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九十四章

    当女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在面前倾倒,顾柏舟抱起她,忽然察觉怀中人轻得可怕,似只要一阵轻风便能将其吹倒。

    他平生第一次产生莫大的恐慌与愧疚,抱起面色苍白的女子大步往梧桐轩,怒吼,“请大夫,快!”

    一路上,他贴近她的脸颊,发现怀中人身上微凉,像是随时会一命呜呼,唇畔在她紧闭的双眼上小心翼翼地流连,低声在她耳边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杜仲来时,衣衫微微凌乱,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不正经,目光全部放在床上的女子身上,话却是对他说,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给老夫准备一间厢房,老夫近日要在你们府上长住一段时间。”

    顾柏舟颔首,目不转睛地看向床上女子,暗暗在心底发誓。

    以后,他绝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最终确保她与她亲人的平安无恙。

    须臾,杜仲起身。

    他忙迎上前,双手微微颤抖地紧握成拳,“神医,如何?”

    杜仲瞥一眼他捏紧的拳头,严肃道,“老夫人那儿老夫已去过,老夫人本来体虚,如今气急攻心,怕是需静养上好一阵子。”

    “而江丫头......”杜仲回头爱怜地看一眼,“之前的旧伤还未好,如今情绪一起一伏,身子亏空得更厉害,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以后落下病根。”

    顾柏舟快步走到床前,替她掖好被角,轻抚她日渐瘦削的脸颊,他记得之前她脸上一直肉嘟嘟的,不知从何时起居然瘦了这么多。

    “神医,要做什么您只管说,即便办不到的,我也要办到。”

    杜仲悲悯地摇摇头,“心结最为难解,江丫头的性子老夫清楚,除非救回卿时,否则她这病好不了。”

    顾柏舟敛去眸中暗色,定定地看着床上人,“我亦知。”

    杜仲迟疑片刻,长舒一口气,“你也歇息一会儿,卿时这事颇为棘手,打起精神来应对。”

    “神医,你去歇着。我不累,在这陪她。”顾柏舟坐在床头,目光一刻也不离开床上女子。

    杜仲见状,摸着长须缓缓摇头,让他与江丫头和离不知是对还是错。

    长宁侯府如今情形,江丫头怕是一时半会儿也离开他不得。

    杜仲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顾柏舟以修长的双手梳理女子乌黑的秀发,面上终于流露出难以遮掩的挣扎与沉痛,“硕风说,我应该告诉你一切。可,如若你知晓从一开始便是骗局,你可还愿相信,肮脏丑陋的我,真的为你捧出一颗,干干净净的真心?”

    “他们总嫌恶我地位卑贱,牛马不如。我睡过羊圈猪圈,受过胯下之辱,被人遗弃、遗忘、利用。夏天没有冰块凉汤消热,别人嘲笑我满身痱子;冬日无煤炭被褥取暖,别人又讥讽我长满冻疮。我天天如履薄冰,在刀锋上行走,不屑于伪装千面。可我多么,多么想能在你面前伪装一辈子,这样你就不会看到了解到真正的我。”

    他眼中一片落寞,又多出几分偏执,“真正的我,你不会喜欢,更不会原谅。所以,相信我,我能把所有事处理好的。”

    咚咚~

    “谁?”

    “主子,是我。”

    硕风进来,目光在他与床上女子间流连,有些犹豫。

    他再次替她掖好被角,在她额间轻吻一下,随即起身往外走。

    梧桐轩书斋,沁心室。

    硕风在他耳边低语,“主子,老宫主待会儿就要见您。”

    他的眸中盛满讥讽,“嗯,我知道了。南羌那边的事查得如何?”

    “当年南羌灭国之时,世人皆知全城被屠,可属下这段时间找到当年出征的将士一一访问,确实发现端倪,当年南羌有两女一男暗中逃出。不过,这三人如今下落不明。”硕风接着说,“属下会继续追查。”

    顾柏舟眸色深不见底,“嗯。”

    “你在府上守好,我自己去即可。”

    “主子......”硕风担忧。

    顾柏舟手干脆地一挥,“不必多言,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在府上好好守着王妃。”

    “是。”

    硕风躬身目送他远去,急忙跑到梧桐轩,发现丁香站在主屋门口背对着抹眼泪,笨拙地环绕着她走动,“你...你别哭。”

    丁香气闷,“你主子呢?”

    “我...”硕风绞尽脑汁地撒谎,“我主子去想办法保江大人去了。”

    “那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丁香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又一颗。

    “我担心你!啊不,主子让我来保护王妃。”硕风焦急地挠挠后脑勺。

    丁香狠狠睨他一眼,揉揉通红的眼睛,“还写过京中盛传的话本呢!就一个呆子!”

    “我主子可怎么办?”丁香说着说着又开始哽咽。

    硕风扳过她的双肩,将小小的她笨笨地搂进怀中,僵硬地拍拍她头顶软发,“会没事的,我主子说了。”

    “滚!你主子靠得住?”

