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晚岑坐在正厅上首忍不住抬眼左右瞥,下首四人一个个正襟危坐。
西狄大皇子前来拜会她早就知晓,只是婧平公主怎么来了?还有......
她俯身凑近顾柏舟耳边,“怎么都来了?宁王来也就罢了,赫兰珠又是怎么回事?”
顾柏舟微微挑眉,眼中带上一丝了然,“咱们就等着收礼便是,此外,看场好戏。”
看好戏?那也犯不上扎堆来吧?
婧平率先抬手,紧接着两个精致的红木雕漆盒由宫女呈上,“安王妃,本宫听闻近来你身子虚弱,这两支血灵芝你拿去,补补身子。”
“多谢公主美意。”她示意丁香接过两个红木雕漆盒。
不等她话说完,赫兰珠又突然跪下,语气中满怀愧疚,“兰珠此前对王妃多有隐瞒,实在也是有难言之隐,还望王妃大人不见小人量,莫与兰珠一般计较。”
好话歹话都让赫兰珠一人占了去,她倒是想计较,可她能吗?
“公主请起,旧事已过,不必再提。”她撇撇嘴,兴致缺缺。
赫兰珠微抬眼睑,眼尾微微泛红,圆且水润的双眸如小兔子般单纯无辜,霎时盈满狂喜,“那便好,兰珠还以为王妃会因兰珠的隐瞒而生出嫌隙呢!兰珠是真心喜欢与兰珠交好的。”
江晚岑皮笑肉不笑,内心冷呵一声,无话可说。
只差给赫兰珠搬来个戏台。
顾淮之此刻出声,满眼温柔地眼中看向赫兰珠,“说来,本王也得感谢王妃,若不是王妃替本王带公主入宫,本王也不会遇上公主这样国色天香的女子。说来,本王与公主在七夕的游湖画舫上见过,公主那时还是乌府掌柜的远房表妹。”
赫兰珠害羞地几度抬眸,慌张解释道,“兰珠前些年有幸见过王爷一面,一直倾心于王爷,这次偷偷提前从北邕跑来晋朝,换了个身份就是想向探探王爷的心意。”
“还望王爷原谅兰珠的隐瞒与失礼。”赫兰珠又行礼。
顾淮之眸光沉静,如深井无波,“无妨,本王的确亦对公主有意。”
江晚岑接过身边顾柏舟光明正大塞来的坚果,边吃边打了个寒颤。
赫兰珠作为北邕公主,怎么可能进不去皇宫,反而托她带进宫?
这真要说起来,她江晚岑还在促成赫兰珠与宁王这桩婚事中功不可没。
赫兰珠恐怕正打这个主意,在嫁给顾淮之的同时顺便帮他拉近与顾柏舟的关系。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柏舟近来势头正盛。
该不会下一秒,顾淮之便要顺势与顾柏舟套近乎,说要以后多多来往吧!
“如此说来,本王与公主的婚事还多亏七弟与弟妹。以后七弟若有要事相帮,可来找本王,本王必定倾尽全力。当然,咱们两府以后也可多加来往,毕竟公主与王妃关系也这般密切。”
“噗~咳咳咳!”
一杯茶水喂到唇边,顾柏舟担忧的话音传来,“快喝口水。”
她接过,一饮而尽,喉头异物阻塞感终于消失。
背上被轻拍几下,顾柏舟拿着帕子替她擦拭嘴角,“吃这么快做什么,没人与你抢。”
她横他一眼,示意快把这些人打发走。
他在众人看不见之处对她耸耸肩,戏还没唱完,哪有散场的道理?
她大喇喇道,“让各位看笑话了。”
“王妃真性情”婧平掩去眼底的羡慕,只是提起一口气压下心间恐惧,对对面坐轮椅的男子说,“大皇子来建京几日,可还过得习惯?”
“习惯倒习惯,只是一直想出去四处走走,可苦于没有相熟之人。” 云钦湛蓝的双眸深邃如一往蓝色湖水,明澈到能让人产生深情的错觉,墨蓝色长发一半结成发辫,一半半披于身后。
没有相熟之人,估计就要找婧平公主了!
江晚岑接过顾柏舟递来的瓜子仁细嚼慢咽,她可探听到这西狄大皇子不仅摔断腿,还摔到不能人道。
也不知真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公主恰好以后不易受孕,这西狄皇子也恰巧遇上这类灾祸。
该不会是故意的?
她又立马否认这一离谱至极的猜想,应该没人会为娶公主制造这败坏名声的巧合吧?
不然,这也太狠了。
婧平也不接腔,面色淡然,“大皇子若无熟人,可向父皇请示。”
云钦轻扯唇畔,浑厚的声音中伴着沙哑,独有一份大漠男子的柔情,“依我看,不必这么麻烦,公主定比其他人更熟悉建京,不如——”
“不行!”
