼怪给我写颂诗也不能让我动心，你们在门外说的基地是怎么回事？北京回不去了吗？”

    在八卦与食物拉近关系之後，张心若终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白子晴道：“简直一言难尽，全球下雪的第二天，我们俩本来在体育馆参加比赛，当场就有几个人尸变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几个变成丧尸的，确实都是外国人。”

    接着她拍了下男朋友的肩膀，笑道：“澜哥还想上去帮忙，被我拦住了，幸好我当时在刷手机，发现网上很多人发帖，都在说丧尸来了。”

    “更幸好的是我们是租车去比赛的，从安全通道跑到户外之後，我们着急忙慌得买了一後备箱零吃就开车出城了，当时只想着城中人多，往外跑安全，完全忘了我们当时在北京城郊，离最安全的城市只有几公里远，可是城都出了，後悔也来不及了，我们就想着不如往家乡走。”

    “後来逃难了两天，在加油站差点出事，那时手机没信号，吃的也所剩无几了，刚想放手一搏的时候，恰巧听到车载广播在搜救逃难者，我们就往那个救助基地跑。”

    陈澜给女朋友递上水杯，接着她的话说道：“基地是山下的度假村改造的，本来只有你们院参加实践活动的学生和老师，加上零散的游客躲在里面，後来他们想办法连上了北斗卫星信号，开始就近广播，一个半天就收容了好几十逃难者。”

    “就是，人一多太乱，好多不服管制的人跳出来，还有感染了但处在潜伏期的人蒙混进来，光是平息内乱，就花了差不多两周时间......”

    “後来卫星信号也不好使了，大家一度以为连测控站都沦陷了，京城只怕凶多吉少……联系不上国家，度假村里存粮再多，没有开源，也供不起两百多人吃……”

    陈澜说到此处，稍稍停顿了一下，看起来需要调整情绪。

    张心若想：他们和自己差不多，被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失去信号和网络，等于和世界断绝了联系，当代人从现代生活突然“返璞归真”，实在透不过气来，可外面危险重重，又没有人敢走出去，人到此刻，比困兽还不如，应该是万分绝望的。

    好在他们最终走出来了，还带着设备跑到她这边来，那说明救助站顽强挺过来了。而且他一开始就透露，“除了北京，大城市几乎都沦陷了”，也就是说，他们也联系到了国家，获得了最新情报。

    北京控制住了就好……奶奶和妹妹还在那里，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对面两人许久不出声，她抬头再一看，白子晴死死捏着水杯，泪水流了满面，陈澜两眼通红，也有些湿润。

    看来他们的遭遇，比她想象中的“绝望”要更刻骨铭心。

    “最困难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相信国家，会好起来的。”张心若在这方面有些口拙，只苍白安慰道。

    还是聊八卦的时候好，人一旦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该做些简单的事充当心里安慰，估计白子晴也是紧张了一路，一放松下来才会那般滔滔不绝。

    于是张心若也试着打开话匣，把他们从不好的回忆中拎出来：“你们现在是安全的，这个别墅外院围栏连着高压电网，门窗都用的防爆材料，屋子外还拉了一圈防火线，貌似这家主人天天居安思危杞人忧天，後面花园里还埋着半吨石油，水电自给，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没有一只丧尸敢上门，在你们之前有两个人试着进来过，不过我看他们贼眉鼠眼，就没理会，这里固若金汤像个碉堡，所以……你继续说吧。”

    陈澜：“……”

    白子晴：“……”

    原来这个别墅并不是她的房产，原来有人运气这么好，大难之际，巧合躲在了一个“安全屋”里。

    白子晴破涕为笑，笑里全是心酸：“学姐，你这是在拉仇恨。”

    陈澜也无语半晌：“……同人不同命，我们不一样。”

    张心若做了个请的手势，白子晴擤了擤鼻涕，继续给她“说书”：“基地里本来都是邢老师和周钰学哥在指挥，有几个小混混闹事，周学哥的头被高尔夫球杆敲了一下，只能在床上躺着，邢老师性子太善良，压不住人，大家没了领头羊，七嘴八舌一会儿一个想法。”

    “总之那段时间特别乱，万幸在大家自相残杀之前电台重新工作了，政府说会慢慢往周边派送军队和物资，大家高兴极了，後来我们才知道……那是周钰伪造的假消息……”

    张心若感叹：“不愧是‘小周瑜’,他一直都伶俐机敏，我若处在他的位置，不一定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嗯，多亏了周学哥，他为我们争取了最关键的一段时间，前几天我们真的接到了北京的救援讯息。”

    “救援到了吗？那你们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陈澜道：“并没有，但我们收到了一些空投的物资和最新资讯，病毒变异很快，疫苗没有研制出来，政府让我们尽量不要乱跑，虽然没有疫苗，但这些讯息很鼓舞士气。那天我们吃了顿大餐，周钰学哥趁机提出他的观点，他希望救援站可以继续搜救更多活着的人，毕竟我们收到的物资里，除了防身的冷□□，还有一些搜救设备……”

