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常恩郡主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意外地笑起来:“姜二妹妹好厉害,是私下真的练了许久么?”
“和侍女玩闹,郡主见笑了。”
姜杳不甚在意,笑容还有点羞涩,“意外而已,恰巧中了,哪里比得上各位姑娘。”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几个人看她的目光变了又变。
姜晚盯着姜杳的手许久没有离开。
那个壶她也考虑过,但确实很难进去,为保稳妥,她还是选了另外一个。
……真的是运气吗?
姜杳那样柔弱只会动嘴,四肢健全堪比没有的人,也只能是走了大运而已。
姜晚这样对自己说。
……别慌。
不管有没有人中,第二个壶都被换了。
这边的视线还在姜杳身上,第二轮已经开始了。
显然是被姜杳偶然一中刺激到,这回的命中率波动开始变大。
有的也去尝试第二个、投第三个壶,中的不中的都有,也有稳妥始终走第一个的。
但轮到姜杳,她还是那副有些懒散的样子。
手腕几乎看不见什么扭动,又中一个。
是第三个瓶。
第三轮,第三个瓶。
第四轮,第三个瓶。
第五轮,第三个瓶。
仍然保持全中记录的,除了姜晚和翁大小姐,便是姜杳。
可到第六轮的时候,已经没人注意姜晚也次次都中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投完看姜杳。
一直第一和黑马逆袭,所有人都会去留意那个逆袭出来的黑马。
姜晚的手指微微颤抖。
那只柘木箭有一处没有被很好地削皮,木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手心。
鲜血渍出来,印在木头上。
她却感受不到痛。
不是不行吗?不是不会吗?
怎么突然就这般厉害了?
柘木箭被投出去。
仍然是第三个,这回却险而又险擦过边。
“到我了。”
那边有人轻笑一声。
姜杳接过侍从捧上来的箭筒。
她抽出来一只,倒没有立刻去投,而是关心似的凑近了姜晚。
“脸怎么这么白……三妹妹?”
她说话轻得像耳语。
姜晚脸确实白。
不是那种擦了粉的白,而是煞白。
但她涵养的功夫确实不错,即使心理防线已经岌岌可危,仍然能挤出来一个笑,若无其事地看向姜杳。
“没什么大碍。”
她风轻云淡,“姐姐还是好好……”
“中了!”
“……这也能行?!”
“中了!!”
席上突然传来众人的惊呼声。
姜晚猝然回头。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壶,又猛然回过头来。
姜杳望着她,微微一笑。
“不妨事的。”她同样风轻云淡。
“投壶到底是游戏,哪里有妹妹身体重要?”
姜晚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们垂眼说话的时候,姜杳背过身随手一掷,居然正中第三个壶!
她会!
她是故意的!
她扮猪吃虎,韬光养晦……
姜杳是会投壶的!!
系统:“牛!!!”
它这一段录了下来,发给了姜杳。
薄荷绿大袖衫的女孩子眼梢一直没有放在壶上,手腕似乎是在找感觉,左右晃了晃。
在姜晚开口之后,她唇边露出一点古怪的笑,然后手腕骤然翻动。
柘木箭猛然飞出,有知觉似的正中第三个壶中央!
系统:“我的天我都吓到了,你是会的啊!力拔山兮buff只能增加力量,你怎么……”
“之前一部武打戏,投壶射箭骑马都要上。”姜杳冲那边鼓掌欢呼的贵女们盈盈一拜,脑袋里有条不紊地解释,“我找了好几个师父,学了三个月。”
她刚才那几轮一直在找手感,刚才也是找到感觉了才这么试。
“这……三个都是全中,还要接着比吗?”
李如嘉有点犹疑。
这话一出,几个人的视线都三个全中的人身上落去。
翁大小姐,姜杳,姜晚。
谁都知道,接下来三个人不出意外仍然是全中,但姜杳那一下,已经能证明她的能力。
翁大小姐掩唇笑起来。
她定定地望了眼那个仍然云淡风轻的女孩子。
“愿赌服输。”
和口唇同色蔻丹的指甲轻轻敲敲桌面,“姜二姑娘投壶赏心悦目,这一场输也输得心甘情愿。”
众人的目光又望向姜晚。
这一下可就有些微妙。
刚才都能看得出来姜晚是有意无意地透露,如果刚才是想捧杀,那这一下子成了真预告,就是不知道夸赞的人是个什么心情了……
姜晚自然分辨得出来她们目光里写了什么。
那是又怜悯又嘲笑的目光。
她喉咙堵得发疼。
这群眼高于顶、各个刻薄的小姐好不容易接纳她,愿意将她纳入社交圈,她也从处处小心谨慎怕出丑的小女孩长成了游刃有余八面玲珑的姜三姑娘……
怎么又一夕之间,回去了呢?!
都是姜杳……
全是姜杳!!
嫡女不是她,长女不是她,有尊贵母亲的不是她。
如今夺魁的也不是她了!
但姜晚现在没空崩溃。
她要么硬撑着再来一局还是比不出胜负的局,还要被人嘲讽沦为陪衬,要么就咬牙认输,和翁大小姐一样干脆放手这个第一。
聪明人知道该选什么。
而姜晚是聪明人。
即使她气得心肝肺都疼了。
姜晚轻松点了点头,望着姜杳的眼神也是温和的。
“自然,二姐姐当是魁首。”
“那便恭喜杳娘了!”
