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一路上,绕过重重森严的宫墙,江晚岑只能抬头看见圉于墙内的一小片天,越发觉得压抑沉闷。

    “让安王妃见笑。”婧平窘迫一笑。

    江晚岑回神后摇头,“倒是晚岑让公主为难了,一直坐在殿中,怕是给您和大皇子惹不自在。”

    婧平一愣,随即耳际发热,眼神闪烁,稍有些语无伦次地埋怨,“能给他惹什么不自在?他那么不要脸。”

    “是么?我看那位大皇子也只在公主您面前如此。”江晚岑挑挑眉。

    婧平嘀咕,“所以说他臭不要脸!”

    江晚岑抿唇轻笑,局中人不自知而已。

    东宫在景宁宫东南方,此间会经过舒贵妃的崇宁宫、皇上的崇明宫和谨嫔的会宁宫。

    途经会宁宫时,谨嫔恰巧在宫门处嘱咐顾梓辰什么,见她们前来止住话头,连连行礼,“公主,安王妃。”

    婧平回礼,“娘娘,二哥。”

    江晚岑跟着回礼,“娘娘,二哥。”

    “不必多礼。”顾梓辰深邃的眉眼平和,其中更多的是淡然。

    江晚岑每每见到顾梓辰,总是回忆起儿时的那个玩伴小树子,继而总是忍不住亲近他。可顾梓辰压根与她不熟,总不好贸然前去叨扰他。

    谨嫔高挺的眉骨上一双远山眉眉形柔顺,明净的大眼睛里盛满和蔼,“公主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婧平莞尔一笑,“去找太子皇兄。”

    谨嫔了然,又将目光移到身后宫人抬着的两个黑木箱,“那好,就不打扰你们。”

    婧平又道,“娘娘,听闻您这些时日身子不适,还得谨遵医嘱,好好调养才是,若是少了什么都只管与宫人开口,若宫人做得不周到的,也只管差人来与本宫说。”

    谨嫔再次施礼,“多谢公主挂记。”

    婧平这才叫上江晚岑一齐离开。

    “谨嫔娘娘确实是个妙人,这么多年来一心向佛,不争也不抢。” 江晚岑感叹。

    婧平深思熟虑一番,“谨嫔娘娘当年也是西狄和亲而来,许是在西狄不受重视,加之来晋朝后不争不抢,渐渐西狄那边也忘了这号人物。”

    “许是?”江晚岑疑惑地问。

    婧平点头,“这也是我从母后那儿,还有别处道听途说得知,也分不清真假。你知道的,在这深宫中,一个人若不会来事,没什么人会对这个人一直感兴趣。”

    江晚岑不以为然,不就是谨嫔不巴结皇上,没威信,更没威胁么?

    她随着婧平绕来绕去,终于来到东宫,宫外红墙围护、绿柳四垂。门前,门口小太监飞快地跑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她们被引入东宫。

    入门,踏过广阔的中庭空地,接着绕过曲折的抄手游廊。游廊四周花团锦簇、五彩斑斓,杂而不乱,可看出日常修剪的痕迹,还隐隐弥漫出清香,其间山石点缀,飘一带池水。

    走下游廊的台阶,阶下鹅卵石石子漫成甬路。东宫后院,甬路相接,视野更为开阔。亭台楼阁玲珑精致,池馆水廊互相交错映衬,却奇异地毫无违和之感,更显典雅雍容。

    顾闻璟站在正殿门口静静等候,今日他着一身月白色长袍,系云龙纹腰封,负手而立,平白让江晚岑产生一种错觉。

    有那么一瞬间,她从顾闻璟身上看到阿兄的影子。

    顾闻璟提步走下台阶,快步走来,面上浮现煦煦笑意,“婧平今日怎么来了?为兄还以为你只顾着与云钦皇子交往,早忘了我这个皇兄。”

    婧平撇撇嘴,“皇兄,我与那人什么也没有,我更不可能嫁给他。”

    顾闻璟目光转向一边,朝江晚岑点头示意,“安王妃,这边请。”

    江晚岑回以礼貌的微笑,抬步跟上。

    顾闻璟继续打趣婧平,“本王可是听说那西狄大皇子在父皇面前还没改口,执意要求娶你。婉平那边,本身也想嫁给西狄大皇子,可无奈对方半身不遂、不能人道。现今,你该如何?”

