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岑面色依旧,“公主,殿下自有他自己的打算,这些事我不便过问。不过若是真纳妾,我自然也会自请和离。”
婧平心中一惊,“和离?你可知......”
“我知道,女子和离后便不容易再嫁个好人家了。可公主,女子为何要一门心思扑到嫁人生子稳固地位上,女子的志向定要困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里么?”
“若一直在后宅中与妻妾斗法,还不如自由自在来得惬意。凡事我都得对得起我自己,不是么?”
女子眉眼坚毅,婧平从她身上瞥见一缕大胆与洒脱,还有一颗赤诚无比的心,无来由地生出羡慕之意。
“没人配得上你。”婧平眼神里盈满江晚岑看不懂的迷惘。
“公主,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婧平回过神,坐得挨她近了些,“普天之下,情一字最是杀人的利器。你不在意,也好!”
婧平眉眼间有过尽千帆的淡然,那种淡然是经受巨大苦痛后的平静与解脱。
婧平打小养尊处优,何来历得世事沧桑?
江晚岑觉得与婧平几次交往,莫名与婧平熟络亲昵,斟酌道,“公主,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婧平眸光闪烁,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殿外传来太监叫唤声。
“皇后娘娘到。”
江晚岑急忙从拔步床边起身,向来人行礼,“娘娘。”
司徒皇后见她在场,眸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不必多礼。”
婧平解释道,“母后,安王妃今日特来探望儿臣。”
司徒皇后颔首,“安王妃有心了,刚好安王刚加封,本宫备些薄礼以示祝贺。来人,赏!”
“多谢娘娘。”江晚岑道完谢,识趣地说,“臣女不打扰娘娘和公主,这就先行告退。”
她转身便要走,婧平忽地叫住她,“安王妃,无事多进宫陪陪我,可好?”
江晚岑心中狂喜,当真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恰好也得打探一番当年阿爹之死的内情。
“承蒙公主厚爱,晚岑遵命。”
在大明门前登上马车,江晚岑心中微喜,也算完成一桩大事,以后进出皇宫刺探情报也有了正大光明的由头。
她撩开窗边蓝色绉纱,深吸一口气,仰面迎上暖融融的太阳,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马车途径鸢尾巷口时,整个巷口堵得水泄不通,百姓围成一团在看热闹。
“丁香,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是。”丁香放下手中的缰绳,跳下车去。
须臾,丁香故作镇定地快步返回,登上马车后,焦急的神色终于展露无遗。
“主子,不好了。离洛被锦衣卫抓走了。”
“看到了。”目及之处,司徒礼指挥一队锦衣卫带走一名笑得恣意的男子。
居然查得如此快!
“主子,现在怎么办?”
“别慌,我们去看看。”
司徒礼眉头紧蹙,她喜欢的就是这种油头粉面的男子?再者,这男子身份不简单,心眼不少,哪天她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
远处男子还在向他抛媚眼,一股无名火蹭地翻涌,从腰间唰地抽出绣春刀,三步两步上前,敏捷地抵住对方的脖颈,语气不善,“再用你那肮脏的目光看本官,小心本官挖了你那双招子!”
离洛上下打量他一番,唇边扯出一丝顽劣的笑意,“俗话说得好,当官的可是百姓的天。小民不过看一眼,您怎么知道小民在看您?可莫要扣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小民。还有这把刀,您先收着些,若当街失手杀了小民毁您清誉,得不偿失。”
司徒礼面色黑如铁,这般伶牙俐齿倒与那女子不相上下。
“司徒礼。”说曹操曹操就到。
司徒礼转身望向声音来处,女子今日着一身墨蓝色百褶裙,上配一件浅葱色飞机袖、粉色内衬,举手投足间发上的步摇叮咚作响,娇俏可爱又不失庄重。
他近些时日鲜少与她见面,到宫中当差后也不能如之前一般随性,“你来做什么?”
江晚岑眉梢一挑,“看热闹。”
司徒礼轻嗤,“是来看热闹,还是来看别的?”
“一起看咯!既然你也知道,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语毕,她绕过他径直走向离洛。
街边看热闹的百姓蠢蠢欲动,皆小声议论。
“锦舒郡主刚加封安王妃,这就来见青楼的相好,这不是给安王殿下妥妥戴上绿头巾么?”
“哎呀,你小点声!安王殿下如今出头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找门当户对的新人,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你还不如担心明日猪肉会不会涨价!”
“对哦,就看安王殿下什么时候休掉这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闭嘴!”有些百姓被一声怒吼吓住,只见司徒家那位小霸王拿起绣春刀迎面而来,如同阎王爷般的低沉声音响起,“我看谁再多嚼舌根,欺辱皇族足以下无数次锦衣卫大狱。有谁想去,有谁想去?”
