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司徒礼褪去洋洋自得的神气,眉头紧锁,“没有。”

    他话头一转,清墨般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睫毛浓密,眼神带有一丝戏谑,“那你呢,又来听曲?”

    她心头稍安,努努嘴作势要绕开他,“你都知道了还问。”

    司徒礼猛地伸出一只手,挡在她跟前,难得正经,“我知你脾性,只是近日这些勾栏瓦肆之地不安全,你先回府待着去。”

    江晚岑脑袋一昂,神气十足,“我能有什么危险,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一边儿待着去,别耽误我赏美人听小曲。”

    女子不听他的话,大喇喇扒开他的手,笔直走向燕子楼。

    他又追上前,扯住她的左手腕将其带到身边,怒意翻涌,“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江晚岑用右手试图掰开司徒礼握住她的手,谁料他握得牢靠,她也无能为力,只得高声反驳,“你查你的人,我找我的乐子。怎么,你这也要管?难道你为了查案,还要搅乱别人的生意不成?”

    女子每次在他面前如一只竖起全部倒刺的刺猬,与在顾柏舟面前截然不同。他时常困惑,明明他与她打小便认识的,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朝廷办案干什么不行,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干净生意!”司徒礼忽地眼眸森然,充斥着嫌弃与憎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那你觉得什么生意干净?”她蹙眉。

    司徒礼气血涌上心头,她从不听他的话,从来都不,“自然是仕途,自然是沙场杀敌。皮肉生意算什么正经生意?”

    “每次,顾柏舟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听我的话,为什么我们每次见到都要大吵一架才能罢休?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吗?”

    他的眸中除去愤怒,还有抱怨与迷茫,如同一个被抢走心爱之物后耍赖且歇斯底里的孩子。

    她抬眸,像第一次认识他般陌生,“燕子楼和落英院皆为京内无人不知的烟柳之地,你言之凿凿地说这不是干净生意,那这里面的人都是自愿为妓么?”

    司徒礼不言,言语梗在喉头。

    “我们这些人可以心里鄙夷燕子楼和落英院这种地方,但却不能满怀正义地说别人脏,你知道为什么吗?”她越说越激动,似心底的那团火终于要释放出来,火烧燎原才好。

    司徒礼被她激愤的目光怔住,他从小养尊处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知苦难为何物,故不能理解。

    “你知道有多少朝中官员,有多少世家子弟来你眼中的腌臜之地快活,有多少良家妇女被逼为娼?我们这些人轻而易举地凭借特权享有片刻欢愉。”她手指燕子楼那装潢夸张又略微廉价的正门,振振有词,“而这里的人凭借我们的施舍过活,我们没有资格鄙夷和嘲笑她们。”

    她眼中的悲哀与失望激怒他,司徒礼喘着粗气,“那是她们不知悔改,不懂得改变!我不是没有随商船走南闯北过,许多百姓都赚着干净的钱!”

    “因为这里的人大多没有退路,没有选择,没有背景。不然,世上有谁想来满足别人的饱暖思银欲?”她吼道。

    司徒礼张张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算如你所说,是我不对。可这里不安全!”

    吼完忽然卸去全部气力,她垂下头叹道,“你说得对,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司徒礼目眦欲裂,眼睛一片通红,“你根本只是在敷衍我,为什么总是与我作对,为什么?”

    她呼出一口浊气,仰首问他,“你只回答我两个问题,一如果抓到千音阁的上层人物,你会杀了她么?”

    “杀。”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皇上说过格杀勿论。

    “二、你为什么进兵马指挥司,我记得你自幼并不喜做官。”

    司徒礼深深地看她一眼,“我不能全然为我自己,还要考虑家人。”

    考虑你。

    她颔首,“多谢司徒公子的担心和提醒,我待一会儿边走,你先忙去吧!”

    这一次,她掰开了他的手,绕过他大步向燕子楼走去。

    宋子彦全程目睹这边的情状,发现两人有争吵的苗头时支开所有锦衣卫,极有眼力见地独自留在原地。

    江晚岑走远,他来到司徒礼身边,唤出神的司徒礼,“走吧,司徒公子,还有下个地点得去查看。”

    “我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不懂明明从小玩到大,为何越发生分?

    宋子彦:“或许,道不同不相为谋?”

    司徒礼喃喃,“我们一直都是同一条路上的。”

    江晚岑的闷气走到画萃房门前才堪堪消去些许,推门而入,馨香扑面而来。

    房中外间圆桌上摆有一套清雅的兰花纹白瓷茶具,里间后方布置一张雕刻精美的罗汉床,其上悬挂层层叠叠的粉色纱帐。罗汉床旁放有一架紫云屏,屏面上覆盖着细腻的紫云丝绸,绣有绚烂的云纹和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图案,给人一种祥瑞喜庆之感。

    须臾,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从屏风后慢悠悠地扭动曼妙的腰肢,声音如黄莺般清脆,“啊呀,奴家还以为客官您不来了呢!快快快,把门关上!”

