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闻璟等人各自传递一个眼神,顾柏舟眼眸低垂。
当年皇后双生子意外身亡后,宫中也曾传出巫毒娃娃的流言,最后还是在当时曾为嫔妃的舒贵妃宫中宫女处找到,最后以那名宫女被赐死告终。
没想到今日,还能再度生出事端。
“咱们也去看看。”皇后虽不为顾闻璟的生母,但这些年一直对他视如己出,于是顾闻璟一听到此,气势汹汹地撩起袍角,正要大步离开。
顾柏舟躬身行礼道,“诸位皇兄,家中娘子病重,臣弟便不去。”
“好。”顾闻璟听到他的话,愤懑的眼神有一丝丝缓和,“七弟,你代本宫向郡主问好,本宫宫中还有些上好的人参,待会儿派人送到侯府。”
“多谢太子皇兄挂记。”顾柏舟敛眸再次弯腰行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复而恢复了然的平静。
紧接着,顾淮之笑眯眯道,“七弟与弟妹真是天生一对,本王待会儿派人也送些补品过去,要不然郡主恐怕会抱怨我这个兄长做得不称职。”
顾梓辰收起眼底的担忧,镇定道,“既然皇兄与四弟都送补品,本王不送也说不过去了。”
顾柏舟感激地笑笑,寒暄几句后转身离去,没人注意到他转身时唇角瞬间冷凝的笑意。
她什么时候与他这些皇兄交情这么好?
江晚岑得知宫中巫毒事件发酵之时,还舒适地躺在梧桐轩院中的藤椅上惬意地晒太阳,闻言略微显得有些惊讶,“这么巧?”
丁香老神在在,“属下方才在街上听到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说是宫中其他屡次受过宋妃欺压的妃子一同向皇上请命。”
“墙倒众人推,这样也好,顾千羽那边应该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对了,师父可有回信?”
“没有,老阁主没传来消息。”
“南羌的事查得如何?”江晚岑秀眉宇微蹙。
“回主子的话,当年皇上出征南羌途中,曾在南羌皇宫中遭遇南羌王伏击,生命危在旦夕,是侯爷成功反杀南羌王,致使群龙无首,最终皇上才能将南羌皇族一网打尽。”
江晚岑愈听身上越发寒,整个人从藤椅上站起身,“怎么会...南羌王不是皇上所杀?”
“当年南羌一族的人是否还有人存活于世?”
“主子......”丁香见江晚岑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担忧接下来的话会刺激到她。
丁香踟蹰得模样惹得她心中惴惴不安,“丁香,到底如何?”
“属下打听到的是,当年南羌王身亡,皇上下令屠城七天七夜,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将南羌皇族的头颅尽数割下悬挂在南羌国门上慑众,南羌被夷族。”
江晚岑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眨眨杏眼,双手控制不住地轻颤,“我阿爹呢?”
丁香看她一眼,不忍道,“侯爷当年所率的赤烈军在其中身先士卒。”
江晚岑忽地手脚发软,脑中嗡嗡作响,站立不稳,重重跌坐到藤椅上,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即便南羌叛乱,我阿爹也不会做出这等事。”
她突然慌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梧桐轩外跑去。
苍穹中烈日正旺,地上有人如坠冰窖,有人如临大敌。
硕风边驾车边问,“主子,乌家那架马车一直在后方跟着。”
“进巷子,停车。”
乌家马车上,赫兰珠看到前面那架马车飞快拐进巷子,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跟上前面那驾马车。”
丫头杜鹃道:“公主,前方长宁侯府的马车已拐进巷子,咱们也不顺路,不如改日去侯府拜访。”
“择日不如撞日,跟上。”赫兰珠抬手撩撩发尾,漫不经心地笑道,“去会会安王殿下。”
乌家马车刚一拐进那条僻静的巷子,赫兰珠看到前方那架马车停在原地,久久未动,心中生起一丝高兴。
他是特意在这儿等她的么?
赫兰珠娉婷的身姿缓缓下车,走到江家马车窗边的帷帐旁,柔柔行礼,“安王殿下,别来无恙。”
车中人冷冷道,“前几日在府上见过的,公主莫不是忘了?”
赫兰珠也不生气,只是温婉地笑笑,转移话头,“殿下如今封为安王,实乃可喜可贺,不知何时开府?到时兰珠定到场。”
“公主一直跟着本王的马车便只是为说这个?本王还以为公主会时刻提醒本王要带你去皇后娘娘的生辰宴。”车内男子声线依旧高高在上,不留一丝情面。
赫兰珠脸上快要挂不住和善的神情,唇角轻扯,“安王殿下一定要如此咄咄逼人?兰珠承认,当时去侯府拜访,一来为探望郡主伤势,二来的确有自己的一份小心思。但,兰珠想与殿下交好的心不是假的。”
眼前帷帐忽然被一双瓷白修长的手撩起,男子眼神下撤,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制感,“本王与公主还没到能交好的地步,还请公主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本王记得北邕风俗,女子未出嫁前不可见到未来夫君,公主此次去皇后生辰宴不过是为了确保自己能万无一失地嫁给我四皇兄。”
“况且这次,是本王王妃要带公主前去,与本王何干?”男子讥诮一笑,“硕风,走。”
言毕,江家马车缓缓驶离。
杜鹃难得愤愤不平道,“公主,这安王到底在神气什么!到时您便是四王妃,自然也会压他一头,他还真要忽视尊卑长幼不成?”