    建京城外某处树林。

    顾柏舟缓步走去,双膝笔直跪下,以首伏地,“师父。”

    “起。”

    他起身,站得笔直。

    一身黑袍,面覆银白面具之人幽幽转过身,雌雄莫辨的声音激昂,隐隐带上兴奋,“舟儿此事做得很好,在这个契机上用一纸飞书引得天下人猜忌,既拖江家入水,又能令各派朝臣互相攻讦,搅动朝中风云。”

    黑袍人慢慢走近,声音一字一顿,“舟儿此前一直没有行动,为师还以为你当真对江家那一伙人起了悲悯心思,若是那样,你下不了手,为师不介意帮你担了这恶名。”

    “不过,舟儿真是为师的好弟子,果真没让为师失望。”黑袍人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药瓶,“这是药蛊最后的解药,你吃完便能解开蛊。你打算什么时候将江家剩下的人解决?”

    他收好药瓶,弯腰,双手持平举到额前行礼,“师父,江卿时此次凶多吉少,府上只剩下一些女子,构不成什么威胁,并且江晚岑......”

    语气微顿,他完美地藏好情绪,声音依旧冰冷无情,“她还有用。北邕赫兰珠想与弟子联手除掉太子顾闻璟,弟子琢磨着可以借江晚岑之手行事。此外,江家的赤烈军还未寻到,这次江卿时的性命必定会刺激到江晚岑,若她最后为复仇找到赤烈军,徒儿再一举夺得兵权,这也势必助我们一臂之力。”

    “只要达到目的,你与北邕联手便是。至于江家,为师只要结果。江家那姑娘为师见过,生得楚楚动人,难得你没动心。她若知道这一切,只怕恨不得当场自戕哈哈哈哈哈。”黑袍人发出尖细的笑声,如闲云野鹤般运功离开。

    “徒儿恭送师父。”他抬首,眼中骇人的怒意无处藏匿,双手指甲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点点滴落。

    他迟早要登上高位,除掉所有阻拦他的人。

    日暮西沉,倦鸟归林,天边昏黄的微光溜入屋内,捎来时间将逝的讯息和无端的怅惘。

    江晚岑醒来的那刻,脑海中一片空白,漠然地稍稍转头,看到守在床前的顾柏舟,后知后觉记起发生的事,立刻以手撑起身子,掀开被褥便要下床。

    “岑儿,你先别急,此事交予我去办,你的身子暂时经不住折腾。”顾柏舟轻轻止住她的动作,柔和的动作里带有不可反抗的强硬。

    “我......”她刚吐出一个字,禁不住咳嗽几声,喉头火辣辣地疼,如吞下刀片般难受。

    顾柏舟慌忙到桌前给她倒来一杯茶水,她一饮而尽,舒坦不少,“你知道的,阿兄发生此事,我决计不会待在家中什么也不做。你劝不了我,更勉强不得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在没能救出阿兄之前,我断不会蠢到不顾自己的安危。”

    “所以,我没那么弱不禁风,也势必要出府去。”她目光坚定,语气冷静到可怕,似乎之前痛哭之人不是她,“我阿兄不会愚昧到亲手起草这份妖书,肯定有人想借此引得朝廷党派互相猜疑,继而激发朝局动乱。目前各国使团还未离京,若不能尽快找到幕后之人,那张妖书上的所有人将受到殃及,特别为首的那几人。”

    她拂开他的手,坐在拔步床沿上低头穿鞋,双手抑制不住地发抖,双手猝地被另一双大手裹住,瑟缩的身体里才渐渐生出一丝暖流。

    他接过她的鞋,蹲下身弯腰将她的双脚捂在怀中捂热,“你别动,我来。寒从脚起,近日你身子总是发冷,暖暖才好,切莫落下病根。”

    男子认真小心地替她将鞋子穿好,抬头仰望他,眼里有悲悯、心疼,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我与你一块去。”

    她摇摇头,“你近来才封王,牵扯进这件事不妥,在府上替我照顾阿娘便是。”

    他替她拿来衣衫,帮她穿上,“你要出去,让我待在家中又是何道理?杜神医这段时日会住到府中,阿娘有他在,比我更放心。我帮你去宫中探听,看看父皇的意思。”

    她思忖片刻,颔首,“那好。”

    接下来几日,她马不停蹄地追查,甚至在这朝廷围剿千音阁的风口浪尖上不惜再次动用千音阁的势力。

    然而,一切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手遮天。

    “什么,查不到?”建京某处千音阁联络点,江晚岑急得焦头烂额。

    丁香脸上不免黯然,“城中那些四散的信帖全是提前准备好的,悄无声息地传播开来,根本无人注意到何人何时何地开始传播。”

    她不信,“不可能,再查,这么多张信帖不可能没有一丝破绽!”

    丁香忧心,“主子,我们阁中有些人被朝廷的人盯上了,这......”

    江晚岑来回踱步,拧紧眉端。

    遽然,屋外传来一人声,“晚岑。”

新书推荐: 六州风云季 崩铁:是观影体,我们有救了! 勇敢者的女装潜行日记 玄学界显眼包 82年:学猎养狗训雕的赶山生活 觉醒成精灵从灵气复苏走向星际 武林情侠录 闪婚冷面兵王:老婆竟是玄学大佬 拒绝仇恨式修仙,感受正道之光 网游:从借钱买游戏头盔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