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水华氏座落滇池。
滇池乃是湖城,家家户户都是依湖而建,湖上隔着数米便拱出一座座白墙红瓦的房屋,早上推开门,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可以行走,并排也不过只有两人宽度。
若是赶是胖一点的挤过来,有可能直接挤到湖里。
滇池唯一的市集建在桥上,桥身本矮,离湖面较近。
湖旁的百姓大多是在下面大声叫喊,“来两个桃子。”
桥上的商贩麻利地从筐里捡起两个肥肥大大的桃子,顺着桥甩手丢到下面。上面同时飞上来几个灵石。
商贩娴熟,不会回头,手一伸就能接到。
延桥而过时,便能看到这样一幅旷世盛景——
桥边飞上飞下着各种东西,仿佛跳鱼。
大隐隐于市。
长水华氏就算不是仙门,也是滇池的名门旺户。
华氏就建在滇池城中。
华氏并不奢华,入宗大门只是普通的青铜门,门口两座石狮。入门便是跨水梁桥,颜色淡褐,湖中高树林立,环着梁桥而种,倒是形成了一种天然桥廓的感觉。
过桥是一座花园。
从花园后面分叉开七八道桥廓,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后再建花园,而分叉出七八道桥廓。
依次类推,便到了华氏的主楼。
也就是华丰年的寝殿。
洛拂笙曾在梦境中看到过长水华氏,但与实际上还是有些差别。
毕竟梦境中受到限制,所见不丰,身临其境才发现,长水华氏真是人杰地灵。
谈不上奢靡,但是一草一木,一湖一树都颇为考究。
来来往往的弟子皆是一身素雅白衫,暗绣朵朵青毛节,只是这华氏的弟子也十分奇怪,男弟子还好,女弟子长得真的是差强人意。
弟子不佩剑,只负责端茶倒水,看上去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小侍。
华丰年从老远便迎了出来,他对三尊十分尊敬,行了鞠躬大礼。
他白衫上千瓣莲舞动,栩栩如生,此人看上去还很年轻,应该不足而立之年,也没有胡子这些老态龙钟之物,倒像是华梵的兄长。
只是身体削瘦,衣袍显得有些臃。
修仙之人,尤其还是化神期修士,大体都超过千岁,实际年龄莫要考究。
他对月宛仙子行礼时目光澄明,只守礼地看了她一眼便转开了眸,对华梵无奈摇了摇头。
传说中的好色,洛拂笙没感觉到。
但此人眼睛不大,若有似无间总是微微眯着,从面相上来看,倒是好色之徒。
几人入了大殿。
大殿也是古香古色,颜色偏黯淡。
华梵见了父亲态度也是冷淡,反而是站到了三尊的身后,既不行礼也不喊人。
华丰年应该是习惯了,未多加理会。
他命人看了几盏茶,寒喧了几句后玄殊便忍不住开口,“不知华氏的弟子因何失踪,是否与妖魔有关?”
华丰年俊朗的眉眼浅浅一点,“我也怀疑这一点,因为失踪的这些弟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可能离开宗门,连接失踪了十八个弟子,还都是在晚上失踪,除了妖魔行凶,我也想不出别的原因。”
玄殊皱眉,“没有任何线索吗?”
华丰年摇头,“我曾夜里守过,但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玄琰笑了,“失踪的弟子难不成是在睡着时不见的?否则出来总会有人看到。”
华丰年眼睛一亮,深刻点头,“不错,都是在房里睡着时不见了,第二天早上门闩都是挑上的,我们的弟子还是踹门进去的。”
说完,他看了眼浅笑饮茶的玄遥尊,恭敬道,“还得有劳玄遥尊跑这一遭。”
玄遥尊放下茶杯,勾唇轻轻一哼,“华氏弟子几人一间?”
玄殊也猛然想起来,“难不成一屋子的弟子都是同时不见?”
