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拂笙侧眸看了那女子一眼。
她同样转眸对洛拂笙淡淡一笑,极为优雅淡定,眉宇间全是高洁神圣。
洛拂笙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何会上这种台子。
难道没有人追吗?
那女子拿着绣球,眼睛笔直地看向下面的人。
洛拂笙从侧面看去,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乌黑的双眸慢慢撩起时,她还是执球向着下面扔了出去。
下面的男子欢呼着争抢过来,但那球极为有力量,居然砸开了所有人,直直地向着华梵而去。
洛拂笙惊了一下。
不会吧,华梵命定的道侣出现了?
她屏住了呼吸。
然,就在绣球距离华梵不到半臂的地方,徒然殒落,极轻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洛拂笙倒是松了口气,华梵可是仙门弟子,被人纠缠上也是不好。
她转眸,那女子神色极为颓然,双手耷拉在身侧,双睫上闪动着晶莹的光芒,眼睛还在看着下面,一动不动。
身后妖娆的女子一直在催促,下面等着上台子的人还有很多,洛拂笙迟迟不动,耽误人家做生意。
那女子催了几次,都不见洛拂笙扔下去,只好在她身后推了一把。
洛拂笙身体向前一倾,绣球从她手里脱僵般洒了下去。
她一只手急忙去拉,那只红纸折成的绣球掉得快,她只捞了一把空气,眼看着绣球朝着华梵的方向而去。
周围的男子都起轰似地过来跟着抢。
说不定谁能抢上什么姻缘。
身边的女子双睫抬起,乌黑如鸦,她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洛拂笙没太在意,她绣球飞快下落,像有股力量在摁着它往下走,马上就快要被下面的手掌抓住。
洛拂笙提起了一口气,瞪起圆圆的狐狸眼。
啪!
头顶上的花灯被风吹熄了一盏。
绣球在半空中似是停顿了一下,华梵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洛拂笙倒吸了一口气,她此时只祈祷不要让别人拿到。华梵到底和她是朋友,其他的人她更加解释不了了。
正这样想,绣球在快要到达那些男子的手掌时,突然自己转了一个方向,向着华梵而去。
华梵原地不动地张开手,稳稳地接住了绣球。
其他男子都无聊地摆了摆手,继续去抢别的绣球。
头顶上树枝上悬挂着的花灯打在她的身后,余光一片灼白的光晕,眼前光芒缭绕,星星点点地陨落人群。
洛拂笙松了口气,看着下面那双灿亮浅笑的眼眸,眼底的笑意浅却浓烈,仿佛一杯清酒,酒香不浓,但品之还是会醉。
那双让人有些迷醉的眼眸一直看着她,透过灯火阑珊处,在四周略动的喧闹中四目相对。
洛拂笙的心徒然跳动起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眼神带着十足的侵略性。
人潮涌动,百姓的脚下慢慢蒸腾起一片黑蓝的光芒,趁着黑夜如游走的空气,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异样。
旁边的女子转过眸来,黯淡得如同那盏灭掉的花灯。
她慢慢握起了拳。
华梵的身体凌空而起,脚下淡淡的灯光像被激起了千尘,在空气中浮动。
他踩着烛光般飞身到台子上,一只手抱住了洛拂笙的腰,二人腾空而起。
旁边的女子追了两步,一只手刚刚伸向半空,手掌却蜷缩下来。
她颤抖的双睫慢慢闭拢,眼角绽开一朵璀璨的冰花。
\'华梵\'带着洛拂笙远离青辞城,在一处山巅上落地。
洛拂笙也不是傻的,他刚刚明明没有御剑,而是御风而行。
这至少是化神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而仙门现在有几个化神期的修士,屈指可数。
洛拂笙抬起眸。
头上的月亮大而明亮,月华笼罩在她的眼睑。
男子眼中的笑意慢慢深浓,眼底一抹碎光中,透出几分妖孽的邪魅。
她的呼吸慢了下来,心尖上反反复复盈绕着一个答案,可是每当出现这个名字时,她就会狠狠地抹去。
洛拂笙看着那男子,颤颤地抬起手摘下了男子的面具。
黑衣之中,月华之下,皎皎如玉般的男子如仙如魔,月光浮动,脸颊柔如涟漪。
唇角扯动间,乌发掀飞,邪魅张狂,丝毫不想掩示自己此刻的愉悦。
洛拂笙瞪大了眼睛,仿佛置身于梦境中,“玄,玄遥尊?”
大脑一片空白中她左右旋首,紧张道,“华梵呢?”
玄遥尊低眸吟吟浅笑。
少女微张的薄唇湿润,眼中浮动着一层水泽,高隆的眼廓娇媚,目光十分无害。
月光照在了她瓷白的脖颈上,宛若渡上了一层碎星闪闪。
他俯了俯身,在她耳边轻笑,“我接了你的绣球,怎么办?”
洛拂笙垂下了眸,顺着他的话说道,“我是想抛给华梵的。”
玄遥尊眸光一紧,唇角又上挑了一下,“抛给华梵?”
