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阳光本就难照进锦衣卫大狱的上层牢房,男子身量高,硬生生挡去所有光线,牢房内霎时为黑暗吞没。

    顾柏舟的神情看不明晰,他的话音虽和善,却令顾千羽不禁毛骨悚然。

    “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如今这般境地,你应当高兴才是。”食物的香气让顾千羽产生动摇,这几日在锦衣卫的伙食与猪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是个人明里暗里都能来踩上他一脚。

    顾柏舟抬步走近,矮下身子,“三哥这话说得不对,本王还没到高兴的时候。”

    “本王?你怎么敢自称王,你算哪门子王?”顾千羽嗤笑。

    顾柏舟扯起唇角,在暗处毫不掩饰轻蔑与鄙夷,只是语气仍旧平和,“昨日父皇册封我与二哥,说是这么多年来对我们终究亏欠,幸好我与二哥本本分分,不需立刻前往封地。”

    顾千羽敏锐察觉到他的话外之音,“你的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三哥多心。”顾柏舟慢慢退开,“三哥,趁热吃,不然菜会凉。如今本王正大光明地探监,若三哥真出什么事,本王如何承担得起?”

    顾千羽思索片刻,觉得他说得在理,便不再顾忌,跌跌撞撞地跑到牢房中间破旧潮湿、带有股霉味儿的木桌旁,捧起食盒狼吞虎咽起来。

    顾千羽心中盈满巨大的满足感,突然对过往为难顾柏舟一事产生丝丝愧疚,“七弟,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待本王出去后定会报答于你。”

    “唉~”顾柏舟长叹一声,颇为怜悯道,“只是为弟担心宋妃娘娘在宫中是否能吃饱。”

    顾千羽动作一顿,停下手中用筷子扒饭的动作,立刻警觉,“母妃出什么事了?”

    “啊!本王忘了,三哥你在这狱中还不知道!”顾柏舟惊讶道,“昨日父皇从宋妃娘娘宫中搜出巫毒娃娃,那娃娃上写着皇后娘娘双生子的名字,听宫人说父皇勃然大怒,即刻将宋妃娘娘贬到冷宫。”

    顾千羽一个气不顺,差点被饭粒呛到,咳嗽个不停,“咳~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人证物证俱在,自南羌灭族后,哪还来这些旁门左道?想必宋妃娘娘也是被人蛊惑所犯下大错。”顾柏舟越说越兴奋,唇角高扬。

    顾千羽的心绪如同腐朽的破旧房屋般逐渐土崩瓦解,喃喃地重复‘不可能’三个字。

    他本来还指望母妃与祖父到父皇跟前求情,如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如何还能来保他?

    那巫毒娃娃诅咒别人还勉强有法子,为何偏偏诅咒的是皇后的双生子?

    当年父皇得知双生嫡子离奇暴毙,大发雷霆,将在场所有宫女太监诛灭九族。宫中人尽皆知,双生子是父皇的逆鳞,碰不得。

    顾柏舟饶有兴致地于暗处欣赏对面男子的狼狈模样,逐渐惨然失色的脸颊、呼吸肉眼可见地急促、双手不知所措。

    “三哥不必担心,虽说娘娘犯了大错,可三哥你毕竟还是父皇的亲生孩子,父皇打算对你网开一面。”

    顾千羽涣散的双目重新恢复神采,喜笑颜开地松口气,“我就知道父皇舍不得。”

    顾千羽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顾柏舟点到为止,转身便走,临走前微微向后睨一眼牢房里欣喜若狂的顾千羽。

    三哥,等你明白,怕是生不如死。

    江晚岑回到梧桐轩时,顾柏舟在屋内煮茶,细长分明的手指捏着茶柄,茶水从青瓷茶壶口倾泻而下,在空中漾开一条完美的弧度,茶水氤氲,他一举一动中尽显优雅矜贵。

    “是庐山云雾。”她轻嗅,反应过来。

    他向她微微招手,“过来,喝茶。”

    “你这茶从哪得来的?”她捧起茶杯小啄一口,一股沁凉沁入心脾,“这该不会是你从阿兄那儿寻来的吧?他可宝贝了,这段日子也只给我喝过一次!”

    那还是她坚持要去牢中看望凌显,阿兄提醒她万事小心。阿兄也只有那么一次良心发现,给她煮庐山云雾!

    顾柏舟在朦胧的水雾中温柔笑道,“我向父皇求来这些庐山云雾,你喜欢便好。”

    “喜欢是喜欢。”她瞥他一眼,忽然想到婧平的话,他如今确实即将成为香饽饽,连皇上也对他一反常态。

    他不复初见时的懦弱与畏缩,反而生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慵懒与随性。

    本该为他高兴才是,可她心中怎么空落落的?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顾柏舟直勾勾地盯过来,“岑儿,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还是我好看得紧?”