    婧平淡然地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就不信,云钦那么一个好面子的人到时还会继续娶一个疯子。

    婧平心情不悦,径直踏入殿中,坐到一侧的黄花梨圈椅上。

    江晚岑踏入殿内,抬眼看去,殿内上首的高台正中放着一张灰色大理石大案,案的右上角放置有一支笔筒和数方宝砚,筒中插有各类的笔,有羊毫的、有狼毫的、还有兔毛的。案的左上角设有一只青白色、纹理分明的肃州窑,其中插着满满一束木槿花。

    案上两边各垒着一堆帖子,大案中间还有几封打开的帖子,一支毛笔墨迹未干地放在一旁。

    “安王妃,坐。”顾闻璟撩起袍角,坐到大案前。

    她也在与婧平相对的另一侧圈椅中就坐,“殿下,您还在批阅朝臣帖子,晚岑前来叨扰实在失礼。”

    一行宫女送来茶水,顾闻璟微笑道,“无妨,本宫早乏了,你们来陪陪本宫说说话解解闷也好。”

    “殿下,您案上的这只肃州窑真好看!”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到那只肃州窑上,挪不开视线。

    肃州,阿爹之前在边疆的驻地,她许多年未回去看看了。

    顾闻璟并不在意,挥手示意太监拿起那只肃州窑递到她跟前,“肃州窑锻制过程繁复,一年也只能出几只,王妃若喜欢便拿去,就当本宫送你的。”

    江晚岑拿着那只肃州窑在手中观赏,不禁觉得亲切,半晌后递给太监,“殿下,这么贵重的物件晚岑用不上。况且,晚岑实在没有什么欣赏风雅的天赋,不如将其留给懂得欣赏之人。”

    顾闻璟生有顾家人独有的丹凤眼,凌厉漂亮。脸型却不似顾柏舟、顾淮之等人那般,他的下巴微微有些方正,给人一种敦厚亲切之感,笑起来脸部略微上扬,整张脸更显出国泰民安之感。

    “王妃的来意,婧平已与本宫言明。”顾闻璟嗓音醇厚,“既然王妃拥护本宫,本宫自然也会保护王妃。”

    江晚岑倏地望过去,只撞上温润的眼神。

    顾闻璟他为什么......?

    顾闻璟像是看出她的困惑,接着道,“江大人生前也曾找本宫商量,他说他可以帮本宫,只是本宫须帮他护住家人。”

    她眼中一热,情绪霎时冲上来,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是么?”

    “不说这个。”顾闻璟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王妃今日来不是想问本宫一些事?”

    她整理好思绪,问:“晚岑想知道十四年前,我阿爹入宫来到底做什么?临出征前进宫也该是来见皇上,为何会来后宫?还到了太后宫中。”

    顾闻璟看着她,收起唇边的笑意,“长宁侯当年,不仅被皇祖母叫去,还被舒贵妃叫去了崇宁宫。”

    “什么?!”她愕然,“这么说,我阿爹他...”

    “你阿爹他,怕是卷入当年立储之争。”顾闻璟蹙眉,接着她的话继续说。

    而且关系匪浅,不然不会提前与宋云峰和陆祁交代后事,之后宋云峰又在宫中吃完御膳离奇死去。

    她阿爹之死到底是与太后有关,还是与舒贵妃有关?

    还是...与皇后有关?

    顾闻璟察觉到她怀疑的目光,坦然一笑,“王妃不必看向本宫,当年本宫这储君之位并非算计长宁侯而得来,只谈得上天时地利人和。本宫也想弄明白当年到底是谁费尽心思想除掉长宁侯。”

    “为什么?”她不明白。

    “你果真不记得了。”顾闻璟无奈地笑笑。

    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真的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

    不一会儿,殿外有太监匆匆忙忙进来传信,“殿下,西狄大皇子在东宫宫门前正要往里来,说是想求见您。

    顾闻璟从一边苦苦思索的女子身上移开目光,瞥向婧平,揶揄一笑,“云钦那哪是想求见本宫,本宫与王妃还有事相商,婧平你出去摆平那西狄大皇子!”

    “我哪里能摆平得那条癞皮狗?”婧平坐着品茶品得好好的,哪里想去见那疯子?可碍于大局,也不得不极不情愿地起身。

    顾闻璟看得清,“癞皮狗也看主人,云钦分明对你有意。”

    婧平嗤笑一声,往外走,“他看上我?他只是想找个人一起玩双双残废,谁也别嫌弃谁的游戏。”

    婧平走远,顾闻璟又将轻柔的目光落回到女子身上,“想起来了?”

    江晚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顾闻璟又与阿爹能有什么关系?

    可顾闻璟偏偏要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那灼灼的目光惹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目光四处游移,猝地,目光定住。

    殿内四周要么悬挂巨幅山水画,要么悬挂名家字帖。这时,她才注意到,与她相对的西面墙,墙面靠近殿门的一处挂有一幅硕大的水墨丹青山水画,画卷上茫茫山群,山体独特,黑白交替,宛如置身梦中,让人分不清现实与幻梦。

    她起身,恍恍惚惚地朝那幅山水画走去。等走到那幅山水画前,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睁大眼,难以置信,“这是?”

    顾闻璟慢慢走来,声音越来越近,“是一位故人所赠,你可知道这是何处?”

    “是肃州大独山。”她哽咽道。

    是阿爹在肃州练兵的地方,也是儿时阿兄替她捉蜻蜓、放纸鸢的地方,也是当年赤烈军军士一个个亲昵地叫她竹蜻蜓娃娃的地方。

    顾闻璟走到她身后,“竹蜻蜓娃娃,你可记起我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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