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么呢，一天天的？整条巷子都快听见你的声音了！”林向东烦躁地冲着厨房吼道，他白天在外面低头哈腰累得不行，晚上回来还要听家里的官司。
白红霞叉着腰拿着锅铲冲出来，一脸委屈：“林向东，你什么意思？我成天在家给你们一家老小洗衣做饭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是谁让你在家做饭的？当初你一声不吭就把工作让给你那个光棍弟弟，现在只能在家做饭，你能怪谁！”
林向东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提起这个他就生气，白红霞嫁过来没几年就偷偷把工作给了娘家，他俩因为这事差点吵架离婚，要不是念在有二弟一家分担伙食费，他早就不干了。
“你……你就知道拿这个事儿说话，我弟弟生活那么可怜，我这个姐姐能见死不救吗！”白红霞有点心虚，但还是强撑着说话。
“既然你可怜你弟弟，那就别指望着别人可怜你！”林向东一把甩开东屋的铁纱门，咣当一声进了门。
看见林向东生气，白红霞也不敢再说啥，狠狠原地跺了几下脚，转身回厨房。
主屋里。
杨老太半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对外面的争吵充耳不闻。
林浩则是趴在桌子上，眼巴巴看着桌子上的美味。奶奶说他爸马上要晋升了，自掏腰包嘱咐白红霞做点好的，最近林家伙食丰盛了许多。
他偷偷望了一眼闭着眼睛的杨老太，屏住呼吸悄悄伸出手靠近桌子上的菜……
“小浩！”杨老太睁开眼睛。
林浩刺溜一下收回手，对着杨老太讨好的笑了笑：“奶奶。”
杨老太看着害怕自己的小孙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张开口淡淡说道：“去帮帮你妈的忙。”
林浩耸了耸脖子，跳下椅子跑出院子里，他不想去填白红霞火气的枪口，索性蹲在主屋和西屋的小拐角处等着开饭。
林杰这个时候背着绿色斜挎包从门口走进来：“妈！饭好没？我快要饿死啦！”
“哎呦，你这个小冤家！”白红霞急忙从厨房里走出来，捡起儿子扔在地上的书包，拍拍土。
“主屋有饭，去吃吧。”白红霞边说话边顺手往大儿子嘴里塞了一块肉干。林杰嚼着肉干，大摇大摆地走向主屋，嘴里还含糊着喊着：“奶奶，我回来了！”
白红霞一扭头看见蹲在墙角的小儿子：“林浩，过来端饭。”
林浩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从白红霞手里接过饭，他扫了一眼，两大碗三小碗，不解说道：“妈？怎么只有五碗啊？小姑不回来了吗？”
“谁知道她回不回来，天天和我作对，不回来才好。”白红霞翻了个白眼。
“可是……”林浩看看手里的饭，刚准备张口。
“可是什么可是，你小姑天天穿的花枝招展，比你妈都强，用你操闲心！”白红霞说完又狠狠拧了一下林浩的耳朵。
“和你爸一样，胳膊肘往外拐。你就不能学学你哥，多关心关心你妈嘛！”白红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儿子。
“嘶——，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快放开！！”林浩疼得呲牙咧嘴，手里的饭都快端不了了。
白红霞一松手，林浩赶紧溜了出去。端着饭一气跑到主屋，林浩才松了口气。
林向东也换下了上班的衣服，洗了脸坐到桌子上。
杨老太把饭塞到大儿子和大孙子手里，满脸慈祥看着趴在桌上狼吞虎咽的林杰：“乖孙，慢点吃。”
“妈，你也赶紧吃吧，别操心他了。”林向东挑了一筷子菜给杨老太。
“不碍事儿，我看着他吃别噎着。我们小杰吃饭就是香，奶奶看了心情都好。”杨老太笑着回应林向东，又转头看向林杰。
林浩默默端起自己的饭，抬起筷子伸向桌子上一盘肉菜。还没夹上，左边横出来一只手端走了菜。
“小杰，尝尝这个，妈专门给你炒的。”白红霞摘掉了围裙。坐到了餐桌旁。
林浩筷子定在空中几秒，最终只能挑起了旁边的一碟子素菜。
“对了，东子，你那个晋升的事儿怎么样了。”杨老太给大孙子挑完菜，转过头问起儿子。
林向东咽下嘴里的饭：“上次和主任吃饭，虽然没给准话，但是我看他的态度应该是十拿九稳吧。”