“正是,”他回答玄遥尊的问题,“一间房二到四人,都是同时消失。”
玄遥尊抬手轻轻一指外面,心不在蔫地笑道,“我见你这华氏都是湖,水本阴,有没有可能那些弟子都在湖里。”
华丰年摇头,“不会,我已用法术探查过,湖里没有尸体。”
玄遥尊抹了抹茶杯的沫子,并不抬眼道,“若是人已死,其灵必将经过湖,”他抬了下眸,有些慵懒道,“灵不过水,遇水必囚。”
这是道家对人死后的诠释——
话说人死后,体内除了三魂七魄外,还会释放出自己的意识和自身的气泽。
修道之人便称为灵气。
三魂七魄自行归于鬼门地俯,但灵与意识大体在空气中分化。
若遇上水多的地方,水属阴,阴气重,便会锁住这些死者的灵和气。
华丰年想了想,遗憾道,“只可惜灵和气并不是普通人能探到的,这种死人的灵气,恐怕只有鬼修才能探到。”
当下三门,各门都是自己擅长的道术,修炼的方法和体质略有不同。
鬼门精通探查此道,也与鬼修体质有关,鬼本属阴,越是极阴的地方越好掌控。
玄琰换了个姿势,嘻嘻笑道,“难不成要请鬼王楚令前来?”
玄殊马上瞪了过去,“此人十分狡猾,屡次伤我仙门,他若来,恐怕是来捣乱的。而且我怀疑此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华梵心思单纯地接了一句,“我听说玄殊仙尊到赤夜天不是严守了三天三夜吗?最后还和鬼王打了一架,不过被他戏耍差点掉进河里。”
玄殊狠狠地瞪了过去。
众弟子掩唇偷笑。
玄遥尊放下茶杯,交待华丰年,“去把鬼王楚令找来。”
“大师兄?”玄殊脸都青了。
楚令来,他走。
华丰年犹豫道,“只怕鬼王不会来。”
二门并不友好,也没有半分联系。相反,几乎一见面就打得水深火热。
楚令会来才怪。
玄遥尊不徐不急地撩眸一笑,堪称惊才艳绝,“你告诉他,我有洛拂笙的消息,他一定来。”
华丰年,“......这等骗人的话,不太好吧?”
仙门讲究坦荡正义,这么不坦荡的事,他有些惊讶是从玄遥尊话里说出来的。
玄遥尊只是笑笑。
说谎可耻吗?
如果说谎能快速解决问题,那何乐不为?
他本就不是本尊玄遥,更加不会理会那些正仁君子之事。
他只知道,能解决问题的就是好主意。
玄遥尊的余光看了眼站在玄殊身后的洛拂笙。
她安安静静地站着,眉眼柔和,乌发拢肩。
他吸了口气,笑着转过了眸。
月宛笑道,“华宗主只管请便好,玄遥尊有他的道理。”
华丰年见月宛讲话了,一转眼笑得眼角都皱在了一起,与刚才判若两人。
玄殊当场起身,转身就往外走。
华丰年赶紧叫人跟上,“带玄殊仙尊到客房休息。”
玄琰斜靠在椅子上笑了出来。
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话说玄殊的签文是情,可到现在他的道侣还没有出现。
会是谁呢?