    丁香收到江晚岑的目光,将门带上,在门外守侯。

    江晚岑道,“有线索了?”

    画萃道,“主子您说的那名黑衣人行踪过于谨慎,线索频频中断。不过,假借千音阁发布追杀陆祁号令一事确实来得蹊跷,那张悬赏通告上的梅花印确实为阁中梅花令所印。属下去查了所有阁中梅花令持令人,没有一人最近遗失过令牌。”

    江晚岑不解,“持令人全都一个不漏地查过?”

    “都查过,除了您还有......老阁主。”

    江晚岑眉心微拧,“肯定还有地方有缺漏,你再去好好查查。”

    “是。”画萃差点把腰闪到,猝地将腰伸直,用手捶捶腰间,蹙眉,“主子,这天天扭来扭去,真累。听说之前离洛坐这个位置,您时不时还去看他一眼。他一出事,我来接手,您怎么没经常来看我?”

    画萃不悦地嘟着嘴,“主子,您偏心!”

    画萃不像离洛那般正经,江晚岑早对此习以为常,“我这经常来,隔不了多久京内流言四起,猜测我是不是对你有惊世骇俗的非分之想,那时你还怎么赚钱?”

    画萃想到自己的小金库还没装满,顿时来了兴致,只是又有些愁苦,“主子您不经常来,那属下得寻个什么由头与您来往?”

    “离洛以前送点心,你便送首饰。”

    “是,主子。”画萃欲言又止,“主子,您要不要联系老阁主问问?”

    江晚岑断然拒绝,“师父云游在外,不便叨扰。”

    并且,师父武艺高强,为人谨慎,寻常人哪能近得了身取得他的令牌,总不能他亲自将令牌送给别人吧?

    绝对不可能。

    之后,画萃又将自己的小金库抱出来,与她一同赏玩,临走前,画萃还想送她一套其中最为价值连城的一套首饰。

    她推辞道,“画萃,这些首饰你自己留着,等一切尘埃落定,你便带着你的小金库远走高飞,过安稳日子。”

    画萃忙道,“主子,画萃在阁中待了这么多年,绝不离去。”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江晚岑隐隐有预感,风雨快来了!

    江晚岑返回长宁侯府时,顾柏舟端坐在梧桐轩的沁心室内提笔写字。

    等她走近一看,发现他原来在抄心经。

    “你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书室抄心经,二哥教的?”他平时也不怎么来书室。

    他停住笔尖,抬眸看她,“心经祈福,我想多攒些功德,岑儿要抄么?”

    “你还信这个?”江晚岑连连摆手,“我不抄,我又不会写什么字,不白费这功夫!”

    他眸光浮动,笑开,丹凤眼中流光溢彩,“不抄就不抄,桌子那儿我给你带了许多零嘴,你去尝尝。”

    江晚岑奔到房中桌子旁,打开包裹,小鸡啄米式低头在包裹里探寻。

    顾柏舟笑着摇摇头,当真是个孩子。

    近来,忘忧的话总在他脑海中萦绕,他本不信佛,可却十分可笑地妄图通过抄写经书祈福,不求上苍原谅他手上沾满层层鲜血,只求她永远这般开心无虞。

    “啊~怎么有这么多新鲜荔枝?你哪儿弄来的?”她一惊一乍,欣喜万分,捧着一大盅冰镇新鲜荔枝搁到他桌前。

    新鲜荔枝因运输路程遥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故不多得。每年进贡的荔枝基本上只给皇室食用。

    “昨天宫里运进一批岭南的新鲜荔枝,我今日去几个皇兄和皇姐处替你讨要的,一人要一份,自然给你的能多了。”他宠溺道。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真是个鬼才?”江晚岑笑咧嘴,拨开一个荔枝,将白嫩鲜滑的荔枝果肉喂给他。

    不知有意无意,他每每嘴唇接过果肉,总要寒一下她的手指指尖。

    那清晰湿润的触感令她脸上发热发烫,心痒痒。

    突然,他抬首状似无意地瞥她一眼,“娘子再给我剥几颗吧,我抄经书造福娘子,娘子造福我一下可好?”

    她遽然察觉到自己盯着他发呆,可能目光算不得清白,忙加快手中动作,心无旁骛地剥荔枝。

    他刚刚只是稍稍瞄她,应该没发现她一直盯着他看吧?

    她一边剥一边思索,心绪逐渐飘远。

    顾柏舟余光看见她不复刚才的娇羞,只剩下呆呆的模样,十分可爱。

    垂眸抄写之际,弯起唇角。

    真是个傻子。

    次日,二人告别江母匆匆赶回云泽山。

    在云泽山上又待了好些日子,时光飞速移至皇家围猎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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