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柔擅长梳头,李神光一头乌黑秀丽的头发经她装扮,总是能将李神光的美发挥到极致,在挑选衣物方面上,春柔也有自己的看法,李神光从来都是任听春柔打扮,装扮后的李神光褪去小女孩的稚嫩,极艳,艳而不俗,极娇,娇而贵气,憨而娇甜,人若远远一看,都会觉得李夫人是一个极香的人。
李神光装扮后,方才姗姗来迟至宴台观戏。
到宴台之时,常海便极为眼尖看到珠光宝气般娇矜的贵气李夫人,半躬着身子到李夫人跟起,谦卑的说道∶“李夫人,圣上等您好久了,您随奴才来。”
一见李神光登台,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众人都惊艳声不止,争相告走∶“贵人来了。”
李神光像是置身在杯觥交错的世界中,鼓锣声不绝,一声声清脆银铃般的笑声穿梭在宴台中,宾客朋友都来到了这里,所有人引着她推送到了人群至尊身边。
来到新京之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这里每个人对她似乎都极饱含着仁慈祝福的笑意,李神光声若细蚊,轻唤她的郎君∶“圣上。”
姬炀含笑牵她手,温柔的目光落在李神光身上,李神光只觉得自己要被这双眼给吸住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姬炀这双温柔的眼,每每只要他这样看她时,她心间便会骤痛和欣喜。
“神光,”姬炀低低含糊笑说了一声,说,“要牵紧我的手哦,我们一起登台观戏。”
李神光面颊生红,“嗯…”声若细蚊轻轻地嗯了一声和点点头。
随着李神光和姬炀落坐,旁边报戏的伶者准确的报出姬炀要听的曲目∶春娇夜宴。伶者一声清鸣的报鸣,各个部门的人各司其职马上就准备好。
后台里,一伶者说∶“嘉淑郡主乃圣上新宠,早晚都要做娘娘的。你们可得紧着皮,别搞砸了哦。”
伶者二欢喜了,“那我们唱好这一出,嘉淑郡主开心,那就是圣上开心,圣上开心了,我们前途无量啊。”
班主张达笑道,“是啊,能为圣人说戏,是我等的荣幸。”班主与有荣焉,倒是在看到戏班角落一个瘦小纤弱的身影出现时,上前拍了拍这人的肩膀,贺兰富修红着一双眼回眸,又迅速低头,“张叔,我借你这地躲一躲。”
张达弯着身问,“富修丫头,你怎么了?”
贺兰富修觉得委屈,捧着脸痛咽,“我家姐姐不许我出现在人前,说要再看到我一次,就将我撵出家门,张叔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张达蹲了下来,贺兰富修的一双眼哭红了,嫩白的脸全是泪痕,哽咽声如同被全世界抛弃一样。张达心中叹了一句,真是罪过,却留意到她一双腿都无完好的后,愤道∶“这都是他们打的?”
贺兰富修这会儿只捂着脸哭∶“是我命苦,跟她们没有关系。”
张达气得站起来,又蹲下,恨恨道,“我就知道,那妮子从小就是个坏种,迟早会作妖!”又看贺兰富修一眼,“我当时就说贺兰中人面豺狼之辈,富修丫头,你若不介意,你就留在我戏班吧,我这小戏班养一个人还是够的。”
贺兰富修这会儿将手拨开,冲着张达说∶“张叔,您这么多年对贺兰的大恩大德,贺兰无以为报。”
张达无话可说,他说∶“我护故友之女到底还是舍得的,不似那贺兰中人面假心,冠冕堂皇,作派假的要死,丫头,莫怕,你就在我这戏班待着就是了,你姐姐若来寻你,我将她打出去。”
这到底是个小插曲,皇帝的点的曲目也是万众瞩目而响。
这曲目,原本讲的是一对姐妹花从小到大都身影不离的故事。
但被张达重新搬上戏台后,曲目改编成前朝镜有圆缺的故事。据说,在前朝时有一位高官家的千金名唤娴,所以叫娴娘,娴娘是一个极有才华的女子,却不食五谷,她和她的丈夫因战事被迫分开后,两人将一张完好的铜镜分两半,彼此各执一柄,将来以做信物相认,女子展转时又被另一位大官看中纳作妾室,男子和女子再见时,两人都凭着那半柄镜面认出对方,可两人都相望无言,欲语泪先流,世间有情人今世再见,不是唯有生死让人意难平,而是有情人相见而不能相守,连呼吸盼个眼神都是奢侈,这个被分成两半的铜镜最终也没有再合起来的机会,娴娘含怨而终。
李神光流泪了。
姬炀不喜欢这个改编的故事,同时在看到李神光流泪,怒气已经转牵到班主身上了,“谁改的?”他张目环视,“让戏班的人,都给朕滚上来。”
在台下的班主张达心一惊,改编后的故事是他节选的民间流传日久的故事,只觉要大难临头。
贺兰富修问张达说∶“张叔,曲目的事是怎么回事?”
张达说∶“富修,曲目要创新,这样传唱度才好些。”
“你糊涂啊,张叔,”贺兰富修说,“你现在改编的这个和原来还有什么一样的?”