华氏的晚上十分凉爽。
湖水潺潺流动,月光照在湖中,碎光流散,照得周围都十分明亮。
洛拂笙自己住在一间,待遇算是优渥了。
她晚上想起了玄遥,睡不着觉便推开了窗子想看看外面的湖水。
此时已经二更,弟子们都已经睡下了。
月光皎皎,湖水涟涟,空气安静,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
看了一会儿,洛拂笙听见湖水‘咚’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跳进了湖里。
洛拂笙想到那些失踪的弟子,她怕有人真的投河,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她跑到湖边,就在刚才她听到声响的地方,洛拂笙俯身朝着湖里看去。
湖水没有一丝波澜,一眼望不到底,实在看不出有人投河的迹象。
她不擅水性,打算找华梵来看看。
谁知刚一转头,竟发现身后早已无路。
洛拂笙知道这是幻觉,她双手微微一蜷,闭上眼睛,抬步就跑了起来。
跑上梁桥时,洛拂笙只觉得一阵幽香的气味流进她的身体,充斥着她的每一处经络。
那些经络瞬间贲张开,血流蓦然加速。
她身体一软,本以为自己会一头栽进湖里,没想到自己竟掉进一个男子的怀抱中。
洛拂笙目光涣散,模模糊糊间看到那男子妖艳俊美,身形在空气中浮动,并不像是实体。
她意识到自己中了媚术,虽然身体发软,但脑子却还能动转。
媚药有什么后果她这个医修再清楚不过了,洛拂笙只知道她不能被这个男人带走。
焦急中,她余光瞥向旁边的小湖,不由分说地身体一歪,整个人掉进了湖里。
咚!
巨大的一声响。
眼前男子消失。
洛拂笙本就全身无力,在湖水呛了几口水,她无力挣扎,一点点往下沉。
四面八方的水都涌向她的口中、鼻中,她拼命咳嗽,水大量涌进她的鼻中,耳朵里。胸部撕裂般疼痛,耳朵嗡嗡作响,脑袋想要被挤爆一般胀痛。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耳边的湖水还是那么静谧安逸,湖下有月光的碎影,并不黑暗。
但她的眼前却黯淡下来,她只能看到模糊的光芒,和潺动的水流。
就在洛拂笙快要失去意识时,湖上冲下一道身影,如破冰般砸开了湖水,水花激昂。
那身影快速游到她身边,一手拉住她往上面游。
是华梵。
洛拂笙笑了出来。
回到岸上时,华梵身上都湿了。
他滴着水的眉眼十分焦急,一直在摇晃着洛拂笙,“小遥,你醒醒,不能晕过去。”
他施法,将水从她的身体里逼出来。
没有水的压迫,洛拂笙瞬间觉得身体轻盈了,脑袋像泻空了一般,她无力思考,也无法讲话。
洛拂笙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来了很多人。
她眼前模糊,只能费力地说出了两个字,“有,有妖。”
洛拂笙的胸口还是疼,但是身体却热了起来。
那种血流加速流淌的冲击感让她在痛苦中想要获得满足,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不要去想,不想就不会那么难受。
“你看到了?”玄殊惊讶了一下。
他还以为是洛拂笙不小心自己掉进了湖里,原来是遇到了妖魔。
洛拂笙越来越难受,她的身体也越来越热,不禁地开始慢慢扭动起来。
她抓住华梵的手也渐渐用力,那种热流冲击着丹田的感觉,令她呼吸都胀疼起来。
华梵发现到异样,大叫道,“小遥身体怎么这么烫。”
玄琰上前一看,大叫不好,“她中了媚术,应该不想被控制,所以自己跳湖了。”
“那怎么办?能不能逼出来?”华梵自告奋勇,“我帮她逼出来。”
华丰年斥道,“你那点道行怎么能行?别跟着添乱。”
华梵动了动唇,把泪水咽了回去。
他的确做不到。
玄琰不能见死不救,否则大师兄回来也不好交待,“要不我试试?”
“你觉得你可以?”玄遥尊的身影延着梁桥缓缓而来。
月光下,湖水涟漪折射在周围。
他雪衣如玉,浮华流盈。面带浅笑,从树深处而来时脸上的阴霾中带着几分妖娆之感。
仿若从深山中化作人形的一只优雅的狐狸。
洛拂笙不知为何,本来就难奈的身体看见玄遥尊后更加难受了。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可是尝过了葡萄的滋味后,她的身体便记取了葡萄的美味。
此时此刻,她的身体因他的到来而疯肆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