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儿,云泽山武学馆那边昨日传来消息,着令你不必急着前去,好好休养,刚好等过了皇后寿辰再去也不迟。”
返回长宁侯府的马车上,顾柏舟的话忽然打断她的思绪。
她点点头,心中又是另一番念想。
武学馆此前在江淮抗灾中损失大量可造之材,如今司徒礼又紧急调为锦衣卫,她今后还要屡次去宫中探查情况,婧平大公主那处也得开始日常走动走动,武学馆怕是不能待得长久了。
“不要想太多,顾千羽这次再难以翻身,也算解除一个心腹大患。”顾柏舟喜笑颜开,凤眼柔和,整个人有一种解除燃眉之急的松弛。
按理说,顾千羽伏法,得到应有的报应,她却高兴不起来。
潜藏在暗中之人如同鬼魅一般,看不见抓不着,那种深深的无力感随着这次刺杀更加强烈。
“你可知,郑书臣带来的那批江湖人士现在在哪?”她侧眸问。
“那群人据说一直抗争到最后,没有等被抓,便全部自行服毒,倒也对千音阁极为忠诚。”他脸上全是欣赏敬佩之色。
她轻扯唇角,觉得真是荒谬。
千音阁有苦也说不出,那群江湖刺客忠心是忠心,只不过忠诚于郑书臣身后之人,和千音阁哪里有一丝半毫的关系?
“郑书臣最近可有和别的可疑之人有接触?”江湖刺客没有留活口,便只能从郑书臣身上着手,可丁香此前去调查过,郑书臣是个孤儿。
顾柏舟摇摇头,“郑书臣最近接触的可疑之人就在那批服毒身亡的江湖刺客中,没有其他线索。锦衣卫本想将他陈尸乱葬岗,我派硕风前去给他收尸,毕竟也是个忠心耿耿之人,无奈是个必死的命数。”
她敛眸,思索片刻,“我去见见郑书臣的尸首,说不定在他身上会有什么其他线索。”
“岑儿,你歇会儿!你身子骨还未好全,如今不要想这么多劳神伤身。这事我会亲自去办,你不要着急。”他突然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仔细地端详她,大掌温暖,掌心微微有些薄茧,摩挲之下异常温暖,她能感到脸颊上的肉积到一块。
“我哪里有劳神伤身,我现在被你们喂补汤补到气血过剩!”她含糊不清地咕哝,“就前天,我才刚留鼻血。过犹不及,过犹不及,懂不懂?”
女子脸颊肉嘟嘟,红唇撅起,嫣红饱满的唇畔似夏日里清甜的桃子,使人望而生津,带有致命的吸引力,惹得人忍不住一堵芳泽。
顾柏舟如是想,也鬼使神差地如是做。
男子的气息愈近,精致面庞在眼前放大,左眼眼尾一只灰痣微微泛红,她的全部注意力尽在那颗痣上。
老天爷给人关上一扇门,自然会打开另一扇门,要不然怎么有人连瑕疵生得如此恰到好处。
唇上一热,一阵酥麻感迅速击打全身,激得她忍不住双手虚握,眼睛不知看向何处,憋住呼吸,生怕出半点差错。
小姑娘双眼左瞄右瞟,慌乱之意溢于言表,他心头一软,轻轻抬手,嗓音低哑魅惑,“专心点。”
江晚岑发觉双眼被他的手蒙住,唇上的触感显得更加真实。
上唇被微微晗住,他试探性地西笋一阵,接而蜻蜓点水般转向下唇,亦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的心快跳出嗓子眼,紧张得无以复加。
片刻后,双眼重获光明,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吐出一股浊气,猛吸一口气,接着垂眸思索该说的话,思绪却像凝滞住,脑中一片空白。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得他轻笑一声,嗓音暗哑,“乖,闭好眼睛。”
霎那间,温热的触感再度传来,这次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全部呼吸为眼前人攥住。
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逐渐昏昏沉沉,像是进入一个诱使人沉溺其中的漩涡,久久不能离开。
不知过去多久,她全身已经快烧起来,他才放开她。
在长宁侯府下马车时,她脚步虚浮发软,差点直接从马车上摔下,顾柏舟眼疾手快扶住她。
丁香见她差点摔倒,一个慌神跑过来,“主子,您身子未好,怎么不叫我?”
“无事无事,我自己走。”江晚岑拂开丁香的手,暗中懊恼,怎么就站不稳?!太丢人了!
“啊——”猝然间,她惊呼一声,冷不丁地悬空,被人一个打横抱起。
顾柏舟唇角含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身子不好,少走动。”
她忙移开视线,故作坦然道,“那好,小舟子,你带我进去吧。”
顾柏舟并未揭穿她的窘迫,只是轻轻应和一声,“好嘞!”
两人一打一闹地进府。
硕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搔搔后脑勺,“郡主都虚弱成这样了,主子逗弄郡主真的好么?”
丁香冷冷瞥一眼,“亏你还写话本,白瞎了你这双眼。”
“你干什么老是对我恶声恶气?”硕风面露委屈,七夕节那日他还特意准备礼物,提早让城中知名铁铺给她打造一把双板斧。
丁香越发不开心,冷声冷气,“你自己想。”
七夕居然送她两把寒光闪闪的铁斧,这没眼力见的傻子。
“又自己想?”硕风大惊失色,“怎么又让我想?我想不着。”
“那你滚得远远的。”丁香负气走入府,硕风连忙追上去。
江晚岑被抱进府,还没走到正厅,一路上仆从连连向她问好,接连投来奇异的目光,她一面回应一面禁受仆从赏猴一样的目光。
“你先把我放下来。”她暗暗在他耳边轻语。
“不怕,在自己家,谁敢多说一句话?”顾柏舟趾高气扬,雄赳赳道。
她眉心微皱,“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他眉角轻扬,“岑儿,你什么时候这么要脸了?”