他的目光仿佛丛林深处的夜晚,蕴藏着不可名说的危险。
洛拂笙转开了眸,在他面前正立站好,她实话实说,“玄遥尊,我不知道是仙尊在下面,知道的话,我不会抛那个绣球。”
她头也不抬,干脆把话说清楚,“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只想安安稳稳地生活,我不想和仙尊有任何瓜葛。”
“不想有任何瓜葛,还委身于我?”玄遥尊冷若冰巅的笑容软软地瞪向她。
洛拂笙咬了下唇,心中有着莫大的羞耻,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声音沙哑道,“那是为了把灵力还给仙尊,我不能要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不是仙尊闲来无聊时戏弄的对象,还望仙尊以后莫要做这种幼稚的事。”
一旁的树影慢慢笼罩在玄遥尊的眉宇间,他有阴霾中肆意地笑了出来。
玄遥的声音仿佛刀片划过了空气,极快极尖锐的一声冷哼,“华梵让你上绣台,难道他不是戏弄你,他不幼稚吗?”
堂堂玄遥尊居然和一个小弟子对比起来,洛拂笙猜不透他此时的意图,只觉得这样的话明明是吃醋的人才会说的。
想着今晚他又接了她的绣球——
洛拂笙心中有些微妙的想法,她抬眼看着他唇边紧抿的弧线,忐忑地问道,“玄遥尊不是,喜欢我吧?”
问完又觉后悔。
可能是今天晚上的事过于暧昧了,让她往不着边际的方面去想。
风声中二人一阵缄默,玄遥尊抬了抬下巴,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眼底的阴霾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碎星。
那神圣高洁的模样,仿佛她说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不是喜欢,那就是戏弄。
洛拂笙就是玄遥闲来无聊时想逗弄的宠物,或许他还想将她当金丝雀,永远地关在牢笼里,等着他来宠幸。
不是她非要把玄遥尊想得那么坏,只是洛拂笙实在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可以解释玄遥尊今晚的所做所为。
洛拂笙严肃道,“华梵是我的朋友,他只是爱玩爱闹,并没有坏心思。”
“朋友?”挑衅的语气。
“一个我受伤了他会伤心,他受伤了我也会难过的朋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玄遥尊笑凛了她一眼。
洛拂笙看了眼天色,说道,“我该回去了,又德从阳他们一定急坏了。”
说完,她招出了自己的佩剑,一把无名小剑。
洛拂笙看了眼下面的高度,不免有些担心。
玄遥尊还在原地出神,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只好强行驱剑。
同时,山下传来了空旷的叫喊声,“小遥,你在哪里?”
是华梵。
洛拂笙目光一抬,嘴角也弯了下来。
她正要对下面大喊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揽在了她的腰枝上。
洛拂笙一转头。
玄遥尊露出一个狂妄邪佞的笑容,他一向清淡的眉眼都被风吹过一丝戾气。
他手臂轻轻用力。
洛拂笙身体一歪,二人一起向山崖倒去。
身边是疾啸的烈风,穿过洛拂笙的耳膜,仿佛被刀子戳穿一般,脑子轰然胀裂。
她身体一侧是无边无际的空气,晚云墨蓝,山体灰黑,浑然天成的一色。
洛拂笙感觉无法呼吸,所有的感官都好像停带在了这一刻,只有耳边传来巨大的鸣响。
强烈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玄遥尊。
他没有要御剑的意思。
反而闭上眼睛,神情享受着自由下降的感受。
洛拂笙紧紧地抱住他,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过了没一会儿,她的头开始充血麻木,视线变得模糊,她感觉头上的血脉正在一点点被撕裂。
“好,好难受。”
她抓着玄遥尊的衣服,手指握得很紧,却使不上力气。
玄遥尊睁开眼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少女的双睫渐渐合上,一丝颤抖都没有,渐渐松开了手。
洛拂笙的身体像一件衣服,飘到了半空中,她双臂平张,宛若在空中开出的昙花。
玄遥身体在半空中直立着,双手负背,淡淡地垂眸看看少女下落的身体。
如果这具美丽的身体变得五脏俱空,只剩下一副皮囊,是不是就和昙花一样,只会在夜里为他一个人开放。
他看着洛拂笙的身体,原本的报复和亢奋慢慢淡去,预想的兴奋也没有到来,心中反而愈发难受。
玄遥气息一沉,眼底变得黝黑,他一个法术让洛拂笙定在了半空中。
看了她一会儿,玄遥像水中的鱼一般游了过去,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吟尘出鞘,缓缓下落。
洛拂笙是在一片树林中醒来的,她醒来时玄遥尊已经不知所踪。
真像是一场梦。
她定了定心神,匆忙赶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华梵也刚刚回来,他是被人莫名其妙地摄走了,等他再清醒过来,已经身在一片树林中。
他急着找洛拂笙,所以到现在才回来。
洛拂笙甚是怀疑,摄走华梵的人就是玄遥尊,但嘴上还得扯谎,说他们怕是遇上了妖兽,以后晚上少出门云云。
见她没事,华梵也就没再追究。
半个月后,大满开始拉开帷幕,气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升。
弟子们都不想出去巡猎了,因为热。
正当大家都在为找什么借口可以回宗门时,洛拂笙看见华梵神色慌张地走出了玄殊的房间。
洛拂笙奇怪,他一向不去找玄殊,怎么今天这么好的兴致。
不知是不是她福至心灵,到了中午,玄殊就把大家召集到了大堂,非常严瑾地宣布了一件事——
长水华氏传来消息,说宗门内有人无辜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几乎在这一两个月间,已经失踪了十几个弟子,还都是男弟子。
华梵正是为了此事专程去找玄殊,因为华梵的父亲华丰年觉得此事非比寻常,希望元隐宗能出手调查此事。
本着仙门一家的原则,玄殊还是决定到长水华氏走一趟。
玄琰摸着下巴道,“长水华氏也是仙门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光弟子就三百,六宫八院,仙君云集,除了不能自己生产灵丹外,其他都与元隐宗无甚差别,哪个妖魔敢在长水华氏作恶?”
