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意外在向林深清澈的眼睛里一点点浮现、跳跃,不断闪烁着。他看着简鸽,喉咙收紧,哑着声音问:“你……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清。”
简鸽不敢松气,一直紧绷着背,牢牢盯着向林深看,分不清他是真的没听清楚她说的话,还是不敢相信他听到。她用力咽了下口水,说:“向林深,我喜欢你!”
一刹那,向林深觉得自己坐在了一朵飘逸的云朵上,身体变得轻飘飘,脑子也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虚无缥缈。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耳边“扑通、扑通”,一声盖过一声,大到他根本听不见简鸽又说了什么,只看到她嘴巴一张一合。
她说她喜欢我,是吗?
他不敢确认这是真实的,还是他的梦境,他曾梦到过的梦境。
“你说什么?”他又问,颤抖的声音变得更加暗哑。
简鸽胸口剧烈起伏着,温热的暖流一股接着一股涌上头,白皙的脸庞染上比夏日晚霞还要瑰丽的嫣红,耳垂红得也仿佛要滴出血来。
可,眼前这人怎么回事?她都表白两次了,他还说没听到,故意的吗?
可,看样子又好像不是。
她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又深吸一口新鲜的,一鼓作气道:“我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话语淹没在向林深突如其来的举动中,他的手扣住简鸽的手腕,轻轻一用力就将她揽到了自己身前,双手绕过她的后背,将人按进自己怀里。
简鸽下巴抵在向林深的肩膀上,一动不敢动,背上轻薄的T恤衫,被他手掌覆盖住的地方,好像着了火似的,滚烫而炙热,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向林深耳侧,他克制地滚动着喉结,收紧自己微微发颤的胳膊,将人往自己胸前更密切地贴合。
“我听到了。”他脸上露出好像获得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般的笑容,贪恋着这一刻的拥抱,和独属于她的温暖以及味道,“我真的真的好开心。”
简鸽“唔”了一声”“然后呢?”除了开心,然后呢?其实,她知道然后,但是,她更想听到他说那句话。
向林深将放在简鸽后背的双手扣在她的肩膀上,将人慢慢地、轻轻地推出一些距离,直到可以面对面看着对方才停下。他脸上的笑容很浓,眼中却浮现出一丝哀伤和无奈:“在那之前我觉得你需要知道真相。”
简鸽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看到向林深眼睛里的坚决,她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向林深敛了敛眸,眼中的那抹并没有消散,反而越发浓重了,笑容也因此沾染了些许怆然。他缓缓开口道:“今年是第八年。”
什么意思?简鸽不解,恍然想起向林深曾经说过他初中那会儿住过一段时间医院,按时间推算,距离现在差不多七八年时间。
“今年是我成功接受肺移植手术的第八年。”
简鸽喃喃问道:“肺移植?”
向林深点头:“我从小就被诊断出先天性肺功能不全,上初中之前只要不进行剧烈运动、保持环境空气清新、饮食健康,以及尽量避免呼吸道的感染,对正常生活几乎没有太大影响。虽然每年都要去医院复查,可相比其他患有这个疾病的人而言,我觉得自己真的足够幸运,但是幸运之神不会一直眷顾一个人。”
“初一升初二的暑假,我和朋友一起去书店买书,出来的时候下了暴风雨,我们俩都没带伞,他不知道我父母不让我淋雨,于是提议一起冲到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等车。我想只是那么一小段路,淋一点雨应该没事,可没想到淋雨以及吹冷空调,让我那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高烧导致急性肺炎。”
他顿了顿,想起往事,突然觉得命运弄人,“那次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期间一直反复高烧,肺炎也是时好时坏,从那之后我的肺功能就急剧下降,甚至到了完全无法自主呼吸的地步,只能靠呼吸机供氧。”
“我父母和主治医生商量之后,决定进行肺移植手术,但是器官移植并不是你决定好了就能立马进行,需要排队等待合适的肺源。”
“但是这次我依旧比很多人都要幸运,两个月后我就等到了合适的肺源。”
简鸽静静地听着向林深说话,她从小身体就很好,很少进出医院,亲戚朋友中也没有人进行过器官移植,所以对这些并不了解。“所以,你现在身体是好的,对吗?”她不确定地问。
向林深抬手想要拂去简鸽眉宇间的担忧:“上次复查的结果很好。”
听到这句话,简鸽松了口气,又问:“是每年复查一次吗?”
“三个月。”
“下次复查是什么时候?”