“你可闭嘴吧!”她努努嘴。
“郡主和七皇子感情真好。”一道高昂的女声遽然从正厅处传来。
江晚岑闻声望去,只见乌兰珠着一身砖红色飞机袖,内搭杏黄色吊带,下身穿一件墨绿色百褶裙,施施然走来。
她将乌兰珠带到正厅,差人勘茶。顾柏舟仍旧不松手,抱着她一齐坐在正厅内黄花梨圈椅中,正对着乌兰珠。
“乌姑娘今日前来登门拜访,可有要事?”她自从得知乌兰珠上次在画舫游湖时故意引起顾淮之注意,便知不该与乌兰珠走得太近。她可不想掺和进顾淮之的事。
乌兰珠忍不住看一眼对面的男子,又对她莞尔一笑,“兰珠今日特意前来探病,听说郡主前些时日遭遇刺杀,近来一直在府上休养,不知郡主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乌姑娘记挂。”
乌兰珠舒心地点头,扬手吩咐身后的婢女,“杜鹃,把那份燕窝拿给郡主。”
杜鹃将一份装饰华贵的雕花红木匣送上,丁香接过。
“郡主,这是我哥哥从北邕处带来的上等燕窝,郡主此次身子亏空得厉害,需好好补补。”
江晚岑答谢,“多谢乌姑娘的美意。丁香,你去我屋子里将上次端午宫宴时皇上赏赐的那副头面拿来给乌姑娘。”
乌兰珠受宠若惊地起身,试图制止,“郡主这可使不得,兰珠何德何能来戴圣上赏赐给您的头面?”
江晚岑轻笑,“乌姑娘不必惶恐,我既然送给你,便是你的了。况且首饰也是我对乌姑娘的一番心意,乌姑娘对我也是有心。”
丁香很快拿来头面呈给乌兰珠,乌兰珠大加赞叹一番后嘱咐杜鹃好生收起来。
乌兰珠又将目光移过来,声音温婉,“郡主真是好福气,与七皇子实乃一对璧人。兰珠好奇你们二人间会闹矛盾么?”
顾柏舟不假思索地冷言,“这事是我们夫妻间的私事,乌小姐委实逾矩。”
江晚岑会意过来,乌兰珠此番前来莫非是想让他们助她嫁给顾淮之?
“乌姑娘,夫妻矛盾一事,不同夫妻自然会有不一样的处理方式。乌姑娘若对此事好奇,不如嫁人亲身体会。”江晚岑索性将话撂到台面上来说,“乌姑娘可是有心悦之人?”
乌兰珠顿时羞红脸,声音细小柔弱,“有是有,只是不知对方是否能看得上我。”
江晚岑静静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郡主,兰珠有个不情之请。”乌兰珠忽地抬起头来,眸光清亮。
“乌姑娘请说,若是我能帮的自然会帮你。”
乌兰珠满怀期待,周身无不体现出少女怀春的扭捏小心思,绞住双手嗫嚅,“皇后娘娘生辰那天,郡主可否带我入宫见宁王一面?兰珠不会逗留许久,更不会给郡主惹麻烦的。”
“你喜欢宁王。”江晚岑并不意外,只是好言相劝,“你身为商贾之女,宁王不一定会看上你。”
“若宁王看不上兰珠,兰珠便能彻底放下再觅良人。不论如何,兰珠总要为自己的情义去搏一搏。”乌兰珠目光灼灼,闪耀到江晚岑有些不忍心戳穿她的美梦。
可江晚岑依旧实话实说,“即便宁王看上你,你依旧只能为妾,宁王以后必定会有许多妾室。到那时,你上有主母压制,下有其他妾室环绕,与你共享夫君,这你能受得了?”
乌兰珠连连点头,“兰珠只要守在宁王殿下身侧就好,别无所求。”
江晚岑哑口无言,盯住乌兰珠片刻,乌兰珠眸光坚定执拗。
“好,我答应你。不过那日,你必须紧跟我身边。”
乌兰珠连连称谢,“多谢郡主成全。”
顾柏舟突然出声,“乌姑娘,可不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乌兰珠一怔,复又和缓道,“多谢七皇子提点。”
乌兰珠又东拉西扯一会儿,这才告辞离去。
顾柏舟一面替江晚岑捏肩捶背,一面问,“岑儿,你真要帮她?”
“乌兰珠心思太深,我就帮她这一次,以后不再来往。”江晚岑在他怀中寻个舒适的位置躺好,喟叹,“小舟子,送我回梧桐轩。”
顾柏舟宠溺一笑,两颊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将她从腿上稳稳抱起,走出正厅。
江晚岑抬手戳戳他的脸颊,“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有两个酒窝?”
“可见你以前有多不待见我,我真委屈。”顾柏舟脸色一耷拉。
“够了,够了。小舟子,今天我不看戏!”她抿唇笑。
两人还没走出多远,宫中太监携一道诏令前来。
“七皇子且慢。”太监叫住他,“还请七皇子立刻进宫听候册封。”
顾柏舟有所揣测,只问,“只有我一人入宫?”
“二皇子、宁王殿下也已入宫。”
江晚岑拍拍他的手臂,顾柏舟将她放下地。
她走到太监面前,从怀中掏出散银和首饰塞给他,“我们这就去,还请公公通个气,皇上要封王?”
“圣上几经思索,发觉近些年愧对众皇子,众位主子有福气了。”太监说完匆匆回宫复命。
她忽然转身对上顾柏舟的目光,两人心中所想如出一辙。
“皇上要保顾千羽。”她肯定地说,“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