玄殊想了想道,“话是不错,但华宗主既然求助元隐宗,就证明此事非同小可。”
玄琰想不通,“如果真的有那么高明的妖魔,连华宗主都无可奈何,为何不直接来元隐宗行凶,若真能灭了元隐宗,岂不是控制了整个仙门?”
众弟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都觉得有道理。
想长水华氏在仙门排行第二,屈居元隐宗之下,但论实力并不输给元隐宗。
华丰年自身就是化神期修为,其下仙君也都过了元婴期。
要知道,仙门一脉能过结印期的修者就是少之又少,长水华氏就占了三成,更不要说结印期到元婴期至少三百到五百年,元婴期的修者更是寥寥无几。
奈长水华氏的几位仙君都达到了元婴期。
试问这样的一个水准,有哪个妖魔敢冒然侵犯?
如果真有那个能耐,来元隐宗闹一闹,说不定能在六界排行榜上跃进前三。
玄殊难得摁了摁太阳穴,表现出一副‘想不通’的表情,俏丽的眉眼都微微下垂,“我也奇怪,除非长水华氏有什么弱点值得攻击?”
“什么弱点?”恕玄琰猜不到。
玄殊慢慢递了个‘我也想不通’的眼神,师兄弟二人难得一起沉默下来。
身为长水华氏少宗主的华梵却是不屑地轻哼一声,像是故意拆自己老爹的台,轻蔑道,“长水华氏的弱点就是我爹太好色。”
众弟子......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洛拂笙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袖,虽然知道他所言不虚,但为人子不能如此在背后讲自己亲爹的坏话。
有违孝道。
华梵不但没有给洛拂笙面子,反而更加理直气壮道,“我说错了吗?如果不是他沾花惹草,我娘也不会抑郁而终。”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狠狠地踹了一下脚边的凳子,把脸一转,直接上了楼。
洛拂笙想追上去劝一劝,脚尖一转时被又德拉了回来,“让他自己哭一哭吧,这种家事咱们还是别管。”
洛拂笙心想,在梦境里该管的她都管了,还有什么不能管的。
玄殊和玄琰对视一眼,二人各自换了个姿势。
玄殊点头道,“色为贪毒,的确容易招惹鬼祟之物。”
玄琰也道,“华宗主乃是长水华氏的龙头,其整个宗门的气运都系在他的身上,若他有事,整个仙门便会有事。”
二人又对视一眼,双双朝对方阖了下首。
“还是走一趟吧。”
于玄琰而言,这趟是真不愿意走。谁不想坐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喝着茶听着曲。
但正如他自己所说,长水华氏乃是仙门第二大家,若华氏有事,仙门也是岌岌可危。
玄殊更加不用说,如果连一向玩世不恭的玄琰都以大局为重,他自然也是责无旁贷。
只是这么大的事,他们还须问过大师兄才行。
玄殊谨慎道,“二师兄,我们先去跟大师兄支会一声,听听他的意见。”
玄琰嘴角抽了一下,余光扫了眼周围的弟子,对玄殊招了招手。
玄殊皱着眉附耳过去。
他小声说道,“大师兄最近在刻苦读书?”
玄殊......
大师兄果然博览群书,
因为三位仙尊的撤退,各仙门弟子都顺理成章地打道回府。
临行前,杨真和从阳还请洛拂笙和又德大吃了一顿。
在青辞城呆了几月,终于要离开了。
弟子们都依依不舍的道别。
玄殊差几位仙君和几个小弟子先回去,此行长水华氏,确实不需要带这么多人。
泽承是恨不能马上回去,迟幕倒是无所谓,但玄殊怕元隐宗也出事,还是让他先行回去了。
洛拂笙自己都很奇怪,为何不让她也一起回去。
后来还是又德告诉她,说华梵特意找过玄殊,要求一定让洛拂笙跟着一起去。
她开始隐隐觉得,华梵对她的感情或许不止于朋友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