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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王秋自小不信鬼神,可是一命呜呼那晚,颠覆她有生之年所见所闻。

    那晚她的尸身被丢入乱葬岗,魂魄离体,飘至半空中俯视自己。

    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正阂眼枕着一块石头,以落雪为被,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而已。

    其实她没受太多皮肉之苦,抓进牢中不多久就赐了死,一箭穿心,片刻就解脱了。

    也好,至少她不觉得冷也感受不到疼了,就是心里空了一大块。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生出去北方看看的执念,试了几次,却发现自己的魂魄闯不出这乱坟岗。

    也不知徘徊了多久,尸身旁边多了一只毛色浅白的巨兽。

    到这时王秋才知晓,她儿时救下之后又散养在山中的老虎、那只被她取了个“王仔仔”的名字逗弄的老虎,实乃上古神兽驺虞,人话说得贼溜:

    “你矜贫救厄、行善积德,本该一生平顺、化险为夷,何况这一世还有吾的庇护,或许……这是你破了他命格该付出的代价。”

    王秋听罢久久才回神,先问:“我破了谁的命格?”,得不到回应又怅然道:“此般下场是我咎由自取,不怪你,可你……何不护住我家人……”

    驺虞摇头:“你家人无恙。眼下你兄长刚到广陵,想接你一同渡江北去。”

    竟是如此。

    王秋的心情一时几番起伏,由愤恨到无奈又到欣慰,最终只道:“也罢……只愿家人……不知我这般替死鬼的下场。”

    驺虞走近两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你可还记得你曾发过的愿?”

    “记得,”王秋答,“人人都说你是山中灵兽,我虽未当真,却也对你发愿庇佑我的家人安康……”话到一半,她猛地顿住,再开口时声音都在打颤:“难、难不成,从前我祈求生生世世与谢清相守……也会实现吗?”

    驺虞低下头,默认了。

    这比王秋挨的那穿心一箭要痛多了,她直直朝驺虞跪下去,顷刻间眼泪便已决堤:“彼时我以为与他是天定良缘,才会许下那样的愿,怎能作数!”

    驺虞与她心融神会,亦是悲切道:“吾本不该干涉凡人命运,可既然遂了你的愿,一切便只能靠你自己化解了……”

    “化解?如何化解?”王秋心口钝痛难当,“他此生欠我的不止一条命!而我却还要用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去与他纠缠吗?”

    驺虞用它面颊柔软的皮毛为王秋抹眼泪,却发现怎么抹也抹不尽。

    “吾予你转世轮回——每一回都带着记忆重生,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王秋不甘:“若我下一世杀谢清一回,能不能算两清了?”

    驺虞无奈:“如若你死我亡便能两清,世间很多事就简单了。”

    它送王秋遁入虚空,喟叹:“唯愿你尽早找到解脱之法,不留遗憾地获得新生。”

    *

    再睁开眼,已是太兴二年,王秋生于龙城乡下一户农家,上有长姐,下有幼弟,三十亩田养活着五口人,日子捉襟见肘。

    最困难的时候连喝了三天没米的稀饭,夫妻俩一狠心,把七岁的长女卖到了城里的醉春阁,换回几粒碎银,藏于被褥之下。

    那年王秋两岁,夫妻俩谈及此事没有避着她,只当是幼童无知,却不晓得她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将一幕幕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那时起她便知,摊上这样的父母,须得尽早为自己做打算。

    果不其然,王秋四岁时患上恶疾,夫妻俩当即决定将她遗弃。

    那时天还未亮,屋外传来刻意压低声音的对话。

    “怎能把娃扔去暗巷?”

    “这赔钱货一准儿是得了虏疮,难道要等她传染给我?”

    “那里可是人牙子做黑心买卖的地方……”

    “所以才没人在意我扔了娃!”

    “可是……”

    “懒得再与你废话,一会儿天就亮了,让乡邻看见少不得背后嚼舌根。去!做饭去!我吃了就走!”

    厨房里,男人烧火,女人做饭,一派祥和。

    而王秋整夜都发着高烧,睡得浅,就这样听见了自己的命运。

    她把被褥下仅剩的三粒碎银摸出来,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又躺回去恢复了原先的姿势,等待被遗弃。

    破晓时分,驴车拉着她到了一条巷子口,男人将她从车上推下,只留了一句“莫怪”便扬长而去,就此消失在晨雾之中。

    王秋定住心神,环顾四周,瞄见不远处有一卖货郎。

    略一思量,她将身上的麻布小外衫脱下来裹在头上,遮住了一脸疮,走过去问路。

    未等王秋近前,卖货郎先说话了:“哪来的小萝卜头?”

    说着,他向王秋身后的巷子看去:“你该不会是从人牙子那里跑出来的?”

    “不是,是我爹把我扔在这的。”

    “你爹是刚那个赶驴车的?造孽啊!那你娘呢?”