    话都给他说完了,她还说什么,没脸没皮。

    “没什么,今日你去见顾千羽,他怎么样?”

    “死不了,活不赢。”他敛去眸光,将事□□无巨细地说与她听。

    “大喜大悲,你是懂得杀人诛心的。”她蓦然生出一个念头,还好没与他为敌,他如此懂得拿捏人性,若他打定主意对付她,她必定躲不过。

    顾柏舟接过她空空如也的茶杯,边倒茶边问,“岑儿,今日去干什么了?”

    “我去看了婧平大公主,公主在围猎时失足下马,伤得很重。”她担忧道,“公主可有什么心悦之人?”

    顾柏舟摇摇头,“没听说过皇姐还有意中人。”

    那就奇了怪了,她去的时候,公主为何一副看破世事、断情绝爱的模样?

    “西狄大皇子与公主见过么?”

    他又是摇头否认,“这不清楚,只是皇姐大概不乐意嫁给西狄那位皇子。”

    “此话怎讲?”

    “你回来前不久,皇后娘娘与父皇大吵一架,貌似为的就是父皇执意将皇姐嫁给西狄大皇子。皇后娘娘矢口反对,若皇姐自己愿意,娘娘也不会主动与父皇发生争执,自当年双生子意外溺亡后,娘娘明面上还是与父皇琴瑟和鸣,事实上私底下半句话都不愿与父皇多说。”

    她表示理解地颔首,“婧平公主这次怕是也嫁不了,我出宫前特意找太医问过,说是公主此次伤及腰腹,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受孕。”

    “父皇不过想送去一个和亲公主,也不止皇姐一个人是公主,四哥不还有个妹妹?算了,不说这些。听说今日落英院离洛被抓?”

    她心神一愣,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你不担心?据说与千音阁有关。”他默默注视,观察她的反应。

    声音梗在喉头,她目前什么也做不了,更说不了。最近千音阁消息传得越来越慢,一是朝廷紧急打压的缘故,二来怕是与师父有所牵连。

    她故作不在意,“担心如何?人各有命,不是么?”

    顾柏舟片刻后收回目光,“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在即,你近日来好好歇息,不要四处操劳。”

    她敷衍地点点头,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她居然想不出任何拯救离洛的万全之策,离洛作为与千音阁相关的嫌犯,日常与他接触过的人定会受到波及,若此时她去牢中频繁探望离洛,不仅对她自身不利,还对刚封王的顾柏舟不利。

    对了,皇后生辰宴,一瞬间思绪豁然开朗。

    生辰宴定在七月末,这天丁香给她梳洗,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主子,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她颔首,喉头如无数轻盈的羽毛在挠,挠得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丁香忍不住担忧,昨日主子可是淋了好几桶冰凉的冷水,“主子......”

    她摆摆手,示意无碍。

    生辰宴前几日,各国使臣纷纷来到建京,街头巷尾多了不少异族打扮的人。

    江晚岑半倚在马车窗棂边,或是注意到她脸色苍白,顾柏舟紧蹙眉心、焦急地询问,“岑儿,可是哪里不适?”

    “近日我怕是受了凉。”她嗓音沙哑道。

    顾柏舟眸光闪烁,“不如回去歇着?”

    “不了。宫宴大场合,不去不妥,对你对我都无好处。待会儿你与阿娘、阿兄说一声,我会提前离席回府休息。”昨日井水淋得她浑身冰凉,如今身上却一阵冷一阵热,万分煎熬。为了让这病看起来有模有样,她有些玩脱了。

    顾柏舟欲言又止,最后应下,“好。”

    马车拐到舜华胡同,乌府门前乌兰珠本来担心地到处翘首张望,见到江府马车前来,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安王殿下,安王妃。”乌兰珠微微行礼,嗓音清脆。

    “跟上吧。”江晚岑头上昏昏沉沉,只睨一眼作侍女打扮的乌兰珠。

    一路上,乌兰珠想方设法地找她闲谈,一开始她还有精力与乌兰珠寒暄。慢慢地,眼前忽然出现重影,鼻子堵塞得难以呼吸,耳朵里偶尔嗡嗡叫,不知是不是错觉。

    “乌姑娘,你找别人去聊会天,我身子不太舒服。”

    赫兰珠仿佛没听到前半句话,话匣子噼里啪啦地再次打开,“王妃,您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受了凉?小女有个熟识的大夫,要不要——”

    “闭嘴,聒噪。”

    江晚岑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男子怒喝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男子搂入温厚的怀抱。

    又在朦胧中依稀听到甜腻的女声,“王妃你放心养病,我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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