白红霞也接着说：“咱家搭进去那么多东西，你们主任心里应该有数。”
“那就好那就好。”杨老太摸着拐杖点头：“做人一定要活泛，别像你爸一样，在通气队老老实实待了一辈子，连个队长也当不上。”
“我知道了妈，不过说起来，二弟他们也该评先进了吧？”林向东喝了一口茶，望向杨老太。
“你弟和你爸一个性格，在通气队干到死也不会有出息的。你顾好自己前途，不用操心你弟。”杨老太淡淡开口。
林向东点点头继续吃饭，杨老太也专心忙乎起给林杰挑菜。
林浩低下头吃着饭，听到这句话停下了筷子，羡慕地抬头瞧了一眼对面众星捧月似的林杰。
空气里渐渐有了秋意，爱靓的大姑娘小伙子也换下心爱的的确良，套上蓝色的中山装外套抵御早上的寒凉。
早上八点，友谊煤矿。
挂在高处的红色大喇叭照常播报着前一天的新闻联播，刚下晚班的工人们换好衣服走出了煤矿大门，打着哈欠往家里赶去。
下班人流里，蒋建国推着刚买的自行车揉了揉眼睛，拱起腰撑了个懒腰，对着旁边人说道：“可算是下班了，最近老赵可是拼了命压榨咱们啊！”
林向北也有些疲倦，慢了半响接话道：“这是他退休前最后一场职工大赛了。”
“也是，老头心气高，最后也要留下点荣誉在咱们二队。”蒋建国点点头：“对了，比赛完咱们可就得去外地学习了，你家里没事儿吧？”
不像林向北家情况特殊，蒋家老两口和媳妇儿子住一起，他就算离开一两个月也不用操心。
林向北摇摇头：“只能拜托我丈母娘和小舅子常过来看看。”
蒋建国吊儿郎当拍拍他：“行了兄弟，不用担心，就你家丫头那个力气，一般歹徒都得避着走。”
林向北捶了下蒋建国笑到：“闭嘴吧。”
“哎呦，林老二，你丫真下手啊！我可算知道夏夏随谁了！”蒋建国呲牙咧嘴揉揉肩膀，说完怕林向北再补一拳，蹬上自行车就跑了。
……
林向北拐上自己家的小路，远远看见山脚下房子，炊烟已经升起，关梅正在早早起床做饭。
听见院子里大门被推开，正蹲下刷牙的林之夏抬头，看见了下班的林向北，嘴里含着泡沫朝厨房嘟囔：“妈！我爸回来了。”
“回来了？”关梅也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
“怎么今天起这么早？”林向北有些诧异。
终于吐掉嘴里的水，林之夏回答：“妈妈说今天爸有比赛，要早早睡觉。”
“今天下午不是就要开职工大赛了吗？我起来早点做饭，不打扰你睡觉。”关梅也拍拍手里的面粉回答。
“那也是下午呢，不着急。”林向北放下手里的包，进厨房帮关梅忙。
厨房的炉灶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和小米粥。“吃完这些赶紧睡觉吧！”关梅看了一眼林向北。
“好！”林向北确实也困了，点点头。
林向北上床睡觉的时候，关梅坐在林之夏的专属小座位上画着图样，等职工大赛结束后，衣服就可以交给宁婶了。
旁边的林之夏扛着足足三个她高的大锄头，迈着小脚晃晃悠悠走在菜地里。
现在城里有了收入，关梅已经不对菜地抱希望了。每天就是林之夏撅着小屁股，埋头吭哧吭哧忙乎。
下午，红色大喇叭放起了喜庆激昂的音乐，友谊厂区是长方形的构造，大门正对着两排大杨树，后面是几栋绿白色小楼，再往后就是职工食堂和职工澡堂，煤矿就在厂子后面的大山里。
行政楼前面的一大片空地，搭起了台子，底下是一排从办公楼里搬出来的桌子，是各部门领导位子。
关梅领着林之夏走进了厂子，母女俩都好好打扮了一番。关梅舍弃了一贯的低丸子头，梳了简单蓬松的低马尾。
林之夏穿着深红白格的裙子，关梅做了改进，腰身处稍稍贴身，袖口加松紧带变成了泡泡袖。虽然皮肤黑，但是五官秀气可爱，看着倒像是个城里来的小女孩。
职工大赛三年一次，小镇上人来了大半，拥挤的人群挤满了林荫道。
林之夏小心避开人群，保护着这件关梅做了好几个晚上的裙子。母女俩很快来到了看台前，厂子没有那么多板凳，大家都两两成群站着。
“关梅，夏夏！”
林之夏回头，身后站着孔玉、冯二毛和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男孩。看着有十三四岁，和林杰一般大。
“孔玉姐！”关梅也招招手，转而看向孔玉身边的男孩：“大毛从城里回来了？”
“阿姨好。”冯大毛推了推眼镜，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