赫兰珠抬手制止,“不必多言,现在还不是时候,安王倒是维护那个废物女子。听说安王并未纳妾,这放眼北邕、西狄、晋朝,有哪个皇族能做到如此?”
杜鹃纠结道,“公主,话虽如此,可安王殿下也太目中无人。再说,安王此前还未封王,在长宁侯府也算寄人篱下,对锦舒郡主百般顺从很可能只是权宜之计。如今声名显赫,怎知他不会纳妾?”
“他不会。”赫兰珠望着远去的马车,他眼中一直以来只有那个女子,或者说被那个女子暂时蒙蔽双眼,看不见别人的好。
等时机成熟,她自然会夺过他的注意,向他证明她才是与他最为般配、最值得与他并肩的那个人。
至于那个女子,最好永远不再出现。
赫兰珠重新登上马车,吩咐道,“回府。”
她必须确保嫁给顾淮之解决眼前北邕内政的燃眉之需,王兄过些时日应当也要到建京了。
长宁侯府的马车拐出小巷,却并未直接返回侯府,而是直接绕道去往城外。
马车在城郊一处偏僻无人的树林停下,硕风敏捷地跳下车,走到不远处的树丛中掏出一把铁锹,又疾步来到另一处小土堆处开始挖掘。
不一会儿,硕风扛着铁锹汗涔涔、气喘吁吁地来到马车边,“主子,挖好了。”
顾柏舟这才慢悠悠地下车,走到一个土坑边缘,目光冷静地望向坑中的一副简易木棺材。
半晌后,猛地抬手一挥,棺材板刹那间飞到一旁,重重砸到地上。棺材内,面容斯文、脸色惨白甚至发乌的郑书臣赫然躺在其中。
顾柏舟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药瓶扔给硕风,“去,叫醒他。”
硕风接过药瓶,从棺材中捞出郑书臣的尸体放在坑旁,从药瓶中取出一颗药塞入郑书臣口中。
一盏茶工夫,郑书臣的尸体脸色慢慢恢复红润。乍地,地上原本毫无动静的郑书臣深吸一口气,顿时弹起来,左右打量一番,昂首看到气势凌人、负手而立的男子,连忙下跪行礼。
“多谢主子不杀之恩。”
“我允诺过,你不必言谢。如今尘埃落定,你的任务已完成,可以离开。凭借你所学的易容术,不必担心别的事。”
郑书臣面色不豫,“主子,属下不能易容跟在您身边么?”
顾柏舟转身过来,“你知道,我从不冒任何风险,如今放你离开已是最大的宽容,别的绝无可能。”
郑书臣眼神黯淡,再次俯首伏地,“多谢主子为属下考虑,主子当年救命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你该忘了。”
郑书臣忽然惊诧地抬眼。
顾柏舟不去管郑书臣诧异的目光,“你该报的恩如今早已报完,我已拿过你一条命,两不相欠。”
顾柏舟抬步慢慢走向马车,硕风紧随其后。
郑书臣眼泛泪光,最后对着男子身影磕了三个头,“主子犹如属下再生父母,如今属下不再陪伴主子左右,愿主子万事小心、一切如意。”
哽咽的声音真诚得令人动容。
顾柏舟坐在马车中慢慢阖上双眼,“走吧。”
马车还未开动,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顾柏舟猛然睁开眼,察觉到危险气息,冲去马车望去。
郑书臣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身下的鲜血洒出一丝弧线,最后重重地落在他马车跟前。
郑书臣心口上露出血流如注的一个大窟窿,双眼还盈满泪水,眼神中满是欣喜之余的惊恐,顾柏舟压下心头的戾气,恭顺地朝来人道,“师父。”
“舟儿,该是在哪的人就该在哪。你何时有了如此菩萨心肠,为师不过替你去除一个不确定的威胁因素,你该不会怪为师?”雌雄难分的声音说不出的诡谲。
“师父误会,弟子其实也是想在半路截杀此人,如今师父出手也着实帮了弟子一个大忙。”他微咬后槽牙,沉静地回应。
“那便最好不过。近日为师会一直待在京城内,看舟儿你为为师准备的大戏。”黑袍人慢慢走近,翻手拿出铃铛,摇得叮叮作响,“舟儿应该不会对师父留一手?毕竟为师看你对那丫头的喜欢不像假的。”
铃铛的声音如同魔咒,顾柏舟发觉体内内力开始乱窜,猛然眼前一黑,双膝直直砸到地上,额间生出源源不断的虚汗,耳朵内快要炸开,许久才恢复神志。
他以手撑地,喘着粗气,声音沙哑虚弱,“弟子对江晚岑的伪装连师父都骗到了,师父还不放心江晚岑不会上当么?不是师父告诫弟子,以假乱真是最快达到目的的手段?师父放心,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托。”
黑袍人收起铃铛,“好,为师便等着看江家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