原来的张达,长期不受人重视,后来张达无意间听见了一个流传的故事,故事主人公已不详,无从考究。有这个故事作基奠,他对新排的曲目不再像过去那么拘谨和谨慎。来骊山之前,这个故事收录到曲目中使张达在其他地方也收获了许多好评。今上生活风流,对新宠嘉淑郡主钟爱如故,若是能得今上称赞,那张达之名必再度响亮。
戏班所有演唱者来至今上跟前。
所有人俯跪在地,面贴地,大气不敢大出,耳边只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在问讯,“何人令此目搬上戏台?”
隐隐绰绰,人山人海,场上却连根针掉进地里都能听清。
今上新宠嘉淑郡主是那位传说中的李夫人,此时在君王身边坐着,而今上正站起枭视场中。
张达向前连跪两步,脸贴地匍匐前进。
姬炀看戏班众人已无情绪。
“小人张达,见过圣上。”张达话一落便感觉到背有冷汗冒出。
“圣上,”他恭卑的说着,“此目是由小人收录改编的。”
“原来是你,为何不按原来的排。”姬炀一幅恍然的模样,“你这尖滑的伶人,却敢侮挵君王。”
“小人有罪,”张达面贴地,不敢多辩白,惶恐声不明。
“既然是将镜分成两半,为何不让他们破镜重圆呢?”这时候,一道纤弱清丽的声音好奇和疑惑的问道。
李神光来到姬炀身边,原本有些生愠的天子侧眸凝视身边的美人。姬炀沉默了,看向身旁的李神光,李神光这会儿泪止住了,泪眼婆娑,但眸底的清光却不容人忽视。
张达不敢有疑,出声说道,“小人收录此目,此故事结局已经是娴娘含怨而终,小人觉得,记载这故事之人大多觉得这世上的悲剧,大多都是经历过美好后,方才能让人印象深刻,念念不忘,所以小人没有改这个结局。”
“这个结局一点都不好,”李神光说。
“圣上,”李神光温和的说,“大多数人,过的都是平平淡淡的生活,他们的感情不需要多刻骨铭心,也不需要多受尽磨难才能令人念念不忘,所以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故事走向。”
“寻常人家,能做到的大多是相敬如宾,相濡以沫,恩爱两不疑。”
那种生活曾经也是涉世未深的李神光所崇向的,日益长大的李神光,自见识目睹舅舅和小昌的情感纠葛后,在深宫中偶尔也会产生些对梦中郎君的向往,他长得高的还是矮的,还是胖的瘦的,又或者帅气的不太好看的,这些向往偶尔会随着梦境醒来而变得会想象,在李神光看来,她的郎君不需要多高,也不需要多能文能武,更不需要多位高权重,只要他待她好,只要他会跟她一起玩,就足够了。
所以李神光认为,能做到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的夫妻也是不错的。
“世语总是警醒世人多加忍耐,忍耐,好像忍耐就一定能得到一切,到底忍耐到几时,便是他宣郎掌权之时,娴娘也去世了,由此可见忍耐并不会帮助人得到什么。”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人人都这样想,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寄希未来的无能体现,李神光是听进去这个故事了,并且为故事中的娴娘婉惜,同时她觉得有人躲在自己的一双眼后看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明明刚刚李神光还因为故事而流泪,可这会儿,她冲着天子纯纯甜甜一笑道,“圣上,你令这个胆大的张达,让娴娘和宣郎各执半面铜镜重圆好不好。”
张达面贴地,脑袋反而愈加清明了,他意识到若是能抓住嘉淑郡主李夫人这棵大树,今上会容他侮挵欺蒙君上之罪,“原来嘉淑郡主是恼这个结局呀,是小人的错,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姬炀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冷目看着李神光,这时李神光牵上他的手,冲张达笑道,“你轻飘飘的一句知错,如何消得我的心头气。”
张达一时不懂这个含笑的语气,由得身边人提示下,他遂更加贴面婉言说∶“小人这就改这个结局,娴娘和宣郎破镜重圆。”
李神光迁弄君王的手,君王的手厚厚的很宽厚上面有茧子,摸在手里其实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冲他眨了眨眼,姬炀还是没有说话,但在李神光轻轻抚拍下,原本有些愠怒的天子周身气息已经柔和许多了。
姬炀忆及李神光听得流泪的清媚可爱,心是痒痒的和冷冷的,他说∶“娴娘已经死了,她怎么和宣郎破镜重圆。”
哈。
原来不止李神光一人听进故事呀。
张达这时虽抬起头,眼睛却紧紧盯着天子的鞋履,恭谨的说,“古人有还阳之术,道采阴补阳,男子以阳体温养阴体七七四十九天,阴体获得阳体的阳气在七月十四阴气最盛之时将能转生为人,小人这就为娴娘和宣郎改命。”
李神光忆及娴娘含怨而终,心里是感同身受涩涩的,说着,“你定要让他们二人解除误会,我想娴娘也是愿意原谅宣郎的。”李神光一双滟光清水眸看向天子,声音柔婉而温柔,掷地而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