常恩郡主这一会儿会姜杳的称呼便变成了杳娘,她抚掌开怀,让侍女将那些珍宝都捧到她面前。
“杳娘大可自己选自己心爱之物。”
她笑起来。
姜杳冲着常恩郡主盈盈一拜,似乎是思虑了片刻。
姜晚的心本来已经房下,但此时又随着她犹疑的动作突然提起来。
……如果姜杳喜欢的不是那株天山雪莲,岂不是她可以要了?
那魁首也没有很有意义,对不对?
她望向姜杳手指的目光几乎饱含了期望。
别选天山雪莲。
别选天山雪莲。
那么多宝物,你非得选我想要的那个么?
姜杳的手指也如她所愿,移开了雪莲所在的地方。
系统:“她一直在盯着你。”
姜杳:“我知道。”
她眼神在一众珠玉上掠过,神态犹疑许久。
姜杳:“我故意的,我就是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急切的表情。”
——才还一点当时“姜杳”恳求时的痛苦。
这时间极长。
长到那边已经发出了一点不耐的疑问。
李如嘉语带嘲意:“姜二姑娘莫不是挑花了眼……”
“李姑娘慎言。”
打断她的居然是姜晚。
她的神色说不出的紧绷,“二姐姐爱护珍贵物件,一时犹疑,挑一挑也是情有可原。”
这是头一次姜晚出面真正维护姜杳。
李如嘉猛地怔了下,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这人转性了?
姜杳唇边突然露出笑。
她仓促似的抬眸,指了下天山雪莲。
“抱歉,珠玉乱眼,一时忘情,想到母亲了……”
她语带歉意,“那便这个吧,珠玉请各位姑娘遴选。”
姜晚头脑一阵嗡鸣。
这是什么道理,她明明要选其他的了!
她明明已经不打算选天山雪莲了!
姜晚看李如嘉和姜杳的眼神几乎有一瞬带了冷色。
这两个人……
都该去死!!
但那神色眨眼便被收了回来,她笑意流转,和翁大小姐一并去挑东西。
但她的手指已经收入袖子里,指腹紧紧陷入肉中。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系统提示,剧情点【夺莲】已经完成。
姜杳还记得她此行来是为何,在一众人重新坐下来闲谈的时候提起来了这个话题。
“择巢试?”
常恩郡主果然知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这是闻檀哥哥提出来的。”
“他说总有些人或许不适合在一开始的学院,不如以后各开恩典,允他们再考一次。”
她回忆道,“闻檀哥哥前些日子遭了刺客,性命垂危,病好之后性情变了不少,总提出来一些奇怪建议,但皇伯伯疼他,竟真一一去做了。”
闻檀。
姜杳神色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闻檀是长公主之子,常恩郡主又是皇上胞弟的女儿,两个人若是论起来辈分,闻檀的母亲是常恩郡主的姑姑,他是实打实的亲表哥,确实该叫一声哥哥。
王公贵胄。
但提起来这人,姜杳脑海中便出现了那双秾华冶然的眼。
暴雨夜。
红衣人。
那个顺从抬起脖颈,笑得纵容多情的年轻人。
她这些日子太忙,已经忘了这古里古怪的小郡王,但原来突然变动的择巢试,是与他有关么?
“择巢试比试内容发布时间大概不远了,也就你们休沐结束这几日。”
常恩郡主补充道,“我估摸着,应和六艺一样,礼乐射御书数,不过估计要格外估量你进去那门到底注重什么,再来一两门比试吧。”
她有些好奇,“杳娘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若是不愿呆在扶梁,也可以考虑来我们横阙院。”
出声的居然是翁三小姐。
她穿着水蓝色的褙子,懒洋洋道,“你这投壶的本事,比他们那些臭烘烘的男人可厉害多了!”
她捧住脸:“我都不敢想你来了我和姊姊得多开心……”
“怎么不叫杳娘来平筑堂?”
常恩郡主一下子坐直了,不满道,“平筑堂哪里不好,这么多门手艺,哪个不比天天读那堆纸强!”
几个姑娘都笑起来。
姜杳也跟着笑,这时候才谢过郡主指点。
“是从来没出现过,好奇得很。”
“好奇什么?”
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那嗓子低而哑,声线又华丽,让人不由自主便抬头去看。
而常恩郡主的神色已然变得惊喜。
“说曹操曹操到……你怎的来了?”
大红的衣摆摇曳,黑和金两种丝线揉刻出诡艳又矜冷的色泽。
在偌大的府邸里,他缓步而来,便是唯一让人瞩目的存在。
年轻人个子极高,气质卓然,身后跟着的一众引路的侍从都被他衬成了寡淡丑陋的摆设。
姜杳隐约听到旁边有女孩子倒抽凉气的声音。
“小郡王真是美貌……”
她微侧目,视线定在他身上。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淡淡垂眼,也望向这个方向。
红衣艳色,唇红齿白。
腰间挂着一柄金玉烟枪。
轻佻散漫睨过来一眼,便可见何为活色生香。
确实美貌。
姜杳想。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
闻檀漫不经心收回视线,望向常恩郡主。
他唇边含笑,琥珀色的眼珠里却没什么温情。
像名贵的、被好好擦拭却束之高阁,关键时候摆出来的漂亮死物。
又瑰丽。
又冰冷。
“听见有人念着我,自然便来了。”
他嗓音带笑,“怎么,不欢迎吗?”