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来人,快来人。” 一抹慌张油然而生,她跑过去,矮身蹲下,尝试将他扶起,可一碰到他的那刻,猛然发现男子身体痉挛得厉害。

    细细瞧去,男子嘴唇被鲜血洇红,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双手双脚乃至全身以一种诡谲至极的姿势呈现出僵直的状态,他的上齿仍旧死死咬紧下唇,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你怎么了?”她颤着双手去碰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走开,不要碰我。”顾柏舟语气里难得带上严厉和警告。

    她心尖上一疼,有如刀割,咬牙道,“我去找大夫。”

    “不许去!”他忽而吼道,眸光如同草原上的猎豹般犀利尖锐,令她周身一寒。

    她突然鼻尖一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你什么也不与我说,也不许我请大夫。那你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

    以前每次血蛊之症发作时,他总要取一些人的性命以平息心中戾气和身上的如刀刮斧凿般的剧痛,往往鲨红眼。

    他叹口气,咬牙挤出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岑儿,莫靠近我,恐伤了你。”

    “生死面前,哪容得了你一人做主?”她不依不饶靠近他、拉起他,丁香今日恰巧出门处理离洛一事,就是不知为何硕风也不在,她叫唤半天才来人。

    顾柏舟多次想推开她,却发现女子异常执拗,牢牢握紧他的手臂。

    “去参生堂请杜仲来。”她边将他放平在床上边吩咐完下人,又走到房间一隅的面盆架旁,在铜盆中浸湿帕子后拧干,快步走到床前替他拭去额上的汗珠。

    他攥紧她的右手,眼眶发红,喘着粗气道,“岑儿,我之前与你说过,我本不能练功,幸有一位高人以秘术助我。逆天改命理应承其相应后果,不用大夫,我忍忍便是。”

    “不行,这事你得听我的。”她替他攒紧被角,又搬来一个鼓凳坐在床前照看他,“你先睡会儿,杜仲很快就到。”

    顾柏舟深谙她的脾性,一旦倔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也只能由着她。

    半柱香过后,院内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老夫就知道一来这准没好事,这次又是出什么事?”杜仲挎着药箱急匆匆冲进来。

    她急忙跑过去,扯住杜仲的袖子往床边带,“杜老头,你快来看看,他怎么醒不过来了?”

    杜仲见状蹙眉,“他如何成了这样?”

    她将来龙去脉一一说与杜仲听,杜仲听完只问,“他当真这般与你说?”

    “杜老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有事瞒着我?”她敏锐地察觉到杜仲话中之意,微眯双眸,“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杜仲摇摇头,轻捋花白的长髯,“我能知道什么事,江丫头你啊,就是疑心病太重。你先出去!”

    她仔细观察杜仲的神色,心中惊疑不定,“我出去做什么?”

    “给老夫去准备口吃食和茶水,老夫风尘仆仆赶来,你不得好好招待老夫!”杜仲摆摆手,催她出去,恰好碰上三步做两步赶来的硕风。

    她指着硕风道,“让他去准备,我在这守着。”

    杜仲瞪大双眼,眸中带有淡淡的无奈,“他?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哪能做得了精细活儿?江丫头你放心,你郎君这也不是什么大病,等你回来,老夫保准还你一个平安无虞的郎君,还不快去?”

    她的视线在杜仲和顾柏舟身上来回逡巡,犹豫不决。

    杜仲故作生气,“怎么?江丫头你还信不过老夫?”

    她想说些什么,还是将疑惑咽下喉头,转身离去。

    杜仲见她走远,嘱咐硕风道,“那小子,把门关上,在门口守好。”

    硕风神色焦急但依旧照做,杜仲叹口气,转过身来,“起来吧,她已走了。”

    床上醒不过来的某人忽地睁开双眼,目光清明,转向杜仲,“多谢神医相助。”

    杜仲扯过鼓凳坐到床边,面色整肃地替他号脉,“先不用谢老夫,你没告诉她实话?”

    “知道实情只会让她徒增烦恼,这次只是意外,是体内药蛊复发引起。”他撑起双臂企图起身,被杜仲喝止。

    “躺着,你也没什么气力瞎折腾。”杜仲收回把脉的手,额头轻抬,岁月在其上划出几道痕迹,“这血蛊必须解除,不然你身子会一直亏空,直到你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顾柏舟并无丝毫诧异,反而笑得云淡风轻,“然后?解开了又能如何?”

    “你能习武本是强求,解开后只是将一切归位。你失去所有内力,但还能保住一条命。”杜仲停顿半晌,又道,“老夫此前答应过你,能找到法子替你解开此蛊,只是你必须离她远远的。”

    “我若无武艺傍身,这条命在宫廷争斗中迟早也会沦为牺牲品,这蛊不解也罢。”顾柏舟颔首,唇畔笑意只增未减,“至于您说的离开她,我也有安排,这个您放心。”

    杜仲急眼,“你怎么也这么倔?眼看一条死路也要走到头!你这是要砸了老夫招牌啊!”