婧平声音猝然高亢,引得在场几人目光。
江晚岑推开顾柏舟递荔枝的手,目光一转,端详婧平。
她又与顾柏舟对视一眼,从他的眼神中也看出一丝怀疑的神色。
婧平察觉到不妥,放缓语气,“本宫与大皇子男未婚女未嫁,结伴同行委实不妥。再者,本宫鲜少出皇宫,大皇子若想玩得尽兴最好另选他人。”
云钦蓝眸闪烁,“多谢公主提点,公主若不愿,云钦也不好勉强。”
婧平挤出一丝笑,袖中拳头紧紧攥起。
今日本来以为只有江晚岑和顾柏舟两人在,怎料宁王和北邕公主也在,她无法在这里对云钦快刀斩乱麻。
“既然礼与谢意都已传到,七弟、弟妹、婧平皇姐,本王先行告辞。”顾淮之适时起身辞行。
“那兰珠也先行辞别。”赫兰珠亦从椅子上起身。
江晚岑与顾柏舟回礼,亦起身送其二人出府。
“公主、大皇子,你们二人暂在此处歇息,我们去去就来。”她极其有眼力见地与顾柏舟朝正厅外走。
顾柏舟与顾淮之在府门前又寒暄了些兄恭弟亲诸如此类的客套话,她站在一旁忽然感到疲乏,又实在不想再与赫兰珠有什么牵扯。
不想,赫兰珠自己走到她身旁,轻声感叹一句,“安王果真今时不同往日,只是好得不真实。”
“公主有话直说。”她好整以暇地等赫兰珠接着说。
赫兰珠见她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心中郁结,语气中带上一丝嘲讽,“王妃就不怕有人生出攀权附势的异心?所以王妃可得将王爷看好了,切莫被别人抢了去。”
江晚岑掏掏耳朵,瞥她一眼,“多谢公主记挂,您还是先回去准备成亲事宜吧。”
赫兰珠抿直嘴唇,露出一丝友善的笑意,“都怪兰珠多嘴,王爷与王妃如此恩爱有加,怎么会出现不和呢。”
“呵呵。”江晚岑干笑。
顾淮之与赫兰珠的马车先后离去,走回府时顾柏舟问她,“方才赫兰珠与你说些什么?”
她耸耸肩,不在意道,“没什么,她只是想告诉我,你是个香饽饽罢了。”
“那按理说,岑儿难道不应该多多利用我赚得盆满钵满?”他唇边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
她撇撇嘴,转移话头,“我们现在不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只是在婧平公主和西狄大皇子间隔岸观火真的妥当么?”
“有何不妥?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事,我们又掺和不得。”顾柏舟漫不经心地拨动腰间垂下来的玉带钩。
她觉得也在理,特别是婧平和云钦二人暗流涌动、即将剑拔弩张之时,她居然隐隐有些兴奋。
譬如现在,婧平满脸寒霜,可见她与顾柏舟走后,婧平与云钦谈得并不愉快。
“大皇子,实不相瞒,本宫并无任何与您成亲的打算。同样,大皇子娶本宫,对您来说于公于私都并无任何好处。这一来,本宫在晋朝并无什么好的声望,二来,本宫之前围猎时摔下马落下病根,难以受孕。”婧平一番话推心置腹,站在对方角度上极尽考虑,越说却越失去耐心。
因害怕情绪失控,婧平点到为止,想必云钦也懂得其中利害。
“本皇子今日前来也是与公主打开天窗说亮话,非郡主不娶。”云钦斩钉截铁,丝毫不拐弯抹角。
婧平忍不住扯起半边唇角,冷笑道,“大皇子难道不怕世人嘲讽,说我们是一对残废夫妻?”
“日子是我们自己过,其中辛酸苦辣,也只有我们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何必在乎别人?”云钦言之凿凿,好似下一秒婧平就要嫁给他。
江晚岑接过顾柏舟递来的一荷包松子,边吃边观火。
这西狄大皇子云钦为何非得娶婧平公主,若真要论起来,如今舒贵妃在后宫中得宠,娶婉平公主岂不更有利?
晋朝这些年来积贫积弱,真与西狄开战,铁定两败俱伤。比起大战,嫁去一个和亲公主最为稳妥,虽说云钦确凿有身体缺陷,可若他一口咬定求娶婉平,婉平也不是没有嫁予他的可能。
云钦继续道,“况且,公主也要想想,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不然遭殃的只能是两国百姓。不知公主如今意下如何?”
“你......”婧平怒上心头,只得强压,艰难地弯起唇角,“本宫与大皇子素未谋面,强行凑合到一起,倒也委屈大皇子。既然无论如何我们最终都要成为亲人,不如现在我们直接结拜为义兄妹,大皇子您以为如何?”
江晚岑手中动作一顿,惊叹于婧平公主的说法,往旁边摸了一杯茶水狂吞一口。
忽地,滚烫的茶水烫得她双眼瞪圆,抬手在脸颊旁扇风,对身旁男子小声地挤眉弄眼,“这么烫,你怎么不跟我说?!”
顾柏舟担忧地叹口气,“我说了,是岑儿你没听见。”
身旁男子继续喋喋不休,她大手一挥制止,“小点声。”
小姑娘瞪大双眼,张开耳朵,目不转睛地看向下首两人,将他给她剥的一小荷包松子又推回他跟前,他无奈地替她扎紧袋口收好。
婧平微一走神,注意到这边两人亲昵自然的互动,更加坚定心中想法。
她与云钦本是一段孽缘,从开始便应结束,既然早已知晓最终悲惨的结局,也知晓永无相敬如宾的可能,为何不直接错过?
云钦嘴角笑意敛起,“公主怎知我会勉强,说不定我对公主亦有意。我不差兄弟姊妹,只差妻子。”
“本宫不嫁,其余随大皇子便。”婧平终归还是露出冲动的气性,起身直接冲向江晚岑道,“安王妃,本宫还有事,先行告辞。”
江晚岑回过神来,正要跟上去送别,只见婧平挥挥手,“王妃不必相送,好生将养着。”
云钦又在正厅里与顾柏舟聊了些两国间无关痛痒的事情,也匆匆辞别。
“你觉不觉得,婧平公主的反应未免太过了些。”等府上清净下来,她喃喃道。
顾柏舟点点头,“此话怎讲?”
“你不觉得婧平公主与云钦大皇子貌似别扭得......很亲切,就好像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
云钦大皇子受到冒犯也不生气,反而很包容,甚至还有一丝......宠溺。
两人之间有一丝诡异的默契,可婧平分明没与云钦长时间相处过。
“你说对......顾柏舟?!”她回头刚想问,只见男子闷哼一声,面色发青惨白,笔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