    “等等！热武器？政府有发枪？！”

    张心若突然打断他的话，眉头紧锁：“枪械下放，也太容易生乱了，他们就不怕——”

    她实在不觉得这是个好决策，这也不像中央会做的决策，她甚至在这一瞬间怀疑起这批物资的源头来。

    “毕竟特殊时期，总不能让大家赤手空拳，白白送命吧！而且现在全国各处都需要救援，我们这里感染算是轻的，不应该浪费过多人力资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好命的，好吗？”

    陈澜有些不爽，刚被她上天眷顾似的好运气打击了一次，又听见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子式发言，一口气憋在胸口，胀得他难受。

    张心若既希望真的是国家人员不够用，不得已发下枪来，死马当作活马医，又担心真到那种地步，也不异于慢性死亡了。

    她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战时警备，也许会组织民兵，但一定秉持老带新的传统，你们基地里有当过兵的人吗？有人会用枪吗？”

    白子晴紧了紧拽着陈澜的袖子，对她说：“有警察，也有几个军事爱好者，工设专业的高材生也是一点就通，开枪掌握起来不难的。学姐你放心，周钰学哥也考虑了你顾虑的那些，枪械没有随意发下去，都管制在会用的和他信任的人手里。”

    “对了学姐，这个是国家发下来的最新资讯小册子，忘记给你看了。”

    张心若随手接过翻阅，听到这些话，她并没有展颜，俗话说，好事不灵坏事灵，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册子薄薄一本，只有五页，两页半写着安抚人心的话，剩下的部分是对丧尸的简单介绍和基本预防法则，更多的文字是鼓励大家团结一致树立信心，减少内讧。

    张心若又问：“基地一共多少人？”

    白子晴回答：“那时候两百出头，还不如学生会人多，敢出去侦查搜救的就更少了，人员和工具都缺，一开始我们只能用死板的碉堡战术，慢慢把防线外扩。”

    “山下的村子还有几个藏在地窖里的活人，我们把游离在外的丧尸杀了，把他们救出来，顺便补充了些物资。”

    “之后一些人从度假区转移到村子里住了，他们觉得那里存粮更多、更安全，说不准还能自己种地自给自足。”

    “我们也在村里呆了几天，村里人看我们带着装备，就想一起去邻村探亲戚。村民领路，带着我们抄小路翻山过来这边，我们是想继续去救邻村的人的，可惜过马路的时候赶上一股丧尸潮，还把我和澜哥同大部队冲散了，我们被迫躲到山上，幸好在天黑前先遇到了你，学姐，谢谢你收留我们。”

    “是的，谢谢学姐。”毕竟吃人嘴短，陈澜也乖巧道谢。

    张心若摇头：“你们不带来这些消息，我也不敢走出这个房子，我同样也该对你们说谢，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

    不同的观点可以在辩论赛上碰撞，这种时候还少争论，大家聪明地各退了一步。

    “你们会开小货车吗？”一阵死寂过後，张心若突然问。

    “这里有货车？”陈澜很上道，“我只开过七座的商务车，不过都这时候了，不遵守交规也没人扣分了吧，让我开吧。”

    “那太好了，除了货车，车库还有一辆越野车，我来开那个。”

    这样就可以把物资分开运送，一部分留在她的车上备用，剩下大多工具和食物捐给救助站基地。

    这个屋子的主人一个月都没有回来，或许已遭遇了不测。

    张心若心底叹息，她迟迟没有动身，还有一小部分原因，就是希望等到屋主出现，事到如今，也只能放弃这个打算，尽量将这里的食物带出去救济更多人，以免浪费。

    她看了看窗外，打开电网防线：“天已经黑了，今晚我整理一下行李，把吃的用的能带的都带上，你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基地。”

    两人对这个安排都没有异议，围墙上不时闪过银蓝色的火星，大概是有倒霉的飞虫黏到了电网上，这个房子正如张心若说的那样，对付丧尸是固若金汤。提心吊胆了一个月，他们终于能安心睡一觉了。

    用过热腾腾的晚饭，陈澜和白子晴舒服地洗了个澡，到二楼客房躺下休息。

    张心若并没有去睡，她惯例夜跑两圈，围着别墅四下检查一番，最後摸黑走上天台。

    今夜多云，星光并不明亮。

    她一边左右扫视着庭院，一边小声呼唤：“当康——当康？你跑哪里去了？快点回来。”

    “当康——我已经开电网了，你再不回来就要加餐烤乳猪了。”

    身後传来一声宛转的哼唧声，一只长着犄角的小白兽沐浴着星光突然出现，背上点点萤火消散，它用小短腿揉了揉亮闪闪的大圆眼睛，显得又萌又乖，灵气满满。

    少有人见到它不会心生喜爱的，可惜张心若就是那少数人之一。

    她扶着栏杆，背光而立，冷淡地看着它，神色一点都没变和缓。

    小猪仔哼哧两声，走过去蹭着她的脚踝撒娇，似乎在道歉。

    张心若抱起这个白色小兽，上下颠了颠，叹气：“当康，你真是越来越像只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