百姓默然无声,纷纷后退。
司徒礼瞥一眼远处的女子,烦躁道,“散了。”
围观不敢多逗留。
“离洛公子,你没事吧?”江晚岑这方将离洛拉到远处,压制离洛的锦衣卫也不敢跟上去。
她亲昵地抓住离洛的手,飞速在其手心上写‘我会想办法’。
离洛眸光亮晶晶,笑容真诚明艳,“安王妃这会来关心小民,不枉小民以往与王妃的交情。”
离洛在她掌心写‘不管,不问’。
离洛让她不管不问,她立刻明白,他想用自己的命消除掉目前千音阁遭受的所有威胁。
“你放心,锦衣卫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主,定会还你清白。”江晚岑眉心微蹙,在离洛掌心写‘不可以’。
离洛将手抽回去,隔远些,弓下身行礼,“多谢王妃挂念,也承蒙王妃以往的照顾,小民就是现在赴死也是值得的。”
说完,直接走到先前的那队锦衣卫跟前,伸出双手潇洒道,“大人,小民准备好,走吧!”
江晚岑整理好思绪,转身正欲离开,经过司徒礼时忽然被他拉住手腕。
“你还有什么事?”她疑惑道。
司徒礼内心愈加烦躁,语气里多是不耐,“如今你已是当朝安王妃,要留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与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多谢提醒。”她对上他的目光,“千音阁与离洛什么关系?”
“我们抓到一个小喽啰,说落英院的离洛与千音阁莫大,具体联系等审问后才知。”司徒礼近距离细细观察她,她脸颊微微内凹,没了那种珠圆玉润之感,瘦了不少。
“围猎后,我一直没有时间去看望你,你身子可好些?”司徒礼敛下愧疚的眸光。
她扯出一丝笑意,“死不了。阿礼,我想求你帮一个忙。”
她多年来鲜少求他帮忙,一声“阿礼”令他内心的欢喜破土而出,他笑得畅快,“你说,能帮的我尽力帮。”
“上次你与宋子彦被暗算的案子,以及此次围猎的刺杀案,能否再次仔细查查?”
司徒礼收回唇角的笑意,冷然地看着她,“这些案子事实已是板上钉钉,你为何还要钻牛角尖?莫不是你还真要去帮刚才那名青楼伎人?!”
江晚岑抿唇,“我只知,据我与他交往而言,他不可能为江湖中人。”
“你疯了!你明知道保不住那伎子,你还偏要和他扯上关系,牵扯到长宁侯府?”
“我知道,所以我还想求你帮我进到大狱里,与他见上一面。”她面容平静。
司徒礼喘着粗气,控制住起起伏伏的情绪,“皇上说,对于千音阁的人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你明白吗?”
“嗯。”她昂起头,目光坚定。
司徒礼看到女子执拗的目光,本想骂醒她,可女子憔悴的面色又令他不忍心让她大动肝火,于是叹口气,“好,我答应帮你探视。不过,有且仅有一次。”
江晚岑矮身行礼,“有劳司徒大人。”
司徒礼想伸手扶她起来,告诉她不必如此生分,可想到她是王妃,他是臣子,规矩万万不能僭越。
那微微伸出的双手终究紧握成拳收到身侧,满心苍凉地回礼,“王妃,这是臣等该做的。”
“明日我再去探视,还请司徒大人先好生照看离洛。”
“下官遵命。”
江晚岑看他一眼,转身慢慢走向马车,心中堵堵的,直到马车开动,透过车窗再次望向一行挺括官服的司徒礼,突如其来漫过一阵阵难受。
那个桀骜不驯、走街串巷、与她斗嘴的少年,终于还是消失不见,再也不见了。
“丁香,再去给师父送信,催他速归。”
当初那份伪造的刺杀陆祁的悬赏令,上面赫然有千音阁独有的梅花印章,阁中印章都在,那就只有师父的那块在外。
她要弄清楚阁中为何到如今四面楚歌的境步。
“主子,离洛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丁香情绪低迷,语气肯定。
此事牵扯太多,江晚岑这次不能言之凿凿地说能救出离洛。
她望着苍穹上的金乌,平白感觉周身阴冷。
“啊嚏!”锦衣卫大狱上层,一处较为整洁的牢房外,硕风双手抱紧双臂摩挲。
这外头艳阳天,狱里如同冰窖,主子怎么还不出来?
牢房中,顾柏舟将三层食盒一一打开,似笑非笑,“三哥,吃吧!”
“本王怎知你没下毒?”顾千羽目光中全是警惕。
“三哥,常言道一日为兄,终身为父。我怎么会害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