“十月初。”
简鸽根据向林深的回答推算了一下他上次复查的时间,应该是来莫斯科前,也就是七月初。她想他父母之所以放心他一个人出来,也是因为上次的复查结果。
她又想起他的退缩,问:“你是在担心之后的复查结果吗?”
向林深点头:“每次复查都好像开盲盒,谁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身体给出的感觉并不是完全准确的。”
七年多以来,大大小小的检查,时好时坏的结果,每一次他总能坦然面对。死亡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必然的结果,和其他人相比,他的结果只是早了些。他并不害怕死亡,哪怕明天他就再也醒不过来。
可遇到她之后,他不止一次希望自己是健健康康的人,和每一个健康的普通人一样,他的生命也是充满希望和活力。
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害怕、贪心过,希望他的生命可以再漫长一些。
他真的好想好想,和她一起,慢慢地、慢慢地走向生命的尽头。
简鸽抬手轻轻抚着向林深的脑袋,笑着说:“一定一定会没事的!”其实她知道这样的话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帮助。
“肺移植后五年存活率是百分之六十,十年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向林深抓住简鸽的手,慢慢收紧,“我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但是,我已经很幸运了。”在他了无生趣的人生中遇到她,感受到那种心动,对于他来说是极大的一种幸运。他动了动唇角,笑着说,“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一些事变得有些焦虑。”
一些事?
简鸽小声问:“和我有关系吗?”声音出来她才发觉自己喉咙有些发颤。
向林深毫不犹豫地点头:“和你有关系。”看着简鸽脸颊上久久未散去的红晕,他满足地笑了笑,“我喜欢你。”
“什么?”简鸽瞪大了眼睛看向林深,突然觉得周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我喜欢你。”向林深重复了一遍。
这回简鸽切切实实听到了,可想到自己表白那会儿的画面,她故意说:“你说什么?”她忍不住笑。
向林深顺着简鸽的意回:“我喜欢你,姐姐。”
听到“姐姐”二字,简鸽觉得有股电流顺着耳廓滑进耳道,一阵颤栗,胳膊上立马起了鸡皮疙瘩。
以前听到这两个字怎么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奇怪呢?好像有点涩涩的。
“听到了吗?”向林深笑出声,“姐姐。”
简鸽哆嗦了下身子,忙说:“听到了,听到了。”她偏过头,看着草丛,“其实我就比你大两岁,你还是别叫我姐姐了。”
向林深继续逗简鸽:“怎么了?大家都喊你姐姐,我不能喊吗?姐姐,姐姐……”
简鸽头皮发麻,伸手捂住向林深的嘴巴,阻止他继续发出声,只能听到他呜呜咽咽,含糊中好像还是“姐姐”两个字。
其他人可不像他这样。
“不许喊!我生气了。”简鸽威胁道,“你再喊我就走了。”
向林深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同时冲着简鸽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简鸽缓慢地松开手,得了空,“姐姐”二字又从向林深嘴里飞了出来。
简鸽立马重新捂住他的嘴:“我真生气了!”
向林深这回不敢再造次了,频频点头。
小插曲过后,两人重新并排坐下,眺望远处。简鸽就着刚刚没有结束的话题问向林深:“你害怕吗?”
向林深摇头:“之前有一点,现在不害怕了。”
“那,”简鸽转头看向林深,“你要不要……”她欲言又止。
向林深唇角溢出笑意,“确认自己的心意之后,相比死亡,我更害怕你不喜欢我。”他转过头,和简鸽对视着,“也害怕你喜欢我,因为我不够好,不值得你喜欢。”
简鸽打断向林深:“你哪里不够好?我觉得你处处都好。”
向林深伸手,轻轻捧住简鸽的脸颊,抚摸着:“我不确定我还有多少时间,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时间不会太长。”
“我不在乎这些,”简鸽握住向林深的手,“不管是一个月还是半年、一年,我通通都不在乎。”
“简鸽,”向林深叹息,“我没有办法像普通人一样,陪你度过漫长的岁月,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原来你害怕这些。”简鸽转过身子,跪坐到向林深边上,“可是,我不一点也不害怕这些。只要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一刻我们是互相喜欢,是在一起的就足够了。”
未来那么多的不确定,为什么要因为那些不确定而放弃眼下的东西。
“向林深,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她问。
向林深凝视着简鸽,她眼中满是坚定:“我……”
“你只要回答要或者不要,其余都不重要。”
“我……”向林深依旧在犹豫。
简鸽撇嘴,生气地站了起来,“原来你才是那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