    “也不要我了。”

    卖货郎啐道:“杀千刀的东西!”

    他以为小萝卜头是来乞食,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饼,掰了一半:“拿去。”

    见王秋不接,当她嫌弃:“小萝卜头,乞食还挑上了?”

    王秋摇头:“不是的,我得了虏疮,想问问你最近的医馆怎么走?”

    卖货郎听到“虏疮”二字时就惊惶地收回了手,方才眼里还有些同情,这下剩的也不多了:“不知道不知道,快快……快离我远点!”

    王秋悻悻后退几步,一时有些无措。

    “医馆很远,你走不到的。”侧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王秋才发现石墩挡住了一个男童,他跪坐在地上,被人像拴狗似的拴在石墩上,面前放着价牌。

    他看上去比王秋大不了几岁,孱弱清瘦,破衣烂衫遮不住身上暗红的伤痕,只一眼就看得出他吃了多少苦。

    不过他的脸很干净,许是人牙子想卖个好价钱。

    “我给你出个主意,”他说,“你往北边走三里地,那有座道观,指不定有活路。”

    “好,”王秋应道,“那你……”

    “我跑不掉。”

    “我喊道士来救你!”

    王秋转身要走,男童又叫住她:“回来!把你蒙脸的摘了!”

    “啊?”

    “人牙子知道你得了虏疮就不会打你的主意了。”

    “好。”王秋听劝地摘下小外衫。

    果然如那男童所说,她走出不远,暗巷里就跑来个矮壮的男人,拿了块糖糕来哄她,又被她脸上的疮吓跑了。

    这下王秋只管埋头往北走,可这幅小身子才走出一里便满身大汗,呼出的气也越来越烫,她只好找了块石头坐下歇息。

    此时天光已大亮,雾霭散去,可以望见树林掩映着远处道观的重檐,王秋暗自给自己鼓劲:绝不能死,这才哪到哪啊!

    她勉力撑起身子,捡了根树枝扶杖而行。约莫又走出一里地,感觉到高烧加重了,真真是再也走不动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之际,面前出现一位手持拂尘的长者,也不知是濒死前的幻觉,还是真的碰上了那道观里的道士。

    无论如何保命要紧,王秋伸出小手拉住他的道袍:“求您救救我。”

    长者不紧不慢地摸摸自己的白须:“小居士是千岁人,自不会命绝于此。”

    听道这句“保证”,王秋卸下一身防备与紧绷,昏了过去。

    *

    王秋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一切尚未发生之时。

    那日,家里的旧马车吱吱呀呀带着她和母亲前往建康。

    辰时刚过,冬夜的肃杀犹存,等候入城的只有她们一辆马车,但是守卫并没有放行,只道是某位将军要出城,需得候在路旁,切莫挡了城门。

    帷幔掀起一角,露出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阿秋,规矩点。”

    “哎。”王秋嘴上乖巧地应着,却没有坐回原位。

    母亲颜舜华无奈地叹了一声,想到女儿一年之中只有节庆时会跟着她父兄来建康凑热闹,便也不再多言。

    他们家是晋阳王氏偏远一脉,据说祖上是出过皇后的,但到了王秋大父一辈已然没落,父兄更不消说,并不得主家青眼,只在山庄里为主家打理产业。

    这日是王秋及笄,颜舜华带她去给主家夫人相看,一路叮嘱她要守规矩,若得夫人赞赏,便有了好名声,若更有幸些,还能为她择一良婿。

    不消片刻,一队铁甲军打马而来,未曾停留,朝着日出的方向去了。

    不过也足够王秋看清那清风霁月的郎君了。

    放下帷幔,她的脸颊都烫了几分:“母亲,您看到了吗?”

    颜舜华颔首:“自是看到了,就是不知这黑衣小将军是谁家儿郎。”

    “不是的,”王秋的关注点显然和母亲不一样,“我是说后面那位肤如凝脂的玉面郎君。”

    颜舜华皮笑肉不笑:“说多少遍了你就是听不进去,小白脸有什么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若敌人杀来了,他拿什么护你?”

    王秋还念着方才的惊鸿一瞥:“那小郎君既然在军中,自是能打仗的,再说了,我也就是饱个眼福,母亲想哪儿去了。”

    见母亲表情依然不悦,她道:“说不准今日夫人心情好,就相了位英武的府兵给我呢!”

    颜舜华听罢脸色更差了:“若是你外祖还在,谢家小将军你也能配,可惜……可惜……。”

    王秋怕母亲伤心,赶忙拍拍她的手以示慰藉。

    颜舜华放下手炉回握住女儿:“总之看我眼色行事,在你的事情上,不能让人随意拿捏了。”

    王秋点头,手里和心头都暖暖的,有母亲在,她一直就没有担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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