    “神医,我这病不是大病,您已治好。”顾柏舟目光坚毅地盯住杜仲。

    杜仲面上现出纠结之色,“你何必如此。”

    “神医只要不对外传,什么事也不会有,即便是死,我也会找个无人的地方默默死去。”顾柏舟眉眼淡然。

    杜仲神色愤然,“老夫医人无数,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你走绝路不成?况且,老夫看得出江丫头心悦于你,你这是要让老夫成为千古罪人不是?”

    “神医,救死扶伤只针对想被您救治之人,我这样自寻死路的人,您不必感到愧疚。”

    杜仲为他的冷静而震撼,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对死亡毫无畏惧,甚至犹如家常便饭。

    “你与江丫头一个两个,老夫上辈子欠你们两位小祖宗的!”

    顾柏舟显出释然友善的笑意,“神医,还望您多费心,不要露出任何破绽。我既然决定与她分开,便不想再让这些小事牵绊她的心绪。她太良善仗义,若知道我病了,必定是要一直陪着我的。”

    而陪着他,太危险。让她身陷险境,他又不舍得。

    杜仲一脸灰败,“老夫尽力而为,若你哪天改变主意,可随时来找老夫。孽缘,真是孽缘!”

    顾柏舟揶揄地笑笑,“您不是一早警告我要离开她?”

    “老夫是想让你们和离,又没想让你去死,要是江丫头知道这事有老夫掺和,怕是以后再也不会理会老夫了!”杜仲垮下脸,幽怨道,“老夫还怎么天天找她吵架?”

    顾柏舟难得忍俊不禁,“神医,我体内药蛊的解药还有三日才能炼制出来,您能有什么法子压制药蛊与血蛊之间的互相影响?”

    “你早知体内有两种蛊,为何还能在解药一事上如此轻率?”杜仲小声抱怨,忽地面色前所未有的冷凝,“这两种蛊到底是何人给你种下?据老夫所知,血蛊之术只有南羌族人才能施展。”

    顾柏舟垂首,眸光闪烁,“我儿时遇到一位高人,其余的我也记不真切。至于这名为月蛊的药蛊,是我自己暗中买来克制血蛊的,听说以毒攻毒颇为有效,只是没想到弄巧成拙。”

    “你糊涂啊!凡是蛊,皆有反噬。你为何不早些寻老夫?”杜仲忧心忡忡,花白的眉毛快到挤到一团。

    “神医可有法子暂时克制两种蛊之间的联结?”

    杜仲点点头,“有是有,老夫可以替你施针压制,不过只能坚持几天,若几天后还没能拿来你体内药蛊的解药,到时一并引发血蛊之症,致使你体内内力乱窜,恐有性命之忧。依老夫之见,你不如好好卧病在床几日——”

    “神医替我施针吧。”他一口回绝,坚持道。

    “你为何要为这几天冒如此大的风险?”杜仲不解,细细思索,“三日后为中秋,你莫非是想与江丫头过中秋才......?”

    顾柏舟沉下双眸,“神医,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替我扎针,到时我会无碍。”

    “你怕她担心?”

    “我只想让她一直无忧无虑地快乐下去。”顾柏舟抿紧双唇,收起眸中深重的挣扎,“神医也知,我孤零零地于深宫中长大,早已沾上满身污浊,我能不了她安稳,给不了她金银,给不了她想要的自由。唯独,只能让自己这恶臭之躯不再沾染她一丝半毫。”

    哪怕这快乐异常短暂,哪怕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谎言,哪怕最终终究陌路,他只希望她依旧干干净净。

    杜仲深叹一口气,还是拿出药箱中的银针。

    江晚岑赶回梧桐轩正屋时,杜仲恰巧出房门,她提起裙角心急火燎地跑过去。

    “怎样?他没事了?”她正要往屋里走,却被杜仲拉住。

    杜仲见她满脸关切,翘首以望的姿态,摇摇头,心中难免不忍,“放心,他无事。现在你也不要进去叨扰,刚好老夫饿了,你若有什么话想问,让老夫边吃边答。”

    她长舒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拉住杜仲的衣袖往外走去,“杜老头,你放心,一顿都少不了你的。”

    杜仲往身后房门望了一眼,悲悯的目光转瞬即逝,眸光恢复如初,似什么也未发生。

    梧桐轩院内只剩下风卷落叶的刷刷声,地上的叶子在风中打着旋。

    “硕风,进来。”

    硕风脚步生风地走进屋内,面色忧虑更深,“主子,近日老宫主来信催得紧了。”

    “嗯。”顾柏舟靠在床边,不为所动。

    “还有,王妃从牢中救人时被北邕人撞见。”硕风将一张信纸递过去,“这是北邕那位公主托人送来的。”

    顾柏舟接过信纸,扫视一眼,双眸中闪现狠厉之色,“她想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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